遼河岸邊,水流汩汩，沉默地翻騰著。

鳥船近岸邊,“咚”地一聲響,終于下錨。

下船木踏板出，林凇然三步并做兩步下了船，來到顧青昀邊。

顧青昀見到他，并沒有說話。

而后,蘇玉音的影也出現在了甲板上,見到顧青昀,秀眉微挑：“夫君什麼時候來的？”

顧青昀沉默一瞬,道：“剛剛。”

蘇玉音笑著點頭，正要下船,但岸邊線微暗，木板也有些搖搖晃晃,蘇玉音一腳踩上去，子便有些不穩。

葛云天站在蘇玉音后面，一見此景,便手來扶：“顧夫人小心……”

可就在他的手指,即將接到蘇玉音之時，蘇玉音忽然覺腰肢被人一攬,足尖離地了片刻,然后,穩穩落到了岸上。

蘇玉音側目看去，引眼簾的,是顧青昀冷峻的側臉。

這才發現,顧青昀的發和裳都了不——恐怕在這里站了不止一會兒。

葛云天的手扶了個空,頓時有些尷尬,只得干笑道：“原來這位就是顧大人，失敬失敬！”

顧青昀一個眼神也沒有給他，只看向蘇玉音，問：“去哪兒了？”

蘇玉音對方才的男友力還有些意猶未盡，眼角眉梢都是笑意，道：“我們坐船去麗縣了，我買了好多東西呢！”

說罷，抬手一指林凇然和翠珍們，每個人手上都拎了不東西。

顧青昀看向林凇然：“是你帶去的？”

這句話聽起來平靜，但不知為何，林凇然總覺得背后發寒，他忙道：“我本來只是為玉音找船，也沒想到會去麗縣，這麼晚才回來……讓姐夫擔心了！”

錢蔚兒幫腔道：“顧大人，是蘇玉音看上了葛公子家的船，非要去麗縣轉轉，你可別怪林公子！”

不說這話還好，一說這話，便覺得顧青昀的神，更冷了幾分。

葛云天立在一旁，他本來還想同顧青昀認識認識，好為日后開展陸運生意做準備，但眼下，總覺得有點心虛。

林凇然是個通人，他連忙開口，道：“哎呀，這麼晚了，我們還沒用膳呢，葛兄，錢小姐，你們不？不若我們找個地方吃飯吧！”

錢蔚兒一聽林凇然約吃飯，頭點得像小啄米一般：“好啊好啊！”

葛云天也總覺得這一塊氣很低，也忙配合道：“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蘇玉音笑道：“那正好啊，我也了，一起吧……”

“不了不了！”林凇然連忙擺手，道：“姐夫都來接你了，你們還是早些回去吧，我們下次再聚，下次！”

說罷，林凇然便拉著錢蔚兒和葛云天走了。

蘇玉音看著他們著急忙慌的背影，有些疑：“怎麼說走就走了？就這麼把我丟下，真是太沒良心了！”

翠珍和明珠對視一眼，小姐……應該不太懂什麼是良心。

蘇玉音見林凇然他們漸行漸遠，便回頭看向顧青昀，道：“夫君，我們回去吧？”

顧青昀一言不發地撐起傘，帶著上了馬車。

馬車向顧宅行駛，蘇玉音有些累了，便靠在車壁上休息。

顧青昀一路無話。

待馬車到了宅院門口之時，顧青昀才醒蘇玉音。

兩人一前一后下了車，顧青昀面依舊有些沉，他將蘇玉音送到了門口，便要轉去縣衙。

蘇玉音一把拉住他，笑道：“夫君淋了雨，先回去沐浴更罷。”

顧青昀語氣淡淡：“不必了。”

蘇玉音不放手，對翠珍道：“去備水。”

翠珍立即會意，趕忙奔了進去。

顧青昀神微，卻沒再說什麼，跟著了芷蘭苑。

顧青昀之前都住在縣衙里，說是府衙一，但實際上陳設簡陋。

他才到芷蘭苑不久，水就備好了。

翠珍引著顧青昀到了湢室。

芷蘭苑的湢室十分寬敞，里面有一方大大的水池，足夠能容納五六個人。

湢室一旁的木架子上，放著不花瓣、香油等沐浴用的件，就連隔斷的屏風，都出自大家之手。

翠珍道：“姑爺若有什麼吩咐，隨時喚奴婢就好。”

說罷，就福了福子，退下了。

顧青昀走進湢室，寬下衫，將自己泡進水池里。

池子里水溫正好，他靜靜靠在池壁上，神思漸漸飄回了今日下午——

顧青昀去巡查筑橋隊施工，盧嚴和張乾正在岸邊。

張乾一見到顧青昀，便言又止。

顧青昀察覺不對，追問之下，張乾才支支吾吾地：“顧大人……夫人同人游船去了，您知不知道？”

