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肯定不行。”

　沒等周奚講完, 老鄧已斷然拒絕，“峰和D大簽訂了5年的合作協議, 現在才第三年，不可能違約。”

　單從產學研這項合作來看，的確沒有達到上面的初衷和目的。但是，這幾年峰靠著該項目拿了不好，僅僅每年的財稅補就是一筆不菲收，何況公司能得到齊琪公司的投資，也是沾了D校的, 更莫論老鄧等創始員全部是D大校友，這種損人不利己的事, 峰怎麼能答應？

　“周總，雖然從賬面看, 峰是因為合作導致研發本激增和虛高, 但你應該很清楚, 這些錢本也不是峰的，而是上頭撥付下來的費用。所以, 停不停合作, 其實對公司沒有太大影響。”

　“反而，繼續合作好多多。”老鄧索攤開來講, “你們也看到了，去年峰能實現賬面利潤增長，完全是因為財稅補，而這塊占到了公司收的二分之一。”

　合作中是有不項目組老師為了一己私利掛羊頭賣狗, 可是按照相應的政-策, 每立項一個課題, 峰就能向Z-F申請補, 而一旦停止合作，就不能再這項政-策優惠，公司收必將斷崖下跌。

　周奚沒有反駁他的論據，只是好整以暇地看著他，角掛著很淺的笑意，“鄧總覺得，今天過后，你們這個產學研計劃還能繼續嗎？”

　老鄧怔忪幾秒，眼底陡然升起一抹懊惱之。

　上午，他們只顧著解釋，竟當著林青的面，自曝其短，揭出D校和峰打著合作名義搞出的小九九。而剛才林青說，回去后就會展開調查，一旦查清問題，必然會向上面報告和作出懲，到時候不止峰和D校，怕是不高校和企業都會面臨罰。

　到那時，打翻人家金飯碗的峰肯定會眾矢之的，還想和D校繼續合作，能不被大卸八塊，已是佛祖開恩。

　老鄧神復雜地看向周奚，這到底是來送錢，還是來把峰送上死路啊？

　周奚把他的怨念看在眼里，不以為意地笑了笑，“鄧總大概是想太多了。你想啊，林教授沒聽過相關反映，不代表其他人沒聽過；就算他們之前都沒聽到，之后也會聽到。保不準，林教授今天一回去，就會接到投訴信和電話；又或者，下周心來帶隊去各個高校走一圈；再或者，給學生們布置點作業，把各校在開展的課題一部分出來再論證論證……”

　眾人聽著聽著，臉上漸漸泛起了笑意。

　周奚這是在手把手教峰和老鄧怎麼甩鍋呀……

　今天會議室里都是自己人，只要林青不講，外面就不會知道是峰揭的短。另一方面，周奚這番話擺明了是在提醒林青這位總負責人，要注意保護好敢于說真話的“吹哨人”。

　似是為了確保林青聽懂了，周奚林林總總地舉了一大堆“或者”后，轉眸看向林青，語氣誠摯：“林教授，您說我這些推斷都合合理吧？”

　林青眸盯著，彎了彎，“很合理。”

　老鄧和其他人如釋重負地松口氣。只要林青肯出手相護，峰和D校就不至于鬧崩。不過，他的另一個顧慮仍沒有解除：“如果不和D校合作，補也就沒了。”

　“這可不一定。”周奚噙著淡笑，視線再次轉向林青，“林教授可不止是D大的榮譽教授，你們說是吧？”

　話到這里，老鄧腦子里倏地沖上一氣流，頓時一片清明。而被周奚看著的林青臉上也出了一個明顯的笑意——原來，真正的算盤在這里呀。

　腦子開了竅的老鄧立刻搶著回答：“是是是，咱們不和D大合作，還可以爭取和其他學校合作，而且林教授既然已經是峰的技顧問，說不定咱們和科研所搞個合作也是可以的……”

　這下，不管剛才悟出沒悟出周奚那話深意的人都豁然開朗。

　峰有實力、有技，項目現在又得到林青親自指導，與其繼續和D大糾纏胡搞，不如另擇良木，尋找真正能幫助企業發展的學校和科研機構合作，假如能搭上林青所在的科研所，那簡直是抱了個金大。

　于是，其余人紛紛附和著給林青戴高帽，“對對，林教授是科研所的副院長，又直接管咱們這塊，到時候給咱們爭取爭取，還是很有希的。”

　“就算不能和所里合作，有林教授在，肯定能幫我們找一個更合適的高校……”

　周奚聽得認真，頻頻點頭稱是。

　被架上去的林青則一言不發地著，在淺金的下，細細端詳著的眉眼和廓。比照片和視頻上更漂亮，不像自己，也不像的父親，無論長相還是格氣質，他們都沒有的鋒芒和銳利，也比不上的聰明和理智。

　仿佛一陣風吹過，來之前盤旋在心口的念頭被吹散，林青眼底笑意漸濃。

　一番彩虹屁后，老鄧負責把話題又兜回來，“好了，合作的事，晚點我們再和林教授商議，還是繼續談回投資。”

