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孟喜在心里把他跟村民的利害關系想了一圈,又把自己能給的底線捋出來,看了看時間,才剛八點半,“走,咱們上羅局長家去。”
證辦不下來,的礦泉水就不能按時付,好容易等來的第一個訂單就要玩完,衛孟喜不允許。雖然知道自己這麼著急忙慌的現,會很容易喪失主權,但還是管不了那麼多了,取水證必須拿到,一刻不容耽擱。
羅秀已經結婚了,住在水務局家屬樓里,而且距離他們白天去的水務局辦公區也不遠。
黎安華還是有兩把刷子的,半天時間就把羅秀的底細家庭住址給打聽出來了,雖然衛孟喜也不確定是不是水務局的人已經得到羅秀的授意,特意放水,就等著他們現在登門拜訪。
衛孟喜站在前面,敲了敲門,過了快半分鐘,門才從里面打開一條,是個其貌不揚的中年,客廳里正在放著電視,“你們找誰?”
“嫂子你好,請問這里是羅副局長家嗎?”
婦看十分漂亮,說話又大方,眼神微微有點警惕,但看穿著不似普通人,也有點拿不準會不會誤了丈夫的大事,于是朝里喊:“老羅,有人找。”
又是半分鐘后,一名戴著金眼鏡的十分清瘦的中年男人走到門邊,“你們是……”
皮黝黑,形瘦小,頭發也白了一些,看外貌就跟村里種地的差不多,誰也想不到他居然是整個事件的始作俑者。
衛孟喜淡淡的笑笑,“羅副局長您好,我是湖心島飯店的經營者,我衛孟喜,冒昧打擾實在抱歉。”
羅秀趕“哎喲”一聲,將手里的書遞給妻子,跟握上,“久仰久仰,衛老板,快里面請,怎麼會打擾呢,你能來咱們家真是蓬蓽生輝呢!”
他的手,握住衛孟喜的,稍微用力的晃了晃,一副“久仰”的樣子表演得十分到位。
衛孟喜要不是事先知道就是他搗的鬼,說不定還會被他迷住,這個人真的不簡單。
“趕的,我讓你嫂子給你們沏壺好茶。”
羅妻心里其實有點不樂意,但還是去了。衛孟喜沒錯過眼神里的不樂意,心里就不由得想起安華白天調查到的,說是羅秀原本只是嶼羅村生產隊一名會計,因為機緣巧合之下結識了來下鄉的區里某位領導的閨,自由,兩相悅,最終修正果。
可那是別人化過的,在衛孟喜看來,就是他經常利用職務之便幫這個知青逃避勞,吃香喝辣,然后一番死纏爛打之下,生米煮飯。
為區領導的婿的他,這才能從一名生產隊會計搖一變進了機關單位工作,后來又調了幾個單位,每調一次,就能升上個一級半級的,最終在四十出頭的年紀當上城南區水務局副局長,正局長今年下半年退休,他現在其實已經獨攬大權。
關鍵這人還很有心計,很會做人,調了這麼多單位,在每一個單位,他都能跟同事們打好關系,都能得到很好的評價。
這種人,衛孟喜覺得才是最應該小心的,他不同于以前的何菲菲和譚大勇,有明顯的錯可以抓,羅秀表面上看就是一個很普通的小領導,無論是曾經的同事還是老家鄉鄰,對他都是贊譽有加。
他能有意識的這麼多年換這麼多個地方都不留下小辮子,很維護惜自己的羽,這本就已經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衛孟喜心里迅速的評估著,臉上依然表現得很謙恭很客氣,“這麼晚還打擾您和嫂子實在是對不住,這是一點小小的心意,希您和嫂子能笑納。”
安華遞上了三個很小巧的袋子,里頭是一盒頂尖的大紅袍,還有一套高檔化妝品,兩盒高檔點心。
羅秀自己是個很喝茶的,而他最的就是大紅袍,但此時他卻很堅決的拒絕,“誒衛老板這是做什麼,不可不可,知道的說咱們是趣味相投,不知道的還以為你是要讓我壞了工作紀律呢。”
安華在后門暗罵一聲“老狐貍”,還工作紀律,知道工作紀律你還這麼為難咱們?真是啥事兒都讓你干了還得個好名聲!
