第二日一早,顧昭早早的起了。
灶間里傳來一陣面的香氣,煙囪中有裊裊的炊煙飄出,煙火的氣息一下便吹散了大宅子的冷清。
灶間里,老杜氏和顧秋花一邊忙活一邊嘮嗑,時不時的有笑語飄出。
顧秋花瞧見顧昭,笑著招呼道。
“昭兒快來,今兒吃包子,嘗嘗姑媽的手藝。”
顧昭鼻子了,做了個嗅香味的作,捧場道。
“香!姑媽做的比外頭市集里的還要香,一會兒我一氣兒能吃三個!”
顧秋花:“哈哈哈,咱們昭兒不單單生得好,這小還巧,還不知道過幾年討了哪家的姑娘。”
顧昭看了老杜氏一眼。
老杜氏無奈的瞥了過來,如今的早已經看得很開了,聽著不知的閨兒打趣,心里無波無,甚至自豪得。
旁人有孫子又怎地,顧家的孫兒頂別人家的十個百個金孫孫。
顧昭嘿嘿笑了一聲。
過幾年瞧上的鐵定不是姑娘,那必須得是小公子嘞!
說實話,也期待的。
是哪家小公子這般有福氣呢!
……
顧秋花做的是筍餡的包子,一個個包子有人的掌那般大,白白胖胖,連著籠屜擱在桌面上。
籠屜是昨兒新買的,還帶著青竹的竹香,此時,面的香氣混著竹香,就連包子上頭的褶皺都顯得人可。
顧秋花利索的將包子擱到食盒之中,裝了一個,剩下的又裝到三層的大食盒之中。
顧昭探頭看了看,除了這,灶里還擱了兩籠蒸著,就是老杜氏手中也還利索的將餡到面團之中。
顧昭不解,“怎麼做這麼多,吃不完的。”
老杜氏嗔了一眼,“前兒才教你的就忘了?這些啊,咱們要給街坊鄰居們送去。”
“咱們初來乍到的,姿態低一些也無妨,到時走多了,鄰里鄉親自然就親切起來了。”
顧秋花應和,“是啊,都說遠親不如近鄰,和街坊鄰居相好了,有什麼事,多也能幫襯一點。”
顧昭,“,那我去府衙瞧瞧。”
幫襯的事以后再說,起碼爺姑媽有人嘮嗑。
“昭兒等等。”顧昭要出門時,顧秋花喊住了人,回將桌上裝的小食盒拿過,遞了過去,殷殷代道。
“給小潘公子帶一份。”
顧昭接過:“哎!”
顧昭拎了食盒往府衙方向走去。
靖州城的府衙落坐在城東的春江路,坐北朝南,門口坐兩尊氣勢十足的石獅子。
只見左邊一面擺著登聞鼓,鼓面微微泛黃泛黑,瞧過去很是有些年頭了。
下頭一片的木柵欄將鼓圍住。
顧昭抬頭,府衙飛檐斗拱,氣勢恢宏,大門的正中間掛了黑底金字的匾額,靖州州府四個大字端正恢宏,自有一清明之氣。
此時,兩位皂的衙役手持有棱無刃的木立在大門兩邊,雙腳微岔,單手背后。
目直視前方,端的是英勇肅穆。
顧昭抬腳過來。
“嗖!”棒一斜,帶肅蕭的風聲。
“衙門重地,小郎留步。”
顧昭拱了拱手,將一封手信遞了過去,“差役大哥,勞煩通稟一聲,這是大人的手信。”
錢炎柱接過,他識字不多,不過好歹識幾個字,連猜帶蒙,囫圇的看出手中的這封信,意思是聘面前這小郎巡夜當值的。
他當下對顧昭又多看了兩眼。
更夫?
這般小
?!
大人這是尋不到人了?!
