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廳之中,燈火如豆。

廣安縣的況復雜，三人一直聊到很晚，才結束了這場談話。

最后,蘇文揚送顧青昀和蘇玉音出來,道：“商會一事,就按照顧大人說的辦，但撬其他商戶之事,還需籌謀一番。”

顧青昀點了點頭，道：“那便有勞文揚了,若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盡管開口。”

蘇文揚看著顧青昀，神有些不安，道：“其實,我最擔憂的不是說服他們去孟縣做營生，而是擔心大家去了之后，生意不如從前……要知道，商人是無利不起早,若無利潤，即便他們現在去了，以后也是要走的。”

蘇文揚說的是實話。

以前也有人去孟縣做營生,但不人都損失慘重。

孟縣的貧瘠,仿佛一潭死水，就算扔再多的銀子進去，也砸不出水花來。

顧青昀沉聲道：“若只有一家兩家商戶,自然難以氣候,如果真的能開商戶街或者市坊,那便不同了。”

頓了頓,他又道：“況且，從前的孟縣背靠江州、廣安縣，與這兩地比起來，孟縣毫無優勢，自然沒有機會發展，但橋修好之后，便能連通麗縣和東平縣，屆時，孟縣會為江南自南向北的關口。”

“我相信，孟縣一定能活過來。”

顧青昀神堅定，讓蘇文揚的心里也安定了幾分。

蘇文揚微微頷首，道：“好，那我便去試試……就看他們愿不愿意去了。”

-

管家在前面掌燈領路。

他將顧青昀和蘇玉音帶到客房后，便識趣地退下了。

蘇玉音此次出門，為了不引人耳目，并未帶上翠珍和明珠。

如今雖然勞累，卻不喜歡讓不悉的人伺候，就只得自己去沐浴了。

顧青昀在客房中坐了一會兒，見桌上有文房四寶，便坐了下來。

燈火灼灼，映照在他的面頰之上，顧青昀提筆，開始寫字。

待蘇玉音沐浴完出來，他已經寫滿了兩張紙。

蘇玉音著頭發，好奇地走了過來，問道：“夫君，你在寫什麼？”

顧青昀坐得端正，修如竹，他一面寫，一面道：“方才文揚的話，倒是提醒了我。”

“雖然孟縣商會，幾乎沒有門檻，孟縣的商鋪價錢也很低……但對于商戶而言，最關心的問題便是能不能賺到錢。”

“如今的孟縣，對于生意人來說，吸引力不算太大，所以我設想了一下他們可能會問的問題，便列了下來，你們可以參考著回答。”

說罷，顧青昀便放下手中的狼毫筆，將這張備忘單遞給了蘇玉音。

蘇玉音接過一看，上面列了十幾個問題。

其中包含孟縣的橋何時竣工、孟縣的納稅條例、孟縣商會對于商戶的要求和支持等等……事無巨細，但凡能想到的，基本都囊括了。

蘇玉音一目十行地看完，笑道：“甚好，有了這個，我們就能更好地應對其他商戶的問題了。”

蘇玉音喜歡和聰明人打道，只有這樣，雙方才能更默契地配合。

顧青昀心也很是不錯，他抬眸看，正要答話，卻忽然愣住了。

蘇玉音漉漉的長發，就披散在肩頭。

僅著了一件素紗單，雖然背上墊了一層干巾，但零星的水花，仍然打了部分衫，肩頭出若有似無的。

領口，出一道瀲滟的紅繩，與雪相襯，格外扎眼。

顧青昀眸微滯。

房中火閃了閃，映照在蘇玉音的眼里，亮晶晶的。

角微揚：“夫君？”

顧青昀回過神來，連忙收起目，低聲：“怎麼了？”

蘇玉音聲音有些甜：“你看什麼呢，還不手？”

顧青昀詫異抬眸，對上了蘇玉音的眼睛。

蘇玉音就站在他面前，臉上上笑意盈盈，渾還散發著淡淡的清香，恍若一朵可堪摘折的花。

顧青昀的結，不自覺滾了滾。

他徐徐站起來，有些不確定地開口：“你方才說什麼？”

蘇玉音一笑，將肩頭的干巾扯了下來，扔給他，道：“翠珍不在，只能你手幫我頭發了。”

顧青昀：“……”

他神復雜地接過干巾，悶聲道：“好。”

