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不知什麼時候,龍君松了尾,上頭的小南踩到竹排上,龍頭的小北還不待龍君彎下頭顱,倏的松開了拽著龍角的手,從蜿蜒的龍上了下來。
顧昭提了口氣。
還不待有作,就見龍君的尾微微一,輕巧又安穩的將小北擱在了小南的旁邊。
兩個娃娃頭湊著頭,探頭朝潘尋龍手中藍皮灰線的書看去。
“啊!是阿爹的字,真的是阿爹的字,小南記得!”
的聲音細細尖尖,里頭帶著哭腔。
小北也跟著點頭,握了拳頭,“是阿爹,阿爹沒有忘記我們。”
兩娃娃鬼靈附石,頑石靈,眼灰翳,聲音里頭雖然是傷心和激,但往眼睛瞧卻不見半分的悲傷。
多瞧了兩下,反而有種古怪的詭異。
顧昭嘆了一口氣。
小南小北一下撲到龍君的尾,抱著那細長的龍尾嗚嗚咽咽。
龍君用尾輕輕的將兩娃娃圈在里頭,龍頭微微彎下,眼眸灰翳,甕甕的聲音里都是溫。
“莫哭莫哭。”
“龍君會一直陪著你們。”
小南小北拿手眼睛,抬頭破涕而笑,歪頭模樣憨可。
“當真?”
龍君頷首:“自然是真。”
它松了松尾,兩小娃娃蹬蹬蹬的從竹排這端跑到竹排那端,纏著潘尋龍,鬧道。
“這麼說,你得喊我一聲叔祖祖了?”
“我我我!我是姑!”小南舉手,歡喜不已。
潘尋龍點頭。
“沒錯,我這一脈是你們走后,云旭祖宗生養的小兒,是你們的弟弟。”
小南小北歡喜,“噢噢,我們是長輩嘍。”
兩人拍著手笑鬧潘尋龍,瞧見他個子高,又去扯他,想要比他更高,如此他們才更像長輩嘛!
潘尋龍心里咧。
這兩祖宗還怪沉的!
嘿嘿,難道這就做甜的負擔嗎?
潘尋龍瞧了瞧左邊的小南,又瞧了瞧右邊的小北,一時間,心里甜滋滋的。
他比他老爹出息哩!
叔祖和姑,他是頭一個瞧到的!
……
顧昭站在龍君的旁邊,一起瞧著這笑鬧歡喜的潘家三人。
時的洪流可以湮滅許多東西,但潘家的這一份卻因為執著,越了時間的長流。
兩百多年后,曾經斷掉的緣分,在這一刻重新拾起了。
……
潘尋龍坐在竹排的小板凳,小心的將藍皮灰線話本攤開,神認真的為小南小北講書里的故事。
小南小北越聽越認真,托著腮在一旁,不吵也不鬧人了。
龍君聽了聽,有些詫異。
它的聲音甕甕幢幢:“顧道友,這”
顧昭點頭,“你和小南小北的機緣,是這書匯聚的念力。”
“原來如此。”龍君喟嘆,它聽著潘尋龍將故事娓娓道來。
書里的龍君鐵面無私,卻通人間疾苦,萬民戴。
龍君灰翳的眼睛朝東面看去,神若有所思。
……通人間疾苦嗎?
潘尋龍從日中講到日落,終于將那故事說完了,龍君和小南小北皆是意猶未盡的表。
臨分別時,小南小北依依不舍。
“大侄兒,我會再去尋你玩的,到時,你還能給我講這個故事嗎?”
潘尋龍口干舌燥,堅定的點了下頭,“自然!”
“你們要是喜歡,我還能教你們讀書識字,到時候給你們買許多的話本子!”
小南小北拍手:“好耶,那咱們說定了哦!”
三人又約了明兒見面的時間,潘尋龍想到什麼,立馬補充道。
“對了,明兒我能帶我爹一起去嗎?”
“他也一直牽掛著你們呢,就是他太忙了,以前忙著讀書,現在忙著府衙里的公務和勸耕勸學,這才沒有像我這樣四尋龍君!”
小南小北結舌:“除了哥哥大侄兒,我們還有伯伯大侄兒啊。”
顧昭忍不住笑了下,“哈哈。”
小南小北看了過來,困道,“小昭哥哥?”
顧昭擺手,“沒錯沒錯,就是哥哥伯伯大侄兒,哈哈哈!”