“小郎稍等。”心里想歸想,卻也只是雜思浮掠而過罷了。
錢炎柱收了信,轉通稟。
路上,潘尋龍瞧到錢炎柱,喊道,“大柱哥等等。”
錢炎柱停住,側無奈道,“公子,我喚錢炎柱。”
潘尋龍從善如流,“炎柱哥,今兒是你在府衙大門當值吧,一會要是有個顧昭的小郎來尋,你帶他來找我啊。”
錢炎柱一拍手,“公子,巧了,眼下他便在外頭等著,我正要和大人說呢。”
說完,他將顧昭的手信遞了過去。
潘尋龍接過,往懷中一揣,面上帶著歡喜的笑容。
“嗐,這顧小昭今兒來得倒是早,炎柱哥你忙去吧,我帶他去尋我爹便。”
說完,潘尋龍大步朝府衙外頭走去。
……
“顧昭!”潘尋龍一見顧昭,眼睛亮了亮,提了前擺就往臺階下走去。
“你今兒來得倒是早。”
顧昭攤手:“沒辦法,家里阿和姑媽說了,一定要讓小潘哥你吃新鮮的。”
將手中的食盒往前提了提,“喏,筍香菇丁的大包子,我嘗過了,好吃的。”
潘尋龍:“哈哈,那我嘗嘗。”
他也不客氣,就著顧昭拎食盒的作,直接打開,拿了里頭的一個包就咬了下去。
瞬間,一咸香的香混著菌菇和筍干的香氣撲鼻而來。
潘尋龍喟嘆,“難怪大家說無竹令人俗,無令人瘦,要想不瘦又不俗,餐餐筍炒,這竹筍啊,它擱在里,怎麼煮都好吃嘞!”
顧昭聽潘尋龍搖頭晃腦的掉書袋一回,忍不住笑了笑。
片刻后,潘尋龍盯著手中的大包,皺了下臉,“可惜,就是不夠熱乎。”
包子就是剛出蒸屜,熱熱乎乎的才好吃哩!
顧昭笑道,“這簡單。”
潘尋龍看了過去,只見顧昭手中凝了一粒剔的水球,接著,水球不斷的變小,與此同時,一陣水霧起了,他在旁邊都能覺到那熱意。
“給。”顧昭將重新蒸熱的包子食盒遞了過去,笑著道,“保準滾燙滾燙的。”
嘿!就是這般的心。
潘尋龍:
他痛心疾首的看著顧昭。
“顧昭,你,你,這樣的道法,你居然用來蒸包子……嗐,忒浪費了。”
小胖子搜腸刮肚,最后用了個浪費做結。
顧昭:“那你吃不吃了?”
潘尋龍:“吃!”
顧昭:就是嘛,道法自然,自然是怎麼舒坦怎麼來。
潘尋龍是個子疏朗又和氣的小郎,瞧著食盒里的包子有好幾個,他又往回走,分予門口值班的衙役錢炎柱和卓旭。
“兩位大哥辛苦了,吃個包子填肚吧。”
“應當的,應當的。”兩個衙役推辭了一番,到底是沒有推過熱的小潘公子,他們各自拿了一個,潘尋龍這才闔了食盒往府衙里頭走。
那兒,顧昭正在等著。
……
府衙大門,兩個差役收了手中的長,就這樣直接坐在衙門前的臺階上,一口咬下。
錢炎柱忍不住將包子往前一擱,里喊著燙燙燙。
不過,這包子實在是香,待緩過了那燙意,他又將包子拿過來吹了吹,小心的咬了一口。
“旭哥,剛剛這小郎是誰啊?我瞧咱們知州公子待他親切得很。”
雖然小郎著簡單,但可以看出,他和小潘公子相并不是勢弱的一個。
錢炎柱遲疑:甚
至可以說,他們知州大人的公子還勢弱幾分。
卓旭又咬了一口包子,含糊的道。
“這可不是誰,這是咱們知州大人請來的大佛。”
錢炎柱瞪眼:“哈,誰?”
卓旭將包子吞下,“你沒有聽錯,我說的就是大佛,咱們知州大人又送宅子又是提薪俸的,就是為了將人請回來,鎮咱們靖州城的。”
他瞥了一眼錢炎柱,見他眼的看著自己,恍然道。
“噢,我忘了,你之前沒來,所以知道的不是很清楚。”
卓旭看著錢炎柱嘆了一口氣,林子沒了,這大柱是補林子的空缺的。
想起那只剩下森冷明鎧的張俞林,卓旭眼里閃過畏懼。
這等異事,當真是太可怕了。
卓旭將靖州城的異事說了一遍,最后道,“你要是不信,可以去義莊瞧瞧,那兒,棺木里,那幾尸骨都化一攤耷拉的皮囊了。”
“相信相信。”錢炎柱將頭搖了撥浪鼓。
別瞧他長手長腳,又量頗高的模樣,但他的膽子小著嘞,哪里瞧得來這事兒啊,聽著都覺得瘆人!