　會議室漸漸靜下來，老鄧看著周奚，鄭重表態：“周總，你提的第一個條件，我們答應了。不知道你第二個條件是什麼？”

　聞言，興的創始團隊迅速回謹慎狀態。

　周奚斂了點笑，說：“第二個條件，峰的未來戰略要轉向重點發展IP，并且逐步放棄做設備。”

　“放棄做設備？”老鄧震驚。

　“準確說是放棄同質化、低附加值的設備。”周奚糾正。

　葉悠然見周奚瞧自己，立馬心領神會，接話說：“鄧總，峰生產的半導設備主要集中在PC和消費電子，占了86%，其中PC超過了75%，生產線非常單一。”

　“但是，通過對近五年全球和國半導下游銷售市場的分析可以看出，這兩塊設備下游行業已經進了存量時代，尤其是PC的份額已連續三年出現下跌，在國甚至進了負增長區間。”葉悠然調出幾張數據圖，言簡意賅地給出分析和結論。

　一方面隨著電子設備智能化，PC的需求大幅減，伴隨而至的是PC相關的半導設備需求也在削減；另一方面，由于國半導技遠落后于歐，無論是刻蝕、清洗、研磨還是CPVD，國產設備的市占有率都非常低，不足5%，且大多關鍵環節技仍然依賴于國外企業，產品不有市場競爭力。

　國半導企業能生產低價值、諸如PC設備的太多，在沒有明顯優勢況下，峰與其和他們打價格戰，搶市場，不如搶先轉型。

　“峰核心技在EDA，尤其是定制類EDA在同行有領先優勢，我們認為這才是公司發展的藍海。”葉悠然迅速說道，“公司目前的干法去膠技（設備應用）有打破國外壟斷，而且比現有的技更競爭力，一旦研發功，峰就可以通過轉讓IP使用權來獲取利潤。”

　會議室的投影儀上又出現了一張數據——去年全球十大IC企業公布的財務信息。大家不難看出，IP收早已為各大公司的主要來源，以目前壟斷干法去膠技的日本SG為例，去年僅這項IP收就為公司貢獻了近30億元的利潤。參照這個數據，峰靠這兩個就能讓公司舒舒服服地過好幾年。

　老鄧當然知道IP能算得上一本萬利。但是，他有自己的顧慮，做一個PC設備只要幾分鐘，利潤雖小，但或多或都能獲利，但做出一個IP要五年、十年，能做出已是幸運，更多是竹籃打水一場空。國外寡頭有底貨，有庫存，手里握著很多IP，磨個幾十年都不愁，但像峰這樣的初創企業……哪里耗得起？

　干法去膠雖然初見果，但做研發，不到最后一刻都不敢輕易說勝，萬一后面出一點茬子……

　周奚十分清楚他的顧慮，決定再給他吃一記定心丸：“如果干法去膠技短期出不了果，我們會推進峰與鴻升投過的其他半導企業開展生產類的合作。”

　鴻升是全球十大投資機構，投過的企業遍布全球，其中不乏半導企業，如果有這位金主牽線，峰弄點代工，養活自己不難。

　有了這句話，創始團隊紛紛覺得心踏實了。老鄧和其他員低聲商量一番，有了決定。

　“周總，如果鴻升能在投資協議里備注上你剛才說的，我們同……”

　“我不同意。”

　一道沉穩有力的音突兀地打斷了老鄧的話。

　眾人一怔，接著循聲看向發出反對聲音的林青。

　“林教授？”老鄧眼睛里帶著詢問。

　林青看了他一眼，目轉向周奚，“周總，我不同意你們的說法。”

　“哦？”周奚眉骨輕挑了一下，饒有興致地問：“林教授認為我哪里說得不妥？”

　林青子微微前傾，擲地有聲，“專利技的確很重要，但是生產絕不能丟。”

　周奚點了下頭，示意繼續講。

　“我看得出，鴻升對全球半導行業做過很詳盡的調查和研究，既然這樣，你們應該非常清楚，國半導和歐日的最大差距在哪里？”林青一字一句，自問自答，“在技、在應用、在生產。”

　國半導理論研究并不比國外落后，在一些領域甚至遠超國外。落后的是理論到生產的轉化，我們能造出全球超大型的計算機，能造東風快遞，能造飛-船，能在太空造房子，但我們造不出拇指大小的芯片。

　要想做出優質且有競爭力的半導設備，除了掌握技，更要備制作工藝。

　這道理就像王語嫣能倒背如流各門派的武功招式，但打起架來只有等死的份。

　“中國是半導設備使用大國，放棄自給自足，隨時會被國外企業卡脖子。”林青語重心長地說，“賣技是可以賺錢，但我們不能只想著賺錢……”

　“那想什麼？”周奚抬眸看著林青，輕輕笑了一下，“去想怎麼做科學家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