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新郎該怨我了。”

顧昭頓了頓，繼續道。

“等禮了，我再問一問那夫婿的宅在何，看看能不能為他們合棺。”

小盤小棋，“噢噢，那可太好了！”

兩人興了一會兒，回頭瞧見顧昭揶揄的目，當即整了整表，肅容道。

“顧小郎別誤會，我們兄弟倆個是為王娘子高興罷了！”

顧昭：“哈哈，是是是，嫁新娘子確實是件歡喜的事。”

笑瞇瞇的瞧著桑家兩兄弟，也不破他們的小心思。

顧昭抬頭瞧被桑阿婆吊在墻上的紙人。

唔，夜里昏暗時候，冷不丁的是有幾分嚇人。

顧昭將要帶走扎紙的事和桑阿婆說了說，桑阿婆拄著杖沒有說話。

天昏暗，屋里點了一盞燭火，橘黃的燈下，桑阿婆的神明明寐寐瞧不清楚。

半晌，桑阿婆嘆了口氣，問道。

“那，明兒不來了？”

的聲音有些沉有些沙啞，仔細聽，里頭還有幾分的落寞和寂寥，方才飯桌上的好心好似都沒了。

顧昭愣了愣，隨即道。

“阿婆要是不介意，昭還想跟著阿婆學。”

桑阿婆起眼皮看了顧昭一眼，“學什麼？你這扎紙的手藝已經都會了。”

瞧了一眼外頭，繼續道。

“形這一方面確實還差了點火候，畫工這一事，一時還急不得，但是你的神抓得很準，長此以往，說不得真能扎出紙靈。”

有紙靈的扎紙那便不是尋常的扎紙了，它由扎紙之人賦予靈，等到技藝更深，也許一把剪刀，甚至一片葉子，都能幻化萬。

那是無形化有形的境界。

顧昭聽后，憧憬了片刻。

回過神，沖桑阿婆笑道。

“阿婆，我還想和你學制香，我養了只大狗，要給它大骨頭味的香呢。”

桑阿婆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顧昭口中的狗應該不是凡間的狗。

顧昭央求：“阿婆，不？”

桑阿婆雖然還板著臉，原先那握拐杖的手卻松了松，眉梢不自覺的放松下來。

微微頷首。

“顧小郎得空便過來吧。”

“哎！”得到應允，顧昭歡喜應道。

翌日，長寧街，王家院子。

今兒一早，王婆子和王慧心便去了市集，烹煮準備了五牲六果，八仙供桌上擺得滿滿當當的，前頭還搭了元寶塔和糖果塔。

顧昭替王慧心燃了三香火，遞了過去。

“阿姐，給。”

王慧心接過，跪了下來，虔誠又認真的為自家娘親供上三柱清香。

王婆子里碎碎念叨，“翹娘啊，也不知道這菜合不合你的口味，過幾日便是你在下頭大喜的日子了，你別擔心我和慧心，你找到歸宿，孩子只有為你開心的份。”

“……在下頭也要夫妻合順，萬事有商有量，那曲郎君要是有不妥的地方，你只管給姑姑托夢，過幾年姑姑也得下去了，一定為你撐腰！”

王慧心嗔道，“，說什麼渾話呢！”

“你一定會長命百歲的！”

王婆子失笑，“是是，長命百歲，長命百歲。”

趁著王慧心沒有注意，又嘀咕道。

“長命百歲？那不是了王八羔子了？”

才不要！

顧昭：……

慶幸八郎沒有在這，不然它得咬人了！

祭拜后，王婆子跪地，手中合十，里頭一對筊子，念叨的問地下的王翹娘是否滿意今日的祭拜供奉。

念完后，將筊子往地上一丟，隨即瞇著眼睛去看，待看到這一正一反的筊子時，臉上大喜。

“好好好，翹娘很是滿意呢，慧心啊，過來，咱們給你阿娘燒元寶塔。”

王慧心：“哎！”

王婆子和王慧心兩人在燒紙，火騰的冒得很高。

顧昭瞧了一眼，火是一簇簇的，分得很開，里頭沒有旁的炁息，這說明元寶確實是燒到了王翹娘手中。

顧昭拿過一竹條，挑了化寶爐中的一粒火，火花倏忽的掉到院子里的扎紙上。

隨著火舌邸，那些扎紙化作了飛灰。

一陣風來，飛灰打著旋漫半空中。

顧昭瞧了一眼飛灰，道，“好了，只等王娘子在下頭嫁人了，再托夢和我說那夫婿的宅，到時合棺，這事就辦妥了。”

