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暗下来,雪地里仍然一片亮。

文安打着灯笼，走在顾青昀旁，为他照亮了前方的路。

“玉音回来了么？”

顾青昀声音淡淡的,听不出什么太多绪。

文安低声答道：“回大人，听说夫人中午已回来了。”

顾青昀似有若无地“嗯”了一声。

文安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他的脸，总觉得他声音不大高兴,可面上却看不出什么来。

两人穿过中庭，很快到了内院。

文安将顾青昀送到了卧房门口，放才收了灯笼。

此时，恰逢翠珍从里面出来,一眼瞧见了顾青昀,笑道：“姑爷回来了？用饭了吗？”

顾青昀点了下头，二话不说，便走了进去。

翠珍准备跟进去伺候，却被文安一手拉住,“翠珍姐姐……”

翠珍侧头看他,文安却对神地摇了摇头，“直觉告诉我,你别进去得好。”

翠珍却一头雾水。

顾青昀推门内，屋内炭火融融,暖意之中,还蕴含着一淡淡的香甜气息。

抬眸看去,只见苏玉音着了件薄如蝉翼的寝，正趴在床榻之上，两只纤细的小随意地勾起,无意识地晃动着。

正聚会神地看着面前的书册,角还带着笑。

顾青昀关上了门,他脱去大氅，款步而去。

“在看什么？”顾青昀自然而然地坐在了床榻边。

苏玉音满头青丝，铺陈在背上，微微一抬头，长发就流泻下来落在脸颊边，看着十分唯。

“你瞧。”苏玉音将书册盖了，出封面来。

顾青昀垂眸一看，道：“又是新买的话本子？”

苏玉音角勾了勾，道：“不，是阮先生写的。”

顾青昀一蹙眉，“他写的？”

苏玉音道：“这两日他闹着让我给他涨月钱，但我没允，他便写了话本子来讨好我。”

顾青昀眼皮了下，“看来，他的活儿还是不够多。”

苏玉音以手撑头，挑眼觑他：“你还是别让他太忙了，不然这话本子的下册，就遥遥无期了。”

顾青昀：“……”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认识的人、边的人，都逐渐为所用了。

阮梓义是，张乾也是。

这张芙蓉面，再加上源源不断的银子，果然是好使。

苏玉音见顾青昀看着自己，又不说话，便也直勾勾地看着他。

这般趴着，脖颈之下出肤，如外面的皑皑白雪，呼之出。

顾青昀结滚了滚，微敛目，道：“你今日去了钱庄？”

苏玉音随口“嗯”了一声，道：“不错，他们之前欺负了文博，我去讨回公道，没想到还撞破了这钱庄背地里的勾当。”

说罢，冲顾青昀慧黠一笑，“张乾说，还帮了你们一把呢！”

顾青昀眼中却没有多笑意，只道：“你要去讨回公道，昨日为何不告诉我？”

说到此事，苏玉音便坐起来，状似不意道：“我昨日忘了。”

顾青昀神沉了几分，“你能记得告诉张乾，却不记得告诉我？”

苏玉音了鼻子，道：“你如今也是户部尚书了，如此小事，犯不着让你……”

“你只把我当户部尚书么？”顾青昀的两道目，陡然严肃起来。

苏玉音听罢，便知他有些不悦，且自己心里也有些发虚。

只能着头皮道：“事都已解决了，你忙了一日了，还问这么多不累么？对了，你还没用饭，我去找翠珍来……”

苏玉音说着，就要下床穿鞋，顾青昀却一把搂住的腰，将人放在了自己上。

苏玉音惊愕地看着顾青昀，只见他平静的眼里，竟隐藏了一丝隐忍的怒意。

苏玉音眼珠转了转，下意识想起来，可顾青昀手臂一收，便将牢牢锢在了怀里。

他常年习武，平时虽然不显山水，但力气却大得很，苏玉音立即就老实了。

顾青昀又问了一遍：“你只把我当户部尚书？”

苏玉音作归作，但怂的时候，也是真怂。

尤其是面对顾青昀这种，平日里温声细语，却突然板着脸的。

小声道：“自然不是。”

苏玉音说着，便垂下眼帘，不敢看他。

顾青昀轻轻叹了口气，道：“还在生我的气？”

苏玉音没说话。

顾青昀继续道：“上次将你弄晕了送回江南，你虽然上说不在意了，可遇事还在与我较劲，特意不告诉我，让我得知后着急，是不是？”

苏玉音顿了顿，没想到顾青昀一下便看穿了自己的心思，便小声嘟囔道：“让你急一急怎么了？你让我急了多日？你这不过才几个时辰……况且，我的事也办得好好的，没出纰……”

“那万一出了纰呢？”顾青昀直视着苏玉音，声音微冷，“你一个姑娘家，去找人麻烦，就算有人撑腰，但不辨对方虚实的况下，怎么能以犯险？”

