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尋龍來得急,說了這事后,他便準備回靖州州城了。
老杜氏挽留:“留下來吃個便飯啊,阿婆給你宰一只大公,擱點香菇,可香可好吃了。”
潘尋龍吞了吞口水,小公燉蘑菇都那般香了,更何況是更有和嚼勁的大公。
他在心里饞了饞,想著他爹說的不能麻煩別人,最后艱難的推拒了。
“多謝阿婆,下次吧,我們趕著回去呢。”
顧昭跟著幫腔:“阿沒事,小潘哥不是外人,咱們不用客氣。”
老杜氏惋惜:“那,這次便算了,下次再來了,你可得在阿婆這兒留飯。”
潘尋龍點頭:“一定一定!”
顧昭:“阿,我送送小潘哥。”
說罷,顧昭抬腳跟上潘尋龍一行人。
……
顧昭送潘尋龍到碼頭,那兒,江水微漾,清風吹拂,寶船在江面上顯得渺小。
偶爾一只白鷺飛來,掠水而過,驚起層層漣漪。
潘尋龍側頭,目落在這一片廣闊的江面上,問出了和元寶一樣的問題。
“今兒一早,我和阿爹收到消息便去瞧了,城門,除了那明鎧,林子哥什麼都沒有留下來。”
“在不遠的地方,他還落了一個食盒,元寶說了,那是他托林子哥帶的飯。”
“顧昭。”潘尋龍側頭看了過去。
顧昭抬眸:“嗯?”
潘尋龍踟躕片刻,整理了下有些雜的思緒,不解的問道。
“為何會如此?”
“林子哥分明還記得自己要給元寶帶飯,就是死了,那食盒他還是拎到了城門的小屋里。”
“兩人同僚誼深厚,元寶小時候困難,林子哥和他是街坊鄰里,也經常幫襯元寶,為何,為何他還會想要害了元寶?”
難道當鬼了,當真就這般無了?
倘若沒有顧昭給的那張黃符,元寶面上的死相就應驗了,不止元寶,真讓它嘗了人的,靖州城還不知道要鬧什麼樣子。
想到這,潘尋龍打了個寒。
“這便是人鬼殊途吧。”顧昭應道。
這聲音很輕,好似江風一吹,就要散了。
潘尋龍看了過去。
只見顧昭的視線落在樟鈴溪的江面上。
明的和,襯得那皮囊愈發的白皙,說著這話,面上沒什麼表,只是那長而濃的睫羽輕,在面上投下影,明明寐寐。
烏發高束,雖然只是穿一棉的直綴,卻難掩出塵的好容貌,神灑疏朗,自有一風流肆意。
可以想見,再過幾年長開了,又該是何等的姿容俊逸,龍姿章。
潘尋龍低頭看自己,心里微酸。
看來,還是瘦子的皮囊更好看一些,也許,他該吃一籠白玉裹玲瓏了。
顧昭沒有注意到潘尋龍的分神,繼續道。
“鬼詭譎,已經不能用人心思量了。”
兩人約定好,這兩日便給與答復,潘尋龍揚帆返航。
待寶船在江面上越來越小,瞧不見蹤影了,顧昭這才轉,抬腳往長寧街的方向走去。
顧家。
老杜氏坐在院子里折菜,瞧見顧昭,招呼道。
“回來啦?昭兒啊,剛剛這小公子是哪家的,他家里養的好啊,白白胖胖模樣,人又懂禮,不錯不錯。”
顧春來拿了水壺坐在炭爐上燒熱水,炭爐屋里用容易臟,因此,此時也擱在了院子里。
聞言,他附和的點頭,“是生的頗好,瞧過去就讓人心生親近喜,唉,你和平彥平日里可得多吃一些,太瘦了!”
顧昭失笑。
有一種瘦,那爺覺得瘦,顧昭不多在這事上掰扯,只回答道。
“小潘哥是靖州城知州大人家的孩子,這次他來,是想讓我去靖州城巡夜當值的,阿爺,阿,你們也一起去吧。”
說完,顧昭將靖州城這幾日的怪事說了說。
“什麼,去州城巡夜?”