王慧心和王婆子相視一笑。

雖然相隔，但知道王翹娘在下頭安好，們也就放心了。

就在王家祭拜王翹娘的時候，遠在通寧縣鎮的張員外一家也在祭奠他們早逝的閨兒張蘭馨。

張蘭馨從小弱難養，張員外那時已經有些發家，家里小有錢財。

但是，就算夫妻兩人碎了心，大夫請了通寧縣鎮，乃至靖州城里寶安堂的老大夫，藥是一罐又一罐的下去，也沒有留住家里的閨兒。

張蘭馨沒的時候僅有三歲，今年壽也不過是二八年華，正是兒家最好的年齡。

張尚志招呼小廝，“快快，將這果擺上，小姐以前最吃了……對了，花飲買了沒有？近來天熱，這大魚大的，小姐回頭吃了該沒甚胃口了。”

“快快！供桌上擱一盞花飲！”

“是，老爺！”小廝應下，轉忙活開了。

……

桌上很快便擺上了五牲十二果，滿滿當當。

張尚志和施蕓娘親自為閨兒張蘭馨燒元寶。

張家豪富，又疼閨兒，那元寶塔堆得老高，在后頭甚至還有好幾籮筐的蓮花元寶。

除了特意尋桑阿婆這等有本事的人疊的，張尚志和施蕓娘自己也疊了好一些，為了這一場祭奠，夫妻兩人一人熬瘦了，一人熬憔悴了。

門口有靜聲，施蕓娘回過頭看去，面上浮現一抹意外。

“弟妹，小弟，你們怎麼來了？”

“姐，聽說你和姐夫為蘭馨尋了親，我和昌娘這做舅舅和舅娘的，來燒點紙元寶，也算是添禮了。”

來人是施蕓娘娘家的弟弟和弟媳婦，施展平和俞昌娘。

……

聽到這話，施蕓娘眼神放。

“你們倆有心了。”

的目落在俞昌娘上，見眼睛紅紅的，心里更是嘆息了一聲。

這弟弟不著調，弟媳婦倒是個好的，護家也知禮。

每一年蘭馨的忌日，都會來張家幫忙搭一把手，真心實意的為家蘭馨難過心傷。

施蕓娘想到這誼，聲音放了一些。

“吃了嗎？”

“今兒家里熱鬧，前院搭了灶，這時候有魚丸子和太平蛋，過去舀一些吃吃？”

“不用了，謝謝阿姐。”俞昌娘低著頭，聲音有些啞。

客氣的推拒了施蕓娘的招待，低聲道，“我等一會兒吃，眼下先給蘭馨燒元寶吧。”

施蕓娘喟嘆，“你有心了。”

……

張尚志施蕓娘俞昌娘沉默的燒著元寶，火一簇簇的十分的，就好似有誰在打架一般，一道高過一道。

橘的里有幽藍的火一閃而過，斑駁嘈雜。

熱氣熏得三人有些臉紅，煙氣熏得眼睛酸。

施蕓娘拿帕子捂了捂眼睛，有些不住的樣子，彎腰背過了。

張尚志瞧見了，連忙跑到屋，拎起桌上的青瓷茶壺沾了沾帕子。

片刻后，圓潤的子又顛顛的跑出來，著急道。

“娘子，不要吧，來，拿這帕子捂捂眼睛和臉，你去旁邊坐著歇會兒，剩下的我來做就了。”

施蕓娘接過，嗔道，“我自個兒來。”

捂了一下眼睛，又道，“我好了，咱們繼續給咱們閨兒燒元寶吧。”

張尚志憂心，“還是我來吧。”

施蕓娘：“哪就這麼氣了，今兒是咱們閨兒大喜的日子，我這當娘的怎麼能缺席！”

張尚志妥協：“好吧，那咱們換個位置，我這兒煙氣小一些。”