哥哥大侄兒潘尋龍:
……
“對了。”小南是孩子,心思比較細膩,抬頭看龍君,撒道,“龍君龍君,小南是姑了。”
“嗯。”龍君溫。
小南撅:“初次見面,姑要給大侄兒紅封的!”
小北恍然,不甘落后的舉高了手,跳腳道,“我我我,我是叔祖祖,龍君龍君,我也要給大侄兒紅封。”
大侄兒潘尋龍擺手:“不用不用”客氣了。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見龍胎的小南小北回眸瞪他,嚇得他瞬間將話吞了回去。
“那,那就多謝叔祖祖和姑了。”
顧昭哈哈大笑,手拍了拍潘尋龍,小聲道。
“這做啥呢,大概就是你祖宗還是你祖宗,年紀再小也是祖宗!”
潘尋龍苦著臉。
小南小北磨人,“龍君龍君,不嘛!”
龍君暢笑,“,小南小北長大了,可以給后輩發紅封了……來,你們自己給他吧。”
隨著話落,小南小北兩人的手中,都出現了一粒大東珠。
珠子約莫拳頭大,上頭泛著好看的珠暈。
顧昭多瞧了一眼。
這水族就是豪啊,八郎豪富,龍君也不差!
……
潘尋龍抓東珠,不住的沖河里招手。
“再見了,叔祖祖姑,再見了龍君!”
龍君卷著兩個娃娃,姿蜿蜒的著水下游弋而過,卷起河底砂礫滾。
顧昭:“好了好了,別瞧了,龍君它們走了。”
側頭看了一眼潘尋龍,無語了。
“嘖,小潘哥,你方才還說不想要呢,眼下是誰笑得眼睛就剩一條,滿都是牙了?”
“嘿嘿,心意,這是我叔祖祖和姑的心意,我就歡喜這個。”
潘尋龍拿著大東珠在臉上,又小心翼翼的收到懷中,馱了馱那墜墜沉沉的兩團小球,閉眼滿足了。
顧昭難以置信:
放在這個位置……珠子又這般大,他還好意思馱一馱……
顧昭一言難盡的收回目。
“走了,送你回去了,你那管家該急了。”
話才落,顧昭聽到靜,轉頭往回看,攤手道。
“得,你也別回玉溪鎮了,直接回靖州城吧,你的管家駛著寶船來接你了。”
潘尋龍回頭,果然,水天相接的地方一艘寶船越來越近。
寶船駛近,俞管家半個子掛在船沿上,探出腦袋,歡喜不已。
“爺,我可算是找到你了!”
他說完,轉頭就要吩咐船工放梯。
顧昭:“不用這麼麻煩。”
說完,顧昭化炁風,風托著潘尋龍,緩緩的將他送到了寶船上。
俞管家眼睛都瞪大了。
潘尋龍先是一驚,隨即大喜。
“哈哈,好玩好玩,管家你快瞧,我會飛嘍!”
他一邊說,一邊還用手做鳥兒振翅的作,緩緩落地的時候,倏忽的又抬腳做那大鵬展翅,金獨立的姿態。
顧昭也配合,在最后那一下,風打著旋兒朝潘尋龍的臉上拍去,他的長發在風中飄飄揚揚。
潘尋龍沉聲:“寒江孤影,江湖故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顧昭:“哈哈哈!”
不愧是龍太子和小龍的后輩,這戲癮是一樣的足。
潘尋龍收了手,惋惜方才手中沒有一劍,他的眼睛瞥過顧昭手中的竹蒿,暗暗可惜,便是有一竹蒿也是的啊。
要是那般,定然更像那等江湖俠士了。
顧昭哈哈又笑了一聲,沖潘尋龍拱手道。
“小潘哥,我走了!”
“慢!”潘尋龍收斂玩笑模樣,鄭重的沖顧昭做了個揖,沉聲道。
“多謝顧小郎相助,了我潘家數代人的夙愿。”
顧昭擺手,“客氣客氣。”
潘尋龍瞧著那竹排消失在水天相接的地方,這才吩咐船工揚帆,一行人朝靖州城方向駛去。
接下來的兩日,日子倒是太平。
顧昭夜里巡夜打更,白日在涯石街桑阿婆店里學習扎紙,老杜氏瞧到了嘮叨不停。
“再是修行也不能這樣啊。”
“人沒有休息哪里能?”
這日黃昏時刻,將顧昭的六面絹燈和銅鑼梆子藏了起來。
唬著臉道。
“不不,你今晚得給我好好的歇歇,知道沒!”