顧青昀斂了斂神，便隨著蘇玉音走到了床邊。

蘇玉音閑適地在床榻邊落座，背對著顧青昀。

顧青昀垂眸，一手輕輕過蘇玉音的長發，另一手便持著干巾，輕輕拭。

的長發，又黑又亮，烏一片，恍若緞一般。

蘇玉音舒服地坐著，在這種瑣事上最懶，顧青昀二話不說幫發，這一點讓很滿意。

顧青昀生怕弄痛了，便一點一點，小心翼翼地拭著。

燈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逐漸疊在一起。

顧青昀一言不發，耐心地將蘇玉音的長發，到近乎全干，蘇玉音便道：“好了。”

顧青昀微微頷首。

蘇玉音從他手中拿過干巾，準備扔到一旁的木架子上，卻忽然眸一頓。

蘇玉音秀眉微攏：“夫君，你的手怎麼了？”

蘇玉音這才發現，顧青昀修長的手指上，似乎有幾道淡淡的痕。

顧青昀輕描淡寫道：“沒什麼，不小心弄傷了。”

蘇玉音小聲問：“你不會和人打架了吧？”

顧青昀失笑：“怎麼會……”

蘇玉音有些疚：“早知道不讓你幫我頭發了，沾水很疼吧？”

蘇玉音最怕疼了，一點點疼都不了。

顧青昀低聲道：“不過小傷而已，不算什麼。”

蘇玉音點了點頭，道：“那我就放心了。”

若是他明日不能幫頭發，索不洗了。

古代又沒有吹風機，要自己上一刻鐘的頭發，實在太累了！

但這小想法，顧青昀自然不知道，他見蘇玉音一直盯著自己的手看，角不自覺上揚，道：“好了，今日也累了一天，早點休息罷。”

蘇玉音乖乖點頭，便躺了下去。

待顧青昀沐浴完畢，上榻之時，蘇玉音已經沉沉睡去。

顧青昀輕手輕腳地躺下來，忽然覺得和平時有些不同。

因為蘇玉音喜歡睡大床，所以芷蘭苑里的床榻，大得能睡下四個人，有時候一夜過去，兩人都挨不到邊。

而今夜這床榻，恰好容納兩個人。

此刻，蘇玉音面對著他，雙眼閉了好看的弧度，睫垂在下眼瞼，好像兩把小小的扇子，得像瓷娃娃一般。

顧青昀平躺著，都能覺到的呼吸，就在自己耳畔。

溫溫熱熱的氣息，有些。

顧青昀一不敢，努力安定心神。

可睡著的人兒，卻毫無顧忌。

蘇玉音一會兒翻個，一會兒將手搭在他口，總之，沒有消停過。

顧青昀默默嘆了口氣……今夜注定無眠。

-

一夜過去。

蘇玉音一覺黑甜，早早便醒了過來。

轉頭看向顧青昀，這才發現，他眉宇微攏，似乎有些疲憊。

兩人面對面，蘇玉音盯著他的睡，看了一會兒。

不得不說，顧青昀這張臉，確實耐看。

每當這時候，蘇玉音就很慶幸，顧青昀有，有才，卻沒錢……實在是太好了。

蘇玉音睡了一夜，只覺得有些口，本想醒顧青昀，為自己倒茶，可一想起他手上的傷，又有些猶豫了。

算了，還是偶爾做一回賢妻罷。

蘇玉音給自己安了個賢妻的封號之后，便輕輕掀開了被子。

小心翼翼地越過顧青昀，向著外面爬去。

睡夢中的顧青昀，似乎察覺了旁的異，下意識轉了轉。

蘇玉音手下的被褥一，整個人便在了顧青昀上。

顧青昀茫然地張開眼，蘇玉音略帶錯愕的臉，便近在眼前。

顧青昀：“……”

蘇玉音不偏不倚，整個人都趴在了他上。

蘇玉音尷尬出聲：“我……我不過是想去喝水……”

真的不是想投懷送抱，不是的。

顧青昀聽了這話，角抬了抬，他順勢拉過上的衾被，將裹住。

“你躺下，我去吧。”顧青昀輕聲道。

穿得這麼薄，下床又不穿，難免會著涼。

顧青昀坐起來，徐徐走到桌邊，給蘇玉音倒茶。

蘇玉音喝完茶后，心滿意足地再次躺下，轉頭看向顧青昀，道：“你臉不大好，是不是沒睡好？”

顧青昀只淡淡應了一聲。

不是沒睡好，而是沒睡。

蘇玉音和他肩并肩躺著，下意識玩起了自己的發梢，道：“我忽然有個想法。”

