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青昀在府衙忙到很晚,回到蘇府之時，已經月上中天。

一如蘇府大門，轎夫便立即迎了上來。

轎夫笑道：“姑爺,您可回來了,小人在這兒恭候多時了。”

顧青昀抬起眼簾，看了他一眼，“是玉音讓你在此等我的？”

轎夫點了頭,道：“是，小姐說您在外面忙了一日,定然累了,讓小人早些送您回水云閣。”

顧青昀在蘇府住了一段時間，已經習慣了蘇府的地形和路程,偶爾有空時，也會走回去。

但見蘇玉音派人來接他,還是忍不住揚了揚角，上了小轎。

待到水云閣之時，臥房中的燈還亮著，顧青昀拾階而上,推門進去，便見蘇玉音端正地坐在桌案前,正在畫些什麼。

蘇玉音聽到聲響，便站起來,笑道：“夫君，你回來啦？快來凈手。”

說罷,便主挽上了顧青昀的胳膊,將他拉到了銅盆面前。

顧青昀含笑看,“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蘇玉音聲音溫，道：“在等你呀。”

說罷，蘇玉音低下頭，幫他把袖挽起，將手浸水中。

不僅如此，還手，為他洗起了手指。

顧青昀垂眸看，的睫濃纖長，垂在眼瞼下方，靜至極。

蘇玉音為顧青昀凈完了手，又用干巾了，聲問道：“夫君，你不？”

顧青昀搖頭。

蘇玉音卻不由分說，忙道：“不，你一定了！明珠——”

明珠應聲而來，沖兩人一福子，便讓人上了不菜肴。

這些菜肴看起來十分盛，還冒著熱氣，一看便是剛剛出鍋的。

顧青昀有些疑，看一瞬，問道：“你又在打什麼主意？”

蘇玉音面微頓，小聲：“沒什麼啊……人家不過是單純地關心你……”

顧青昀笑了笑，道：“這話聽著有些耳。”

蘇玉音：“……”

反駁道：“你這是小人之心！我不過是看你勞累一日，想對你好些，你怎麼能這麼想我呢？”

蘇玉音說罷，還“哼”地轉過頭去。

顧青昀低低笑了起來，從背后攏住，道：“好好，就當我是小人之心……今日，你這邊況如何？”

這磁的聲音近在耳畔，蘇玉音忍不住了的耳朵。

“今日，所有的流民都去了東風酒樓，他們都說從沒吃過這麼好的東西，個個都對我們贊不絕口呢！”蘇玉音說罷，轉頭看向顧青昀，道：“而且，蘇家酒樓的生意也有了起，相信過不了幾日，便能恢復如常。”

顧青昀點頭，“那就好……不過，那石鋒的背景不簡單，你還是莫要與他們繼續沖突為好。”

蘇玉音聽罷，下意識問道：“你查到他的底細了？”

“他是戶部尚書關瑋的人。”顧青昀沉聲道：“他們在背地里，只怕有見不得人的勾當，怕事敗，才會對廣安縣商會之人下手。”

蘇玉音思索一瞬，問道：“說到底，這商會應該是接了不該接的生意。”

“不錯。”顧青昀繼續道：“眼下，這件事的關鍵，便在關泓，若他愿意說出事真相，我們便能查明事的來龍去脈。”

蘇玉音看向顧青昀，道：“可是這關泓遠在京城，你打算如何與他接？就算接到了，他也不見得會幫我們。”

顧青昀淡笑了下，道：“我自有辦法。”

蘇玉音見他不說，便也沒有繼續問了，反而道：“不過，若是他們在廣安縣有商路，說不定發蘇家的人脈，也可以探聽到一二。”

顧青昀靜靜看著，溫聲道：“我相信蘇家的能力，但此事非同小可，我不想讓你和蘇家卷進來。”

蘇玉音挑眼看他，道：“那你呢？”

顧青昀一怔，“我？”

蘇玉音盯著他的眼睛，開口道：“你不是執掌江南麼？那戶部尚書是京，你何必費心去查他？就不怕自己卷進去麼？”

顧青昀沉片刻，道：“玉音，戶部尚書手握重權，掌握著大金的錢糧命脈，萬一關瑋有謀逆之心，豈不是天下危矣？我怎能袖手旁觀？”

蘇玉音：“既然你不能袖手旁觀，我又如何能獨善其？”

顧青昀低聲道：“玉音，此事關系到江山社稷，雖然危險，但我不得不去做……可你不同，你和蘇家，都應該過些安穩日子。”

蘇玉音卻道：“若是江山社稷都不穩，我們如何經商，如何能過安穩日子？”

聲音清越，眼神沉靜，說得顧青昀微微一愣。

顧青昀抿了下，道：“你就不怕連累蘇家？”

蘇玉音笑了，道：“我們是夫妻，無論遇見什麼事，總要共同面對。而且，我相信，你會保護我們的。”

顧青昀定定看著。

顧青昀雖然不想讓蘇玉音和蘇家到影響，但心中也明白，他們不可能完全撇清干系。

顧青昀正道：“只要我在，一定護你們周全。你想要的，我也會盡力為你做到。”

