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阮先跟程子章去了工作室。

　推開門就看到了早早等在里面的程云琇, 穿了件淺青旗袍，長發盤在腦后，站在布滿漢繡制品的工作室里顯得格外溫知。

　應該剛泡好茶, 聽到開門的聲音回過頭，立刻款款上前：“小阮呀，快快快進來，哎喲可算來了。”

　“怎麼樣？你沒事了吧？”程云琇笑著問。

　紀阮接過茶杯彎了彎眼睛：“沒事啦，正常走路都沒問題，就是還不能劇烈運。”

　“好好好，那就沒關系，我們這里也不需要你劇烈運。”程云琇帶著紀阮往里走, 一邊招呼程子章把東西放好。

　直接帶紀阮去看了自己的工作間。

　和照片里一樣, 簡單又溫馨, 窗戶前的沙發是個小小的懶人沙發, 紀阮嘗試坐了一下，仰頭就能看到窗外層疊的樹蔭, 還有些蝴蝶繞著小花飛舞。

　工作累了在這里休息吃點心的話, 真的會非常愜意。

　紀阮站起來，撐著窗臺回頭看程云琇：“謝謝老師, 我真的好喜歡啊……也謝謝學姐。”

　他說話的時候眼里滿是驚喜, 幾簇金的落在眼瞼, 一副天真爛漫的樣子。

　程云琇也不上前, 撐著窗臺看看有什麼景讓他這麼開心。

　程子章沒走進來，倚著門框：“我就知道你喜歡這種吧。”

　紀阮歪了歪頭：“什麼？”

　“我媽呀, 本來說要給你做古古香的那種, ”程子章說：“但我覺得你肯定更喜歡這種溫馨可可的, 我倆還吵了一架呢, 最后還是按我說的做了。”

　紀阮笑起來：“都很好的。”

　他又走到小櫥柜邊，一整面墻的小架子上全是各式各樣的線，在自然下散發著韌的澤。

　紀阮一時間看呆了。

　程云琇看紀阮的神，想了想說：“那既然下午沒事，我們隨便繡點東西玩吧？”

　“哎這個好這個好，”程子章跟著附和：“我們就用同一個半品的樣圖，但是各自按自己的想法來繡，最后看看差別能有多大，說不定都看不出來是一個東西呢！”

　這種玩法很有意思，以前紀阮和媽媽姐姐也經常玩，明明用的是同一張圖，但最后大家繡出來的品各不相同，非常能看出格和思維的差別。

　“好呀。”

　紀阮笑著應道，五月的天氣溫暖異常，他穿兩件服有些厚了，便掉外套隨手放在桌上，和程子章母一起去外面的大工作間。

　而兜里的手機，也連同外套一起留在了小小的桌子上。

　·

　城西別墅。

　“滴！”

