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鴻卓站在花壇邊，看著同學們圍著岸歡聲笑語慶祝。

　剛剛的運會上，岸分別拿了男子100米和男子800米跑的冠軍。他下場后，就被迎接他的同學們包圍了。岸跑得滿臉通紅，面對同學的各種溢之詞，他只是笑了笑，接過了一瓶礦泉水。

　他一直都是這樣，魏鴻卓暗想，岸的舉手投足間總是有種不自覺讓人心折的魅力，在下，他本來白皙的皮曬得發紅，俊秀的鼻梁上滲滿了汗珠。他的眼睛閃著自信，但是言談與舉止卻總是溫和謙遜。生們在他旁邊爭著遞巾礦泉水，男生們也用著一種欽佩的態度和他說話。

　這些人似乎完全忘了數月前我們這位優秀不凡的班長還是骯臟的盜竊嫌疑犯。魏鴻卓想，那時候你們可不是這幅臉。

　他清楚地記得他們是如何在背后編排和嘲笑岸。從岸的外表來看，誰也想不到他家竟然如此窮困。當那個潑婦跑到學校大哭大鬧時，他們也就理所當然地信了，然后用尖酸刻薄的言語貶低著這位昔日高高在上的班長。

　魏鴻卓從一開始就不相信岸會竊，或者說岸在他心中一直就是純潔無垢而又閃閃發。從很久以前魏鴻卓就秉持著這樣的印象。岸大概早就忘了，但他還記得。

　初中時，他曾見過岸跳河去救一個落水的老人，把老人救上岸后確認沒事后，岸轉就跑了。后來老人的家人登報致謝這位不知名的年，電視臺也報道了這事尋找這位小英雄，但那位救人小英雄卻一直沒有面。

　魏鴻卓沒有去揭是誰，岸不想出風頭，他何苦去做沒趣的事。對于岸，他一直以來都在旁觀，在他眼中，岸是奇妙的自傲又自律的混合，他似乎生來有一種傲慢的道德觀，總是讓魏鴻卓火冒三丈。

　數月前岸被那個潑婦指認是竊賊時，他第一反應是這真的太他媽可笑了，但他萬萬沒料到班上竟然有不同學竟然真的信了。一時之間，魏鴻卓幾乎想破口大罵，但當他看到岸那張與平日無常的臉后，他選擇了一言不發，冷眼旁觀。

　比起這些聽風就是雨的同學，用平靜的笑容維持自己的岸更加讓人生氣。

　現在，岸又了班級的英雄。

　就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樣。魏鴻卓聳聳肩，轉離開了。

　魏鴻卓出于當地的名門族。他家從太爺爺開始發跡，靠著頭腦靈活目獨到，為本省出了名的實業巨子。如今斗轉星移到了第三代當家，在商界仍舊風生水起。

　魏家有一棟故居，是一棟德國人設計的洋房，房屋高低錯落，前后有著寬廣的私人花園。青草盈盈，花木茂盛。花園環抱著一個小湖，湖上有一個設計巧的中式小橋，湖邊種植著櫻花，玉蘭，桂花，紅楓等植，還錯落有致地布置了各種假山。整個花園有種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趣。這個故居可以說是奇怪的中西合璧，但仍舊秀麗清雅。

　魏鴻卓從來沒有在這個洋房住過，他們家在很早以前就把這個花園和宅子捐給了國家，如今已經變了本市一個小小的旅游景點。

　班級春游時曾經來過這個昔日的魏家洋房，同學們得知這是魏鴻卓家以前的祖宅后，不由得全都出了不勝羨慕的神。魏鴻卓并沒有在意同學們的目，他順著假山與花木在花園里閑逛，想起了他的太。昔年，他的太爺爺在太的陪伴下于這個秀麗的花園別墅里咽下了最后一口氣。