這一下午，顧青昀總有些心神不寧。

到了傍晚，筑橋隊散去之后，他索留在了河邊。

這一等，便是一個時辰……

此刻，湢室熱水氤氳，溫熱地包裹住他，顧青昀在雨中染上的涼意，終于漸漸褪去，半刻鐘之后，他才從浴池中離開。

-

待顧青昀回到臥房之時，八仙桌上，已經鋪滿了蘇玉音今日買的東西。

上面有各式各樣的點心，還有些胭脂水，以及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兒。

蘇玉音一抬眸，正好對上顧青昀的眸子，他長發未干，用發帶隨意攏在后，僅著了件素單，松松垮垮地系著，鎖骨下，出一小片，看著十分結實。

蘇玉音忍不住咽了下口水……看起來很結實的樣子，手應該不錯……

顧青昀注意到蘇玉音的眼神，道：“夫人。”

蘇玉音連忙斂了斂神，出笑意：“你覺得上的衫如何？”

被蘇玉音這麼一說，顧青昀才垂眸，仔細看了看自己上的長衫。

長衫，卻不失括，很是合，襯得人氣度不凡。

顧青昀低聲問：“這是……為我準備的？”

蘇玉音笑著點頭：“當然啦！”

這件服看起來素雅，但制作工藝卻不簡單，蘇玉音一直有些猶豫，要不要推主打款，畢竟這樣的衫，要穿得好看……太挑臉了。

但顧青昀這張臉，偏偏得起考驗。

顧青昀見蘇玉音滿臉欣賞地看著自己，角也微微勾了下，道：“這些東西，都是你今日買回來的？”

“是呀！”蘇玉音興沖沖地將顧青昀拉到桌旁，道：“你瞧，這是麗縣賣得最好的茶點。”說罷，便拿起一塊遞給顧青昀：“快嘗嘗！”

顧青昀笑著接過，緩緩送口中，片刻之后，俊秀的眉微微蹙了起來。

蘇玉音睜大眼睛問：“怎麼樣，是不是很難吃？”

顧青昀眼角微：“……”

知道難吃，為什麼還要給他？

顧青昀有些無語地看著蘇玉音，道：“既然如此，為何還要買回來？”

蘇玉音一笑，道：“夫君，這你就不懂了！麗縣盛產茶葉，但本地人卻沒有品茗的氛圍，我們邊有這麼好的產茶地，我便在想……能不能在孟縣開個茶樓，做些特的香茗和茶點，吸引外來客。”

“茶樓？”顧青昀若有所思，道：“以前主街隔壁倒是有兩家，但聽說，都已經關門了。”

蘇玉音道：“孟縣貧瘠，之前也沒有這個環境，但不代表不能營造……你可知道，江州那些日進斗金的人，最盼的是什麼？”

顧青昀思忖片刻，看向蘇玉音：“休息？”

蘇玉音重重點頭：“不錯！在江州那種地方，大多數人都疲于奔命，就算有充足的銀子，也很難停下來，好好休息一番……所以，每年我祖父和祖母，都會離開江州一段時間，找一農莊或者別的閑適地，全當散心。”

顧青昀淡笑了下，道：“可是，只有茶樓，恐怕難以吸引人來孟縣，除非……有很多特的鋪子，能讓來客游覽盡興。”

蘇玉音眼前一亮，道：“你同我想到一去了！”

蘇玉音說罷，便興致地將顧青拉到了旁邊的堪輿圖面前，道：“你看這兒——”

指向了遼河邊上，道：“日后，這里是橋，橋頭下來，走上一炷香的功夫，便臨近我們孟縣的主街了。如今的主街上，已經有了錦繡閣、錢氏珍寶行、林氏當鋪……我們幾家目前的規模雖然不大，但在江南也算是響當當的鋪子，以后，我不僅要開茶樓，還要邀請更多人來孟縣做生意！從橋頭到主街這一段，我要打造最繁華、熱鬧的街道！”

雖然如今的孟縣一文不名，但只要從一開始繁華起來，便能以點帶面，慢慢帶發展。而這種類似“商業中心”的想法，前世已經功地實踐過了，是極好的顧客引流方案。

顧青昀側目，靜靜看著蘇玉音，方才說得神采飛揚，好似錦繡繁華就在眼前一般，令人心神為之漾。

顧青昀眸加深，認真道：“若真有那麼一天，那孟縣便能徹底貧，百姓們才能真正過上好日子。”

兩人相視一笑。

蘇玉音信心滿滿，到了那一天，不但百姓們能過上好日子，銀子也一定多到賺不完！

蘇玉音又道：“對了，白夫人和周夫人已經回信了，們愿意來孟縣做客，們會帶些朋友過來，我打算看看其中有沒有對做生意興趣的人……到時候將船開過去，直接接們。”