“剛剛那小胖子,他是知州大老爺家的公子?失禮了失禮了,應該留他用飯的。”
老杜氏有些懊惱。
旁邊,顧春來的手一。
片刻后,他擱下心的茶盞,抖著起,要往堂屋走去。
老杜氏莫名,“哎,正說著話呢,老頭兒你去哪里?”
顧春來按耐住興,老邁的聲音卻仍然有些抖。
“昭兒出息了,升升職又加薪,還得了州城的宅子……這是咱們祖墳冒青煙,知州大人看重啊。”
“不,這等大喜之事,我得給祖宗和爹燒柱香,捎下去告訴他們一聲!”
顧春來激得厲害。
那不是旁人,是州城的知州大人啊,上過金鑾殿,見過皇帝老子的嘞!
老杜氏:
“是極是極。”顧昭笑道,“是得給祖宗和阿爹說一聲,讓他們以后繼續保佑我,還是阿爺想的周到。”
老杜氏沒好氣,“周到什麼呀,昭兒你就別替你阿爺找補了,哪里有話說一半半的就出去了,忒心急!”
話雖這麼說,瞧著顧春來的作,老杜氏連忙擱下手中的折菜,特意去灶間撿了塊布巾。
布巾沾了水,老杜氏將堂屋供桌上的塵土凈了,這才讓顧春來燃香上香。
猩紅的香點燃著,煙氣裊裊騰空,很快,堂屋里便是香條的煙氣。
煙氣不嗆人,有凝神神之意。
上完香又念叨完,顧春來這才回。
他背著手,瞧來時眉眼舒展,壑的褶子也舒展開了。
人逢喜事神爽,大抵就是如此了。
顧春來欣:“還是我家昭兒出息。”
顧昭拱了拱手,似模似樣,“嘿嘿,慚愧慚愧,阿爺謬贊了,昭兒這般出息,得虧阿爺指點的好。”
“哈哈哈。”顧春來暢笑。
“是是,咱們顧家可是更夫世家,昭兒啊,去了州城你好好的干,在知州大人面前更是要好好的表現,以后啊,咱們去皇城打更,說出去,那也是皇城腳下的面人了。”
顧昭肅容:“必定不辜負阿爺的期許。”
兩人對視一眼,完了君子一諾。
老杜氏:
聽著這爺倆的話,要不是知,都要以為家老頭兒和昭兒是許愿要當狀元郎,以后打馬游街了。
都說窮家難舍,故土難離,但也有一句話做樹挪死,人挪活。
顧春來和老杜氏思忖一夜,便決定跟著顧昭去靖州城瞧瞧。
說句心里話,到了他們這個年齡,真不是孩子舍不得他們,是他們舍不得孩子罷了。
都說破家值萬貫,平日里還不覺得,真到搬家的時候,那是家什一大堆,老杜氏哪哪都舍不得擱下。
顧昭攙過老杜氏的胳膊,親昵道。
“阿,別整這些了,咱們帶些裳就,旁的啊,到了州城咱們再買。”
老杜氏不贊同,“胡鬧,家里有還要重新再買,那不是了嚯嚯銀子了?”
“不會不會。”顧昭繼續勸道,“雖然咱們去了州城,但這玉溪鎮的屋子,它是咱們的,平日年節時候,咱們總要回來瞧瞧的。”
“要是都搬空了,到時家里空的,那還怎麼住人了?”
老杜氏遲疑。
放眼看過后這屋舍,長寧街的這屋舍雖然舊了一些,但這是和老頭子攢了一輩子銀子,一點點置辦出來的。
這個月添一口甕,下個月添一張方桌,就這樣,他們一點點添置,每一件東西,都記得自己買它時候的事兒。
過日子的人家,大抵都是這樣吧。
老杜氏惆悵。
平時不覺得,真要離開了,怎地這般舍不得呢,就連院子里的那個破籮筐都覺得親切。
也許,這屋子不是屋子,是和老頭子的一輩子。
顧昭摟著老杜氏的胳膊晃了晃,笑著安道。
“阿不要難過,小潘哥說了,每一旬我都有一日休沐的假期,那日不要當值,到時咱們就坐寶船回來,好不好?很快的。”
老杜氏深吸一口氣,“,咱們到州城買新的!”
顧昭笑瞇瞇:“阿豪氣!”