衛孟喜又客氣了幾句,見他態度很堅決,于是順坡下驢,“哎呀瞧我,是我狹隘了,趕收起來收起來,我先自罰三杯。”說著,雙手端起茶水,喝了三杯。
這下,羅秀才又開始喜笑開,說起自己的茶葉雖然不是好茶,但卻是老家村子里送來的,村民老鄉們親自種植的,產量不高,一年也就幾斤,鄉親們待他真是恩重如山時時掛念之類的。
等氛圍鋪墊到位了,這才故作不解:“不知道衛老板這次來,是不是飯店經營遇到什麼問題,有沒有我羅某人能幫上忙的地方?”
衛孟喜淡淡搖頭,“謝謝羅局長關心,您真是一片民之心,我們飯店在您的關懷下,目前沒什麼問題,嶼羅村的村民也十分淳樸善良。”
說客氣話誰還不會啊?
羅秀沒料到居然這麼沉得住氣,倒是有點意外,但也就只有那麼幾秒鐘而已,很快他又重新拿回主權,“沒事就好,我代表嶼羅村全村民謝您的慷慨解囊,要不是您的十萬塊解了大家的燃眉之急,現在很多人家或許還沒通上電呢。”
是的,去年衛孟喜拿出來那十萬塊買斷水源的錢,名義上是被他拿去給村民安裝電線桿去了,可這明明是政府該干的事,嶼羅村以前其實是通電的,只是去年一場山洪沖垮了幾電線桿子,即使安裝也用不了幾個錢。
但衛孟喜不接茬,知道他一定會繞回主題的。
這不,他自言自語一堆,終于回歸主題:“唉,我們農村人,也沒個一技之長,只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不像衛老板家大業大,隨便拔汗都比咱們腰。”
衛孟喜淡淡一笑,“不存在的事兒,羅局長謙虛了,咱們無論是干哪一行的,職業嘛,沒有高低貴賤之分,也沒有什麼家大業大,全靠互相幫助,互相理解……眼下,我正有一件事,需要您理解一下,幫一下。”
羅秀被這高帽子戴得,拉不下臉,只能順勢問是什麼事,能幫上他一定鼎力相助。
“就是我現在想在咱們嶼羅村后面的山上開辦一家礦泉水廠,想要請您高抬貴手幫忙辦個取水許可證。”
說著,衛孟喜就不容拒絕的拿出早已準備齊全的各式文件材料,意思是如果還要用手續資料不齊來搪塞的話你免了,直接亮底牌吧。
果然羅秀的臉有一瞬間的僵住,但還是假模假樣翻了一遍材料,這才放到茶幾上,很是猶豫的樣子。
衛孟喜也就不接茬,反正我話已經撂這里了,材料也齊乎了,看你什麼時候放馬過來。
這不,他猶豫片刻,似乎是想好了怎麼說,這才開口:“我一開始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看了你的材料,我發現……這事……啊,難辦。”
衛孟喜裝作很吃驚的樣子,“很難辦嗎?我還以為只要資料齊乎就行了。”
“唉,衛老板有所不知,咱們嶼羅村這一帶,民風民俗有點特殊。”
原來,這里的村民們以前都是蝸居在深山老林的,與其它在河谷地帶平原地區居住的農民不一樣,他們信奉水神山神,目前衛孟喜選定的水源地所在的山頭,正是嶼羅村村民們信奉的山神水神所在地,如果這座山頭被圈為己有,那就是了村民的神靈,村民的抵緒非常大。
“本來,我為一名國家干部,自然是不信這些胡說八道的,封建迷信不可取,我也一直在給村民們做思想工作,以前每次回鄉都竭盡所能的給他們講道理,但……你要開水廠這事,不知道怎麼回事,被村民給提前知道了,現在村民們私底下對這個事十分抵……”
衛孟喜冷笑,這可真能編排啊,什麼鬼神都給編出來了,面上卻一點也沒出來,只是很惋惜的說:“這樣啊,沒有轉圜的余地嗎?”