一提到“船”，顧青昀神頓了頓，道：“你指的是……今日那艘船？”

蘇玉音笑著點頭：“是啊，是不是很氣派？那是葛家的船。”

顧青昀回憶了一瞬，道““他是‘船王’之子葛云天？”

蘇玉音有些詫異：“你也聽說過‘船王’？”

顧青昀在募集造橋的銀子之前，便對江南的富戶做了一篩查，葛家雖然比不上蘇家、林家，但在漕運一行，也是名聲在外。

顧青昀輕咳了下，道：“略有了解……這葛公子雖然擅于經營，但你還是不要同他走得太近為好。”

若是顧青昀沒記錯的話，這葛云天還未娶妻，風流之名遠播江南之外。

蘇玉音笑道：“也沒有走得很近，我不過是同他借船，他答應了……而且，分文不取。”

“什麼？”顧青昀長眉微攏，道：“無事獻殷勤，非即盜。”

蘇玉音道：“雖然現在分文不取，但我答應他，日后橋筑好后，支持他們葛家在孟縣發展陸運，這樣對孟縣也有好。”

顧青昀眉頭皺了一個“川”字，道：“不可。”

蘇玉音一愣：“為何？”

顧青昀輕咳了下，道：“此人風流，不堪托付，我不想把孟縣的陸運，給這樣的人。”

蘇玉音笑道：“風流歸風流，咱們不過是生意上的合作，只要他們實力足夠，其他的也不重要……”

顧青昀面沉了幾分，他一想起葛云天那討好的笑容，和差一點到蘇玉音的手爪子，心里就一陣不適。

顧青昀果斷拒絕：“總之……我不同意。”

他平日對蘇玉音說話，都溫和又有耐心，現在態度這般強，倒是讓蘇玉音有些奇怪了。

蘇玉音百思不得其解，盯著顧青昀看了一會兒，突然道：“夫君……你不會是在吃醋吧？”

顧青昀面微變，道：“我不過是就事論事。”

為了證明自己的公私分明，他又補充道：“葛家在陸運一事上，并沒有經驗。”

蘇玉音見他還是一臉拒絕，便出手，拉起了他袖一角。

“夫君，我知道葛家沒有經驗，但我們目前也沒有別的備選，不是麼？眼下，白夫人和周夫人們都要來了，若是們愿意將銀子投到孟縣，這是多好的機會呀……”

顧青昀瞧一眼：“也是賺銀子的好機會吧？”

蘇玉音噎了下，繼續搖他的袖，道：“這兩者又不矛盾，不是一舉兩得麼？人家好不容易借來的大船，若是不用，多可惜呀……”

顧青昀：“……”

蘇玉音眨了眨眼：“夫君……你就當幫我嘛……”

作為一個作，撒可是基本技能，而且還不用花錢！

顧青昀的袖都被拉長了，有些無奈。

顧青昀沉思片刻，道：“這樣吧……這段日子，我和盧嚴他們商量一下，也組一個孟縣商會，后續就讓盧嚴協管。這葛家的對接之事，便給他吧。”

蘇玉音一聽，頓時喜出外：“那太好啦！”

只要有大船用，便能早些招商引資，把生意做起來！

蘇玉音心里滋滋的。

顧青昀見這般高興，角也不自覺地揚了揚。

就在這時，明珠和翠珍送了晚膳過來。

兩人在外面聽到蘇玉音和顧青昀聊得盡興，一直不敢打擾，到了此時，才見針地敲門進來。

頃刻之間，食便擺了滿滿一桌，蘇玉音和顧青昀，便開始邊吃邊聊。

蘇玉音從未單獨接待過眷，就白夫人和周夫人來訪一事，又與顧青昀商量了一番，顧青昀便將自己對麗縣和東平縣的了解，詳細告訴了蘇玉音。

蘇玉音一一記下，囑咐明珠和翠珍，提早做些準備。

待兩人吃完，翠珍和明珠收了桌，夜已經深了。

蘇玉音今日出去跑了一天，早就有些累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道：“我困了……”

顧青昀點了點頭，道：“那好，早些睡吧。”

蘇玉音了眼睛，小聲道：“夫君也別太晚了，早些休息……”

說罷，便站起來，向床榻方向走去，一坐到床上，蘇玉音便拉開衾被，鉆了進去。

顧青昀見已經躺好，便走到了桌前，俯吹燈。

房中陡然暗了下來，蘇玉音只覺得困意襲來，上下眼皮開始打架。

就在快要睡著之際，忽然覺旁一暖。

蘇玉音迷迷糊糊地轉頭，顧青昀的側臉，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