想著玉溪鎮的巡夜活計,顧昭思忖一番,去六馬街的喇叭花那兒討了兩粒種子。
長寧街,顧家。
顧昭凈了手,將這次在靖州城新買的黃紙和朱砂取出。
銀子貴自然有銀子貴的道理,這家店家將朱砂研磨提純,因此,這朱砂質細膩,鮮艷,是丹砂中的珍品。
顧昭取了一小勺擱到杯盞中,用清水調和,片刻后,微微凝神,沾朱砂,筆走龍蛇。
朱紅的在黃紙上蜿蜒,絳宮的金丹滴溜溜的轉著,隨著元炁注,符文就像是一條條蜿蜒的溪流,纏綿不絕。
最后,它們匯聚磅礴之勢,如兇猛的水龍呼嘯的朝符竅擊去。
片刻后,瑩漾過,符!
顧昭收了筆,拿起桌上的黃符,面上歡喜。
這是了?
著又將黃符往兩粒喇叭花種子上拍去。
只見符箓倏忽的化作星辰點點,瑩沒種子,接著,桌上土褐的種子跳了跳,隨即恢復平靜。
……
院子里。
顧春來坐在廊檐里大旱煙,老杜氏嫌棄他味兒大,不肯他去屋子里。
瞧見顧昭在院子里忙活,顧春來問道。
“昭兒,忙什麼呢?”
“種一株喇叭藤。”顧昭拿著鐵鍬,腳一踩,鐵鍬土,掘起一捧土,待坑差不多了,這才將一粒喇叭藤丟進去,埋土。
深褐的種子了黃泥,隨著元炁的澆灌,不過是三五息的功夫,種子破殼,一抹青翠不斷的生長延,很快,它便爬滿了半個籬笆墻。
上頭,朝天開口的喇叭迎著風搖擺,此時明,一朵朵花兒紫紫的,瞧過去便是活潑模樣。
“了。”顧昭凈了凈手,抬腳坐在顧春來旁邊。
顧春來不解:“這都要走了,怎地還要種喇叭藤啊?”
“阿爺你看。”顧昭攤開手心,繼續道。
“這里還有另一顆的喇叭花種子,到時咱們到了靖州城就將它種下去。”
“這兩顆種子我浸潤了金品傳靈符,回頭我和趙叔說一聲,鎮子里要是有什麼不尋常的靜,他來咱們院子里和喇叭花說說,靖州城那邊,另一株喇叭藤旁,咱們便能聽到。”
顧春來嘶的倒一口氣。
他大旱煙也不了,兩下站起了子,抬腳來到爬著籬笆的喇叭藤旁邊,來回踱步,上下打量。
“嘖嘖,這便是千里傳音嗎?當真是神鬼手段啊。”
顧昭謙虛:“沒有千里啦,百里,百里而已。”
玉溪鎮到靖州城,行水陸約莫是兩百多里,當然,要是不繞路,那是更近的,千里……眼下的還畫不出這樣的符箓!
顧春來擺手,“一樣的,一樣的。”
他好似想起了什麼,忙不迭的側頭問道。
“昭兒啊,那咱們種在靖州城的那株喇叭藤,回頭我對它說話,長寧街的這株,它能說出來不?”
顧昭點頭,“是,不過,阿爺你要和誰說話啊,咱們家屋舍都空了。”
“嗐!”顧春來擺手,“這事你就甭管了。”
他再看向籬笆墻上的喇叭藤時,目可親極了,怎麼瞧怎麼覺得那花骨朵可。
有了這,他可得好好的走走這靖州城,瞧瞧它到底是怎樣的繁華熱鬧,回頭啊,他得給父老鄉親們好好的嘮嗑嘮嗑。
必定要讓鄉親們聽一回熱乎又新鮮的!
想到這,顧春來原先有些駝的背都直了,大著嗓門朝屋喊道。
“老婆子,還沒整好麼?我也來幫忙,唔,我先去灶房把鍋刷了吧。”
這一人做一點,他也能早一點去靖州城,這一回啊,他得親自給那喇叭藤種子挖個,挑個吉祥的地兒種下。
唔,離他屋子最近的地方一定最吉祥。
屋里。
聽到顧春來的聲音,老杜氏莫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