羅秀搖頭,很為難。
衛孟喜也很為難啊,想了想,忽然說:“那算了,我本來是想著咱們這里的山泉水口回甘,味道不錯,或許有市場,可最近在省里做過一份調研,發現現在礦泉水還不怎麼歡迎。”
吃飽肚子也才沒幾年呢,哪來的閑錢買一瓶在大家看來其實優勢不是很明顯的白水喝?有那錢,是汽水兒不好喝還是牛不夠營養?
這也是這個年代礦泉水廠發展不起來的原因。
一方面是老百姓經濟水平有限,礦泉水在其它飲品面前沒有任何競爭力;另一方面是現在工業不發達,環境污染還沒達到大家都重視的地步,就不會有人擔心自來水有什麼安全患,也就沒有健康意識,不會花錢去買一瓶白水。
可到了三十年后,哪怕是農村地區,大家的飲用水都是用礦泉水了,更別說城市里的居民,那更是,講究點的,洗碗洗筷都要用礦泉水。
羅秀是很聰明,但他沒有衛孟喜上輩子的記憶,不知道將來礦泉水會為主流,所以此時被衛孟喜貌似灰心喪氣的話給唬住了。“這事,我看也不是不能商量,以我對嶼羅村村民的了解,大部分人還是淳樸簡單的,只需要衛老板把厲害關系跟他們講上一講,再幫他們解決點實際困難,這事其實也能辦。”
“實際困難,羅局長的意思是……”
終于,在繞了八百個彎子之后,羅秀開始吐口了:村民的條件很簡單——讓衛孟喜買斷水源。
但跟上一次的不一樣,這次“村民”也“不忍心”衛老板一次拿那麼多錢出來,只需要每年將礦泉水賣價的三分給大家,讓大家能夠食無憂的支持的工作就行。
衛孟喜當時差點沒一口老噴出來,這就相當于一瓶一塊錢的礦泉水,得給村民三角,而除了投的高價設備之外,再刨除開采、理、灌裝、包裝和人工、運輸的本,剩下的利潤還沒這麼多。
相當于,衛孟喜原本能賺五,卻要分三給這些什麼都不用干的,只需要天天出門曬太的村民?這要是真能全給到村民頭上,大家或許還能記衛孟喜的好,但有預,這筆錢是到不了每一個人頭上的,或者說不能完全分到。
說來說去,就是了羅秀的腰包。
衛孟喜出為難神,“這水廠的投資,不瞞羅局長,我一個人是掏不出來的。”
村民和羅秀想得太簡單了,賣礦泉水不是定制一批瓶子把山泉水往里一裝擰瓶蓋就完事,那樣的話,就瞎扯淡!
果然,羅秀有點不怎麼相信,自然是要一探究竟,“哦?我不太懂,衛老板方便詳細說一下嗎?”
首先,得辦各種證明各種許可,這不用說。但有了證不算,還得有技,礦泉水一般都不是地表水,而是地下水,地表水有毒害污染的風險,再說要真能開起來,那就是再大的水量也經不起長年累月的開采,很快就會枯竭的。
而鉆取地下水,這技難度就高多了,得請專家評估,得有專門的團隊,還得有專門的機械設備,無異于是要開采一座小型煤礦。
水取出來以后,還要進行一定的技理,過濾掉里面的大分子質、有毒害質,這一套反滲設備、儲水設備算下來,就得來個上百萬。
為什麼會這麼貴呢,其實說來說去還是目前國沒有的礦泉水廠家,也就沒有這些設備供應廠家,要買只能走進口。
再加上廠房建設裝修,洗瓶、灌裝、水理等多個車間,都得有專業設備。
另外,為了保證礦泉水的干凈無污染,車間整必須是干凈的,不能造二次污染,那麼空氣凈化是必須的,這又是一套大型設備,關鍵這設備很可能國也是買不到的。
“別的不說,這幾套大設備,就得準備兩三百萬,我就是個開飯店的,掙點辛苦錢,哪有這能耐不是?”衛孟喜嘆口氣,看著對面大為吃驚的羅秀說。
羅秀聰明了這麼多年,但他絕對想不到,想賣礦泉水,還這麼麻煩!
他雖然當上了小領導,但在思想上,還是一個小農,也沒比嶼羅村的人好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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