顧青昀轉而看。

蘇玉音繼續道：“我想留下來，助蘇文揚挖掘廣安縣的商戶。”

顧青昀長眉微，漸漸攏了起來：“你不隨我一起回去嗎？”

蘇玉音笑道：“如今錦繡閣已經上正軌了，我就算不回去，他們也能將生意做好。”

顧青昀看著，還是沒說話。

頓了頓，蘇玉音又道：“孟縣的橋還有小半年就通了，若是沒有商戶進駐，還是會很冷清的，我們只吸引麗縣和東平縣的夫人們來開鋪子，還遠遠不夠。廣安縣的商戶數量，僅次于江州，如今廣安知縣做得這般過分，正是我們的好機會。”

顧青昀靜靜看著，問：“你不是一向關心自己的生意麼？為何這麼在意那條商戶街？”

顧青昀仍然記得，上次在河邊的小木屋里，蘇玉音興致地同他講述心中的“商戶街”時，仿佛整個人都在發。

蘇玉音眨了眨眼，輕聲道：“我雖然關心自己的生意，但也關心夫君的績呀！夫君日日早出晚歸，為了孟縣的發展殫竭慮，如今，我有機會幫夫君搭建商戶街，這不是很好麼？”

顧青昀默默看著，低聲：“真的？”

上一次春耕農桑節之時，也是信誓旦旦地說，為了他的績……結果，在農桑節外圍擺起了十幾個攤點，最終賺得盆滿缽滿。

蘇玉音小一噘：“你不相信我？”

顧青昀愣了下：“我不是這個意思。”

蘇玉音好看的眉皺一團，不由分說：“你就是！”

顧青昀見不高興了，忙道：“我只不過是覺得，引商戶一事并不容易，本想讓盧嚴過來，配合文揚一起做的。”

蘇玉音又道：“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當然不是。”

顧青昀認真道：“若論做生意，你比我們都厲害，我不過是怕耽誤你自己的生意……”

況且，他也不想太累了。

蘇玉音氣呼呼地拉過被子，嘟囔道：“我好心好意幫你引商戶，你不但不激我，居然還不信任我……在你心里，我還比不過盧嚴……”

顧青昀有些無奈，道：“怎麼會呢？盧嚴是我的副手，而你是我的……罷了，此事是我不好，你想留下，便留下罷。”

只要開心就好。

蘇玉音聽了這話，才覷他一眼：“看在你認錯態度良好的份兒上，我就不與你計較了，下不為例呀！”

顧青昀哭笑不得：“是，夫人。”

蘇玉音這才得意地笑了起來。

顧青昀平日作息規律，起得也很早，可不知為何，只要一跟蘇玉音住在一起，連起床也變得拖拉了不。

顧青昀自顧自地穿，而蘇玉音沒了翠珍和明珠，穿服也變得磨磨蹭蹭的。

好不容易穿好了服，又呼喚顧青昀幫梳頭，可梳完了又不滿意，又讓府中丫鬟，重新為自己梳了一次。

等他們二人出門之時，蘇文揚只覺得自己等得長青苔了。

顧青昀有些不好意思，與他見了禮，便道：“我今日要回孟縣了，這廣安縣商戶引進一事，就有勞文揚了，玉音會留下協助你。”

蘇文揚點了點頭，剎那間，他又反應過來：“你說什麼？蘇玉音要留下？”

蘇玉音喜笑開：“怎麼，不歡迎啊。”

蘇文揚哼了一聲：“你若是留下，只怕會幫倒忙吧。”

蘇玉音不以為意，笑道：“既然你這麼說，那我就偏要留下了，好好監督你！”

蘇文揚：“……”

罷了，為了七折的鋪子，忍一忍。

邢掌柜站在一旁，還是不敢吭聲，他生怕一開口，蘇玉音又讓他棄暗投明。

顧青昀將昨晚寫好的備忘單，遞給了蘇文揚，簡單囑咐了幾句。

蘇文揚仔細收好，道：“顧大人放心，此事給我便好。”

顧青昀點了點頭，他忍不住看了蘇玉音一眼，道：“那……我走了？”

蘇玉音擺擺手，笑道：“夫君去吧，路上小心。”

顧青昀角微抿，隨后，便跟著管家，出了蘇宅。

蘇玉音正要開口，問蘇文揚今日的安排，卻又見顧青昀折了回來。

蘇玉音有些奇怪，道：“夫君，你怎麼又回來了？是不是忘了什麼東西？”

顧青昀輕咳了下，低聲：“你還沒說……什麼時候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