府衙堂屋里,潘知州也在問顧昭那皮囊的事兒。
他穿一淺絳的圓領袍子,腳踩鹿皮靴,此時著重新修剪,卻仍然禿了小半塊的胡子,來回踱步。
“唉,俞林那事兒后,為防意外,我從尋龍那兒拿了符箓,在他們的棺槨上,只是,這也不是長久之法。”
要是符箓被人撕了怎麼辦?
潘知州:“小郎,可有渡化之法?”
顧昭沉默片刻。
“燒了吧。”
潘知州嘶了一聲,半晌后,他嘆道,“是該如此。”
世人講究尸骨完整,土為安,只是如此詭譎,到底還是活人更重要一些。
未免夜長夢多,潘知州喊了衙役,跟著顧昭,一行人驅車來到義莊。
府衙的義莊靠近北城門,說是義莊,其實是一宗祠。
據說,這是一位姓謝的老爺出資籌建的,最早時候是家族宗祠和私塾的地方,后來,這謝氏家族沒落,剩下的族人也遷走的遷走,逃難的逃難,這宗祠便空了下來。
再后來,府收了此做義莊。
客死異鄉的,發生兇案的無人收斂的尸骨都由府出面,收斂在這一。
才靠近義莊,一涼的炁息便吹了過來,老舊的木門半墜在門上,風來,搖搖晃晃,發出吱呀又磨耳的聲音。
“噗,簌簌。”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大家伙兒嚇了一跳,隨即看了過去,眾人心里一輕。
原來是風將單薄的窗紙吹破,桑皮紙簌簌抖抖。
眾人收斂心神,重新將視線看向義莊里。
放眼過去,義莊里都是棺木,麻麻的,起碼有三四十口,或大或小,除了朱紅的棺木,多數是原木。
也是,畢竟府衙的經費有限。
……
棺木不落地,一前一后兩張長凳擱著。
“咳咳,咳咳。”
顧昭回頭看了眼,此背,落不到,炁息暗沉,一進來便有腐敗的炁息,混雜著塵土的煙氣,聞起來是有些不適。
手訣一掐,風龍忽,卷著這暗沉之炁朝山林方向去了。
潘知州拱手,“多謝小郎。”
顧昭笑瞇瞇,“大人客氣了。”
顧昭將視線重新看向里頭,有十一口棺木上鎮了黃符,那符箓,一眼就瞧出了是自己的筆。
潘知州正待吩咐人將棺木抬到外頭的空地,就見面前這顧小郎掐了道手訣。
接著,棺木簌簌抖抖,片刻后浮空,下頭一張張長凳倏忽的飛到義莊前的空地之中,前后兩張擺好。
棺木雖慢卻平穩的落下。
潘知州看了過去。
十一口棺木一溜煙的排開,瞧過去還是有些惹人心悸,他注意到,棺木擺開的這個地方,正好是能夠落到的地方。
潘知州抬頭看了看日頭。
顧昭沉聲,“大人,開始了。”
一行人看了過去,只見棺木上的黃符有黃一閃而過,接著,上頭倏忽的起了一場火,火來得又兇又急,一下將棺槨過。
眾人只覺得有數道尖利的慘聲倏忽的起了,怨懟又不甘。
為什麼是他們
憑什麼?
憑什麼!
啊恨,好恨!
衙役里,錢炎柱都要了,他哪里見過這等陣仗。
尤其是此時,只見在那火中,似乎是有什麼東西被激起了兇,原先閉合的棺木蓋子砰砰的作響。
接著,在那隙中,有一張黑的圓紙探了出來。
待看清楚后,錢炎柱面上的神驚駭,忍不住倒退了一步。
這哪里是什麼圓形紙啊,分明是人的腦袋。
干癟的人的腦袋就像紙張一樣,偏偏它還有眼睛鼻子和紫的。
火中,閉的眼睜未睜。
錢炎柱眼睛打暈眩,幾乎是兩了。
旁邊的幾人也沒有好到哪里去,各個后牙槽咬,卻還是溢出那齒寒般的咯咯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