“如今方家虽然大多数人都落网了，但总有在逃之人，那掌柜的和各大世家都有来往，若逆贼藏在那里，你岂不是要落到他们手中？”

顾青昀说着，面有些发白。

之前在江南，就丢过一回，后来到了北疆，又眼睁睁地看着被阿尔代绑走。

他不是个胆怯的人，却实在怕了。

苏玉音一听这话，顿时也有些后怕，但表面上仍不肯服输，道：“哪有那么巧……你也说了是万一……”

“哪怕是万分之一。”顾青昀手臂又收紧了些，险些将箍疼，“我也不愿你冒这个险。”

这声音十分低哑，薄怒中还藏着深深的担忧。

他已失去了所有至亲，如今，便是他最重要的人。

恨不得时时刻刻护在边，如珍如宝待之。

苏玉音看着顾青昀，一丝愧疚顿时爬上心头。

“好啦，我这不是没事么？而且今日我也不算莽撞，我带了不人去的……不过是想气一气你，现在你已气着啦！以后我不会这样了……”

顾青昀：“……”

没见过惹别人生气，还这般理直气壮的。

苏玉音见顾青昀不吭声，便知他心中还是忧虑，便轻轻开口：“夫君……”

这声音如猫儿一样，萌萌软软的。

顾青昀轻眨了下眼，只觉得该让长长记，便只抱着，仍然没有说话。

苏玉音见他真的生气了，便索靠上他的颈窝，出手来，搂住他的脖子，撒娇：“承之，承之哥哥……”

清甜的呼吸近在咫尺，清越的声音，如泉水叮咚一般好听。

顾青昀上不知不觉绷紧了几分。

苏玉音原本就擅长撒娇，待两人圆房之后，又多通了几分拨他的关窍。

抬起下，樱轻触顾青昀的耳垂。

顾青昀只觉得一道电流从心上滚过，有些燥热起来。

顾青昀眉心轻轻拢着，薄紧抿。

苏玉音声音温软：“我自小看祖父和祖母做声音，耳濡目染，习惯了许多事自己拿主意，但以后，若遇重要之事，我也会同你商量的。你瞧，你气我一次，我气你一次，我们就算扯平啦！”

一面说着，子蜷在他怀里，十分乖巧。

顾青昀垂下眼眸，看见白皙小巧的脚，下意识拉来绒毯，将盖上。

“天气太冷，就算炭火烧得再热，也不该着脚。仔细着凉。”

苏玉音听到他说这话，便知顾青昀的气已过了。

趁机拥住他，问：“你什么时候去北疆？”

顾青昀收起方才的冷肃，低声道：“两日之后。”

苏玉音眼看他，“我也想去……”

上次在宴席上，关于苏玉音去不去北疆，两人便没有论出结果来。

顾青昀看着的眼睛，道：“北疆局势不明，你在京城等我，会更安全。”

苏玉音却道：“可我和你在一起，会更加安心。”

安全和安心，是两码事。

顾青昀愣了一瞬，终究被眼里的执着打动。

若是不让去，只怕就算自己走了，也要担心是不是会跟来。

顾青昀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罢了……你要去也可以，但有一条，路上必须听我的安排，我既要帮助三殿下厘清北疆的军务，还要暗中追查与方家勾结之人，难免遇到危险，你万万不可离开我单独行动，明白吗？”

苏玉音从听见“你要去也可以”开始，便忙不迭点头，“好好，都听你的！”

只要待在他边，便不用担心。

况且，去北疆，也是有私心的，这几个月以来，生意虽然转得很顺，却没有什么太大的突破，北疆与江南风貌不同，说不定能挖掘些新的商机出来！

苏玉音一想起白花花的银子，心又好了几分。

顾青昀见如此高兴，也忍不住翘了翘角，呢喃：“玉音……”

但苏玉音心中的算盘已打得“噼里啪啦”响。

从顾青昀上跳下来，冲门外道：“翠珍，明珠，快来帮我列单子收拾东西，我要去北疆啦——”

顾青昀怀抱空空，角忍不住了下。

早知道不要这么快答应了。

-

明明是半夜，半个户部尚书府，在苏玉音的动员之下，都开始收拾起了行装。

连住在偏院客房的阮梓义，都被惊动了。

他披起床，神有些疲惫，他来到廊上，正准备问问出了什么事，却见一个娴静的影，正坐在雪夜之下，呆呆地盯着空中明月出神。

阮梓义好整以暇，缓步走了过去。

“阿水，你怎么在这儿？”

阿水微微一惊，似是没有料想到这么晚还有人，错愕回头。

双目通红，眼角还挂未干的泪痕。

阮梓义顿时一怔，“你……怎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