　他的太爺爺英年早逝，太卻極為長壽地活了一百多歲。魏鴻卓很喜歡太。在太的最后幾年，年的他常常會溜進太的房間，讓太給他講故事。

　太是個很溫的老人，總會用瘦骨嶙峋的手魏鴻卓的頭，然后講起一件又一件昔日的民國軼事。魏鴻卓一直都記得老人給他講的最后一個故事。

　“那天，我和凡白看見了星星從天上落下。”老人這麼說道，口中的凡白是魏鴻卓的太爺爺。這是魏鴻卓第一次從老人口中聽到已逝的太爺爺魏凡白。

　小小的魏鴻卓直了，睜大眼睛催促著老人繼續往下講。

　“那是一顆白的星星。”老人低語，“它直直地朝著我們墜落，就像是白的火焰。后來它掉了下來，掉在了一個樹林里。”

　“我知道，那是隕石！！”小魏鴻卓激地喊道。

　“樹林里燃起了蒼白的火焰，將四周照得亮如白晝。凡白膽子大，他說他要過去看看。我不敢過去，只得叮囑他小心一些。”太的目凝聚在被子上，的聲音很低，“凡白過去了。然后那邊的火焰熄滅了，可是過了一會兒，我看到了一個白的怪。”

　“白的怪？”

　“我不知道那是什麼，其實它也不是白，它一直變化，有時我覺得它像一個白骨構的怪，有時又像一陣茫茫的灰霧在樹林上飄……”

　“然后呢！然后呢！”

　之前一直膽怯不敢上前的年輕的太在這時突然鼓起了勇氣，喊著“凡白”沖了過去。但當沖到樹林深時，只看到魏凡白跪在一個坑旁，呆呆地瞧著天空。

　坑冉冉升起了白煙，里面只有灰燼與余焰。

　“凡白！凡白！”搖著魏凡白，“你怎麼了？”

　“……”魏凡白回過神，他看著，臉喜，“神仙！我看到了神仙！”

　“神仙？”

　“對，天上來的神仙。”魏凡白點點頭，他用力抱住了，“我對神仙許了愿，我會發財，我會變得很有錢。我會堂堂正正娶你。我們再也不用私奔了！等著我！等著我！我一定會變得很有錢來娶你。”

　聽完了太講述的小魏鴻卓笑道：“這就是我太爺爺起家的源頭嗎？有神仙庇佑。”

　太卻沒有回答，瘦骨嶙峋的手著毯子，在小魏鴻卓眼中猶如白骨，的聲音低如蚊：“許愿……都是許愿的錯……”

　“太？”

　突然凄厲地喊道：“它們帶走了他！是它們！！它們本不是什麼神仙！！”

　“太？”

　“它們殺了凡白！！它們吃掉了凡白！！啊啊啊啊啊啊我的凡白！！把凡白還給我……”太悲痛地慘著，“凡白！！我的凡白！！！”白骨的手指在臉上抓出道道痕，瘋狂如鬼魅。

　直到醫護和家人們把小魏鴻卓從太的病房里拖走，太一直都在慘。他的父親當天用鞭子狠狠了小魏鴻卓好幾下，懲罰他把本來就已經腦子糊涂的太刺激得更加病勢沉重。

　當夜，太去世了。

　聽說臨死之前一直在喊太爺爺的名字。

　************

　魏鴻卓從來就對許愿這種事不屑一顧。

　四中的校區有個名人故居，里面有一株近千年的古樹，有好事者在古樹前放了一個水盆，便不斷有同學跑來丟幣，祈愿考試父母同學相關的各種小愿。于是每天這水盆里都能收獲一大堆幣。校長在一次閑逛后發現了學校校工的這種斂財方式，便命人止在古樹放水盆，也止學生跑來丟幣。

　水盆和丟幣被止，但阻止不了學生們想要許愿的心。在他們心中，這株近千年的古樹本就帶著仙氣，于是一到什麼重大考試前，便會有學生在樹枝上系上自己的心愿結。

　在運會前一天，魏鴻卓瞧見羅清溪跑去系了心愿結。因為那天有流星雨，許愿據說特別靈驗。出于微妙的好奇心，等到羅清溪走后，他來到樹下，踮起腳，拉下樹枝，想看看這位校花許的是什麼愿。