蘇玉音抿笑了，“當真？”

顧青昀認真點頭。

蘇玉音笑容舒展，出一狡黠，“這可是你說的！”

說罷，便站起來，將顧青昀拉到了書桌旁。

然后，蘇玉音隨手拿起一張單子，便塞給了顧青昀。

“夫君，這單子里寫的，是蘇家酒樓新研制的菜肴，我覺得只有名字，沒有圖樣，實在不夠吸引人……你既然畫功了得，不如幫我把這些菜都畫下來罷？”

顧青昀：“……”

他就知道，今夜沒有那麼簡單。

顧青昀低頭閱讀菜單，微微蹙起了眉：“這‘凰于飛’、‘春日如煙’、“白雪皚皚”是些什麼？”

蘇玉音抬手，指向桌上的菜肴，道：“凰于飛就是那只干蒸，春日如煙是那道煙筍炒，白雪皚皚是糯米丸呀！”

顧青昀眼皮跳了跳，道：“所以，你準備這麼多菜，不是為了給我吃，還是為了讓我畫的？”

蘇玉音無辜地看著他，聲音的：“誰說不是給你吃的？現在菜還有些燙，等你畫完了再吃，不就剛剛好麼？”

顧青昀：“……”

蘇玉音忙道：“快畫快畫，一會兒趁熱吃！”

說罷，便將筆塞到了顧青昀的手中。

顧青昀盯著眼前一桌子菜，又看了看滿臉殷切的蘇玉音，只得開始下筆。

顧青昀其實并不急著吃東西，便慢條斯理地畫著。

他見蘇玉音在一旁乖巧地磨墨，忽然覺得，被需要……是一件令人開心的事。

“這些菜，今夜都要畫完麼？”

蘇玉音聽了，道：“若能畫完便是最好，這樣一來，明日我就能命人到酒樓里了。”

顧青昀輕輕“嗯”了一聲，長眉微微蹙了下。

蘇玉音見他神有異，忙道：“你怎麼了？”

顧青昀淡淡道：“無妨……不過早上練武之時，扯到了肩膀。”

蘇玉音知道，就算平日里武不多，顧青昀也依舊每日早起練劍，練劍過后，再一面批閱公文，一面等起床。

蘇玉音面擔憂，道：“那你還能畫麼？要不要去休息？”

顧青昀搖頭，“不過是小傷，不值一提……只需輕輕推拿，便能痊愈。”

蘇玉音聽罷，不由自主道：“不若……我幫你推一推？”

顧青昀詫異抬眸，“你？”

蘇玉音認真點頭，道：“我之前未嫁之時，就嘗嘗幫祖母推拿的！為此，我還拜過一位大夫為師呢！”

顧青昀饒有興趣地看著，“你會醫？”

蘇玉音下微抬：“那當然……會一點……”

顧青昀薄微牽，道：“那就有勞夫人了。”

蘇玉音一笑，便來到顧青昀后。

出手指，搭在顧青昀的肩頭，而后，輕輕了起來。

蘇玉音力道不大，但勝在手指。

一一松，肩頸便逐漸放松下來。

蘇玉音已經沐浴過，上帶著清雅的馨香，隨著的作，一點一點沁潤到顧青昀的鼻尖。

他手指頓住，筆也停了。

蘇玉音渾然不覺，又繼續說起了方才的話題。

“那廣安商會之事，我同祖父說一聲，請他找人幫忙查罷。”蘇玉音說著，又想起了林凇然，道：“若是林凇然在就好了，他門路廣，黑白兩道都有朋友，要查些什麼，也比我們方便。”

顧青昀沉浸在蘇玉音的推拿中，隨口問道：“凇然在京城還好麼？”

蘇玉音笑道：“他前段時間來信，說去了波斯一樣，增長了不見聞……我有時候在想，若是能像他一樣，到走走就好了。但以前沒有嫁人，祖父祖母不想我離家太遠，如今嫁了人，接了生意，又有些走不開了。”

“只要你想去，隨時都可以……”顧青昀說罷，聲音溫了幾分，道：“我陪你。”

他想陪著一起，看遍大好河山。

蘇玉音莞爾，輕輕道：“好。”

房中燈火如豆，蘇玉音站在顧青昀后，依然為他著肩頸。

“夫君，你的肩膀好些了麼？”

顧青昀似是心不錯，點頭道：“夫人手法嫻，我已好了許多……”

顧青昀覺得，若是蘇玉音時常有求于自己，能日日這般乖巧地陪著自己，倒也是一件好事。

誰知，蘇玉音聽了這話，便停下了手上的作，道：“既然已經好了，不如一鼓作氣，將所有的菜肴都畫完罷！”

顧青昀頓時有種不祥的預，回頭看：“所有？這菜單上，不是就四五道菜麼？”

蘇玉音一笑，道：“菜單上是只有四五道菜，但一本菜譜，有十幾頁菜單啊！”

顧青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