　開門聲響起，隨后又被不輕不重地關上。

　顧修義將手里的小蛋糕隨意放在餐桌上，掉西服外套往樓上走。

　別墅里很安靜，顯出詭異的空曠。

　顧修義看了眼腕表，今天趙阿姨請假，他特地早回來了一會兒，現在剛過下午四點一刻。

　這個時間紀阮應該早就睡過午覺了，現在要麼躺在床上看電視吃櫻桃，要麼就是在看書記考試重點。

　可現在安靜太過了。

　整棟別墅冷冷清清沒有人氣，這很不尋常，哪怕紀阮看電視不開聲也不會是這種覺。

　而如果紀阮是在背書，那更不應該了，他每次記知識點都喜歡讀出聲，里念念有詞晃著腦袋記。

　顧修義還調侃過他，說他像古代書塾里讀之乎者也時搖頭晃腦的小學。

　顧修義略一頓足，而后快步向樓上走去。

　紀阮房間的門大大敞著，窗前的紗簾被拉了一半，邊角隨著微風不斷晃。

　電視關著，床頭柜上的招財貓孤獨舉著被拆了一半的爪子傻笑，原本放在書桌最顯眼的糖果罐不見了。

　顧修義大腦的神經開始繃。

　他上前幾步推開紀阮房洗手間的門，沒人。又快速轉向帽間，一年四季的服裝掛得琳瑯滿目，卻就是不見紀阮的人影。

　顧修義稍一打量，敏銳地發現左邊墻壁收放行李箱的地方，一排行李箱由大到小整齊排列著，卻唯獨了最小的那個白的。

　了行李箱意味著什麼不用多說，顧修義剎那間頭腦都有些充。

　他掏出手機撥通紀阮的電話，用盡全部耐心等悠長的鈴聲響完一整遍，沒人接。

　一秒后，他二話不說撥出第二遍，同時大步離開房間，抱著最后一僥幸，將別墅上上下下全部檢查了一遍。

　紀阮確實不見了。

　他拖著行李箱一聲不吭跑了！

　還他媽是最小號的行李箱！

　顧修義陷進沙發里雙手撐著額角，第二次陷回到家里卻遍尋紀阮而不得的窘境。

　但這次遠不同于上次。

　上次紀阮明明白白告訴趙阿姨，是和同學出去玩，很乖地匯報了所有行程，而且會接電話，還會乖乖等他來接。

　這次卻直接消失了！

　紀阮提著最小號的行李箱消失了？！

　按常理，那種大小的箱子可能只夠放兩三天的行李，說明紀阮不準備走太久走太遠，那就說明他還打算要回來。

　可既然會回來，為什麼不跟他說一聲？

　現在這樣的不告而別不就是離家出走嗎？

　顧修義越想越離譜，自己冷靜下來思考紀阮能去地方。

　是學校嗎？還是又出去玩了？……丁點大的箱子裝得了多東西？一個糖罐子下去就剩不下多了，還得帶那麼多藥。

　笨死了，也不知道拿大點的。

　顧修義眉頭揪著，在短信記錄里不斷翻找韓小林的號碼，他曾經找宋嶺要過一次，但當時沒存進通訊錄。

　幸好他幾乎不主給別人發短信，不一會兒就找到了，立刻按下撥出鍵。

　“喂？哪位？”韓小林聲音大喇喇響起。

　顧修義手指用力敲擊茶幾桌面，試圖保持冷靜：“你好，我是顧修義。”

　對面一陣乒乒乓乓，像打翻了什麼東西，而后韓小林才繼續開口，但聲音明顯局促很多：“顧、顧總啊，您有什麼事兒嗎？”

　顧修義：“……”

　顧修義幾乎習慣了別人對自己唯唯諾諾的態度。

　但這畢竟是紀阮的朋友，他深吸一口氣，盡量放緩語調：“你不用張，我是想問紀阮現在和你在一起嗎？他是不是搬回宿舍了？”

　韓小林說：“啊？沒有啊，他沒和我在一起，我好幾天沒見過了他了。”

　說著對面窸窸窣窣響了一陣，韓小林捂著手機嘀嘀咕咕，似乎在和別人流：

　“喂顧總啊，剛才我們哥幾個也確認了，紀阮沒說今天要搬回來，他一直都說是下周一才來的，大家也都沒見過他。”

　“——那什麼，他、他出什麼事了嗎？”

　顧修義敲桌面的作停住，五指收，猶豫片刻還是說：“……我下班回來發現他不在家，現在聯系不上人。”

　“啊？！”

　電話那頭頓時嚷嚷起來，應該那群室友都湊齊了，七八舌說著找人啊報警啊之類的話。

　顧修義掐著眉心制止：“好了，你們先別急，我繼續找，但如果他后面聯系你們的話，請務必告訴我。”

　“哎哎哎誒，好，我知道啊顧總！”韓小林連連道：“我們這邊也自己找找，看有沒有什麼線索哈！有的話第一時間告訴你！”

　“麻煩了。”

　掛斷電話，顧修義仔細思索片刻，又給程子章打了個電話。

　和紀阮的況一模一樣，沒有關機沒有占線也沒有不在服務區，就是單純的響鈴到結束，無人接聽。

　顧修義收起手機，大概意識到了什麼。

　·

　“不是，什麼況啊？紀阮離家出走了？”秦山一邊收拾地上打翻的可樂，一邊覺得不可思議。

　韓小林眉頭皺在手機里翻翻找找：“那不可能，他那林黛玉的能往哪兒走？就算要跑肯定也是來投奔咱啊。”

　秦山眼珠一轉，覺得有道理：“還是你聰明。”

　李遇拿著拖把出來，示意秦山一邊去：“而且紀阮跟顧總好的，他干嘛要跑？說不通啊。”

　“有了！”韓小林突然坐直。

　“咋了咋了？”

　“我看看？”

　兩人一哄而上湊到韓小林邊，從手機屏里看到了程子章的朋友圈界面——

　幾張室照，配字：新工作間弄好了，等主人自己來驗收~

　發布時間是上午十一點半。

　李遇若有所思：“這八就是給紀阮準備的，那他肯定是找學姐去了。”

　韓小林：“對，我記得學姐之前也在朋友圈發過好幾次工作間的照片，只不過那時候還沒布置完。”

　秦山只能點頭：“你們說得都對。”

　忽然他猛地看向韓小林：“你什麼時候有學姐微信了？！”