　（我要為當紅的大歌星。）

　……

　魏鴻卓笑了，這筆跡一看就是班上那位白曉雨同學許的愿。

　他拉下旁邊一樹枝，羅清溪的字跡躍眼前。魏鴻卓暗想，果然啊。他松開了樹枝。

　現在他站在花壇上，無聊地喝著飲料。最近父親正在和他說免試保送的事，這讓他非常煩躁。聽父親的意思，如果這次免試保送TOP大學的事沒有搞定，就會直接安排他出國留學。

　他不爽地憋了汽水罐，他最煩父親這種態度。這次高考他當然會參加并且全力以赴，父親給他安排了最好的輔導老師，而他的績從來就不差，再搞這種走近路的免試保送算什麼？他這三年來付出的時間又算什麼？更何況，這三年來，他就贏過岸一次。

　他一定要參加高考，并且堂堂正正地和岸好好較量一下。

　高考，他志在必得。

　魏鴻卓對著垃圾桶丟出汽水罐。砰！汽水罐被彈開了。落在了一個男生的腳下。

　岸站在垃圾桶旁說：“你扔偏了。”

　沒料到有人在的魏鴻卓嚇了一跳，他手舞足蹈的啊的一聲栽下了花壇，摔得他兩眼冒金星。

　岸一臉茫然地問：“你怎麼了？”

　“啊~~”魏鴻卓慘了一聲，他想站起來，但腳腕痛得厲害，“我的腳好像扭了。”

　沒有說多余的話，岸出了手，“你站得起來嗎？我送你去醫務室。”

　“老子不要人扶！”魏鴻卓哼哼道，他試圖站起來，但只要左腳一地，那鉆心的酸痛就讓他的大腦立刻繳械投降，做出了繼續癱坐在地上的決定。

　岸也懶得和他多說，直接讓他半搭在自己上，扶著他前往醫務室。

　等他們到了醫務室，推開門，醫務室里卻空無一人。

　岸扶魏鴻卓坐在椅子上，四張確認無人后，他說：“今天運會，校醫都在場上。”

　魏鴻卓哼哼著不說話，反正他是沒辦法再跑去場了。

　“我去找校醫……”岸剛說了一半，醫務室門口出現了一個生。是羅清溪，手中拿著一瓶噴霧，將噴霧遞給岸，“剛好我和校醫拿的，給你們吧。”

　“謝謝了。”

　羅清溪轉走了。

　魏鴻卓瞧著這位校花的影消失在門口，他出不懷好意的笑容問岸：“班長，你對我們班這位貌的花有什麼想法嗎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岸猛地對他的扭傷噴了噴霧。

　“草！畜生！你能輕點嗎？”

　“我看你才是花。”岸說，“還有，你說我們班的是什麼意思？羅清溪本不是我們班的。”

　“……”魏鴻卓眨了眨眼，他的腦中響起了一些奇怪的噪音，就像是有人在用砂布金屬板，“……羅清溪不是我們班的？”

　“是啊，就不是我們班的。”岸看著他的表笑道，“你是不是摔傻了。”

　“但為什麼我會覺得……”魏鴻卓抓了抓頭，“我們和羅清溪好像從初中就在一個班？”

　“你摔傻了吧。”岸盯著他的腫脹部位，“羅校花同學從來就沒和我們同班過，無論是初中還是高中。”

　魏鴻卓點點頭，沒錯，他是摔得有些記憶混。羅清溪的確從來就沒和他一個班。

　大概是因為連日來的備考復習讓他的大腦力有些過大才讓他產生了和校花一個班的妄想。

　他抬起頭，無聊地四，看起來還要再等一陣子才能有校醫過來了。

　然后，他的凝固了。

　一個怪。

　一個白的怪站在醫務室的小房間里。

　不，那本不是白的。只是他本不知道用什麼詞匯來形容。就像是流的灰霧，粘稠的滴滴答答地滴落在地上，在地面的那刻，地面便像灰的糖漿般化開了，升騰起了因為腐蝕而生的青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