……

夫妻兩人燒完元寶便去燒那些扎紙。

今兒來過堂屋的人，瞧見扎紙無不驚嘆這扎紙匠的手藝，大家伙兒有些心，待聽到張員外花了多銀兩后，又歇了心思。

罷罷，祖宗在下頭，說不得過兩年便投胎了。

這等好好是好，但它也貴啊，還是算了！

真燒下去，說不得祖宗還得罵一聲敗家子呢！

旁邊，俞昌娘瞧了一眼張家夫婦，的高挑秀，男的雖然形容差了一些，卻也是富貴模樣。

的眼睛掃過自家夫婿那吊兒郎當不著調的模樣，年輕時好看的面皮，如今怎麼瞧怎麼讓人厭煩。

俞昌娘低垂下眉眼，手心了，將心里所有的憤恨不平和嫉妒掩藏。

……施蕓娘的一生，本該是的啊。

這大宅子，張家的當家夫人這些本該是的！

，好悔！

燒完紙，小廝丫鬟魚貫的進來，手腳利索的將堂屋里的東西收拾。

張家坐落在通寧的白馬河路，依河而建，外頭墻環護，河岸邊種一些綠柳。

此時風兒吹來，綠柳隨風搖擺。

這幾日，張家在前院搭了戲臺子，前院大門敞開，鄉親都能來瞧大戲，因此，今兒的張家格外的熱鬧。

癡迷戲曲的人早早的便搬了自家的板凳過來，大家伙都是看了幾十年戲曲的人，這戲新不新鮮，那是一下便瞧出來了。

小小的戲臺，短短十幾步便能從天涯走到海角，簾幔一拉一開，老旦蒼勁的唱腔便起了，只一嗓子就抓住了眾人的心神。

臺下的鄉親忍不住喝彩了一聲。

張尚志不住的拱手，打人群里來回走，寒暄道。

“大家不要客氣，今兒是我閨兒大喜的日子，呵呵，大家吃好聽好，一會兒那些菜啊，還要打包帶好！”

有年紀大的老漢一把拉住張尚志，開口道。

“哎，尚志侄兒，你今兒怎麼請了這出戲，這出《枯木逢春》的戲曲，可是好幾十年前的唱腔了。”

老漢故意板臉，手一用勁，皺眉道。

“不新鮮不新鮮！”

“張員外糊弄我們鄉親了！”

……

“冤枉啊！”張尚志喊冤。

“天地良心，為了這出戲，我特意跑靖州城尋了這當紅的戲班子，又加了銀子，這才給我排了排，重新唱這出戲的，叔你別看它唱腔老，去哪兒都聽不到了哩！”

張尚志神激，就差拍膛保證了。

老漢睨眼：“哦？”

“真！半分不虛！”張尚志拱了拱手，繼續道。

“叔不喜歡這出戲嗎？見諒見諒，我那閨托夢來了，點名想聽這出戲的。”

張尚志說完，笑呵呵的將自己的袖子從老漢手中薅走，繼續往前和其他人寒暄去了。

老漢繼續看前頭。

怪哉，怎地一個小姑娘鬼還喜歡這出戲了？

難道地下的戲班子不給力，還在排著這老戲？

……

戲臺上，老旦的大嗓沉了沉，老漢收回心神。

罷罷，這老戲也有老戲的滋味！

老旦退下，青出場。

水袖映襯，面上的妝容勾勒出嫵，一個抖袖，一個抬步，無一道風流，卻顯風韻，臺下的村民聽得如癡如醉，時不時的好。

熱鬧的時總是過得很快，在咿咿呀呀中，帷幔落幕，曲終人散。

月亮爬上了樹梢，清風吹來朦朧的云紗，這一片月華被輕輕遮掩。

夜愈發的深了。

……

玉溪鎮，涯石街。

桑阿婆和小盤小棋早已經歇下，迷迷糊糊中，外頭似有鑼鼓喧天的熱鬧。

一支迎親的隊伍熱熱鬧鬧的打玉溪鎮的街道走過，前頭的新郎前帶著一朵綢緞的大紅花。

只見他面如冠玉，一雙黑黢黢的眼眸就似天上星一般的明亮。

他臉上掛著歡喜的笑意，打馬走在街上。

在他旁邊，一位紅比甲的人婆子，此刻甩著帕子扭著碩的，走出喜慶的步伐。

他們后是一頂八抬大轎子，吹嗩吶的漢子鼓脹著腮幫子，嗩吶朝天，奏出一曲熱熱鬧鬧的鸞和鳴。

今兒是衛平彥和趙刀巡夜，兩人何曾見過這等場面。

趙刀青白著臉，一把拉過衛平彥，兩人躲在一座石獅子樣式的石雕后頭。

趙刀抖著，幾乎要嚇尿了。

“平彥侄兒，這……”他正想問衛平彥可有什麼辦法，側頭就看到衛平彥連頭發和眉都豎起來了。

趙刀：

饒是此時張時刻，趙刀心里也不忘驚嘆。

這顧家一門都是能人啊。

平彥侄兒也不差，怕的時候，旁人是汗倒豎，他嘞，這是炸了吧！

趙刀不再將希寄托在衛平彥上，他轉而去瞧地上的大黑狗，低了聲音，急切道。

“大黑，好大黑！”

“快去尋顧昭過來。”

他頓了頓，眼淚都掉下來了。

“你要是慢了，我們就都活不下去了！”

“半夜三更，紅轎子，新郎，迎親隊伍除了新郎和婆，他們都沒有眼睛！”

“……這，這是鬼娶親，大兇啊！”

趙刀低的嗓子凄厲，眼里是淚花。

大黑和衛平彥同時抖了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