　·

　顧修義不一會兒就接到了韓小林的電話，對方依舊鬧騰得不行，語速飛快，沒等他開口先一腦把自己的發現說了出來：

　“歪，顧總！有況了！紀阮應該是去找程子章學姐了，為了去看他的新工作間！地址我也幫你查出來了在白果路第二大道465號……”

　顧修義：“……謝謝，我正要趕過去。”

　“啊？”韓小林愣了一秒：“您也查出來了啊？”

　“嗯，”顧修義視線盯著前方：“不過謝謝你提供的地址，今天打擾你們了。”

　“不打擾不打擾……那、那您先忙？”

　監控室里安靜異常，顧修義邊前前后后圍了四五位工作人員，都一言不發順著他的視線看向前方的屏幕。

　那是下午一點三十八分，別墅區東南門出口的監控畫面。

　一輛俏皮的白小轎車從門口駛出，被截圖放大后，前擋風玻璃里清晰地出現兩張人臉。

　開車的孩子容貌姣好，而副駕駛——

　副駕駛那位抱著一個糖罐子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角高高揚著，小酒窩里像灌了。

　說實話，因為笑得太開心，導致看上去有點笨笨的。

　技人員把畫面放大后的第一眼，也沒忍住嘆了一句：“這得是多年沒出來放過風才能開心這樣啊……”

　顧修義：“……”

　隨后該技人員遭了值班經理無的錘后腦勺暴擊。

　經理賠著笑：“顧總您看，這是您家孩子吧？旁邊這位士您認識嗎？需要幫您報警嗎？”

　雖然那孩子的表已經將事的質展示得淋漓盡致，但經理依舊本著專業的態度詢問顧修義。

　顧修義雙手抱臂，神看不出異常：“不用了。”

　他頓了頓，視線在經理臉上停留一秒：“他是我人。”

　經理被盯得表都僵了一瞬，而后努力保持微笑：“對對對，人，是人，瞧我這。”

　雖然今天只是虛驚一場，但也不妨礙經理嚇出一冷汗。

　別看顧修義現在冷靜得跟個什麼似的，他剛進監控室時的表直接把經理本人嚇得到現在還是的。

　經理悄悄著汗，都不敢想，萬一顧總家孩子……哦不人，萬一他人真從自己管轄的范圍消失了還找不到人，他這個經理位置也就坐到頭了。

　·

　工作室口是扇玻璃大門，門前懸著一個風鈴，有客人推門而時就會叮叮當當作響。

　顧修義站在門外，從幾扇屏風的間隙中看到里面的樣子。

　紀阮和程子章母一起坐在窗邊，三個人面前都擺著刺繡用的卷繃，一邊繡一邊說說笑笑。

　也不知道聊了些什麼，紀阮笑得特別甜。

　顧修義就這麼站在門外靜靜看了紀阮許久，直到勉強將雜的心緒歸于平靜，才推開門。

　風鈴的響聲吸引里面的人，紀阮扭頭，和顧修義視線相接時，漂亮的眼睛微微睜大，眼底映著窗外樹影搖晃的流。

　“你怎麼來了？”他仰起頭，看著三兩步就來到自己邊的顧修義。

　顧修義先和程子章母禮貌地打了聲招呼，隨后微微俯，手帶著克制的力道搭在紀阮肩上：

　“有點事，出來一下好嗎？”

　紀阮有些莫名地和他對視著，點點頭：“好啊……”

　顧修義角很輕地上揚了一下，出個極度克制的笑，攬著紀阮往外走。

　紀阮覺得顧修義今天有點怪，但短短幾秒又不足以讓他想通來龍去脈，只知道那人力氣大到得他肩膀都痛。

　到了門外，紀阮往里看了一眼，確定程子章兩人聽不見了，才問：“到底有什麼——”

　話音未落被顧修義用力拉進懷里，驚得他倒吸一聲，顧修義獨有的氣息瞬間將他完全籠罩。

　顧修義從來沒用這麼大的力氣抱過他，雙手將他的肩脊腰背錮得的，連一一毫的活空間都沒有。

　夏天快到了，兩人都只穿著單薄的服，而顧修義溫很高，燙得紀阮有一種快要和他融在一起的錯覺。

　紀阮腦子懵懵的，驚異無措之下，一時想不出該怎麼辦。

　恍惚中，他好像又聽見了自己震耳聾的心跳，強勁、有力、正以難以想象的速度跳著。

　等等……殘存的理智告訴紀阮，他自己的心跳從來不會這麼有力，這麼健康。

　那是誰的？

　紀阮腦海中電啪嗒一閃。

　“你……”

　他努力將手掌進兩人相擁的中間，隔著襯衫到顧修義的膛上，里面心臟發瘋一樣的作，有點擔憂：

　“……你還好嗎？”

　然后顧修義僵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