老杜氏多瞧了幾眼顧昭的臉,有心想要說,你快瞧瞧你那臉,但是,對著顧昭白皙又帶著紅潤的臉,實在是昧不下良心說了。
老杜氏:
顧昭打商量:“巡夜回來再歇,明兒不去桑阿婆店里了,不?”
“!”老杜氏嘆了一口氣,轉去掀開灶房里的米缸,從里頭拿出了六面絹燈以及銅鑼等。
顧昭:
居然藏在這里了。
顧昭從老杜氏手中接過六面絹燈和銅鑼,瞧了一眼老杜氏。
目落在兩鬢的白上,顧昭心里涌起了愧疚。
是啊,也是會擔心的。
雖然自己覺得不累,但老人家思慮重,以前吃一碗飯飽了,老杜氏還覺得沒吃飽……
吃飯尚且如此,眼下連續三日夜里忙,白日接著忙。
會擔心也是正常的。
顧昭心里定了定,開口道。
“阿,我今兒夜里就在家里歇著,不去當值了。”
老杜氏歡喜:“當真?”
見顧昭點頭,松了一口氣,就連那頭發都著輕松,碎碎的念叨道。
“那可真是好,你啊,怎麼這般胡來,我都怕你修仙不,回頭修大鬼嘍!”
老杜氏拿著帕子抖了抖,瞥了顧昭一眼,嗔道。
“還得是勞碌命的勞碌鬼!”
顧昭嘿嘿笑了一聲。
說是說不想讓顧昭今夜去巡夜,老杜氏卻也怕沒人看著,玉溪鎮夜里會不太平。
當下便憂心道,“不然讓你爺爺去走一走?就是他沒那麼大的本事,只能跟以前一樣,走兩條街罷了。”
“姥姥,我去吧。”衛平彥腳步輕輕,悄無聲息的在老杜氏后探頭。
老杜氏拍心口,“嚇,嚇我一跳,是平彥啊。”
衛平彥瞥了顧昭一眼,慢吞吞道。
“就當是謝你前兩日撈的大魚了,不用客氣。”
顧昭失笑。
前兩日和潘尋龍分別后,回程的時候,正好瞧到魚群,一竹蒿拍下去,震暈了好幾條大活魚。
魚兒鮮,質細,可把貓兒表哥歡喜壞了。
顧昭:“!表哥莫怕,我喚大黑陪你。”
說罷,顧昭拍了拍六面絹燈籠,一只威風凜凜的大黑狗從里頭跳了出來。
“大黑。”顧昭蹲地,親昵的了大黑的耳朵,“你今兒陪表哥打更不,表哥還不知道怎麼做呢,你教教他啊。”
大黑狗瞥了一眼衛平彥。
衛平彥瞥了一眼大黑。
哼!
一貓一狗,齊齊的扭頭。
顧昭:
“去不去?啊,你說去不去?”顧昭作勢去提大黑的耳朵,“還想不想吃大棒骨味的香火了?”
“汪嗚!”大黑狗趴地,了耳朵。
去啦去啦!
顧小昭真討厭!
顧昭滿意,轉頭看向表哥。
“表哥,你有問題嗎?”
衛平彥瞧著笑瞇瞇的顧昭,陡然想起他殺魚剝魚皮刮的模樣。
他可是聽說了,這顧小昭兇悍著哩!隔壁王慧心那后娘披人皮,顧小昭就像是剝魚皮刮鱗一樣,三兩下就把人皮剝了下來。
想到這,衛平彥打了個寒。
老老實實的搖頭,小聲道。
“沒有呢,表弟。”
他小心的接過顧昭手中的燈籠,又在肩上掛上梆子,轉頭呼喚大黑。
“小狗,走嘍!”
說罷,衛平彥抬腳走出了顧家院子。
大黑狗在原地咆哮。
“汪汪汪,汪汪汪!”
臭貓!誰小狗呢!
大狗,它大黑是大狗!
顧昭一個愣神,大黑像一道閃電一般追著衛平彥跑了。
“我怎麼覺得,表哥有些怕我?”顧昭了自己的臉,回頭問老杜氏,臉上有著困。
“阿,我生得很兇嗎?”
“我今兒早上瞧了銅鏡,我長得有幾分像姑媽,臉冷心可不冷,走出去也好多嬸子夸我俊俏哩!”
老杜氏:
這一貓一狗的去當值,顧昭有兩分不放心,隨即想道,這不是還有趙叔嘛!不怕不怕。
顧昭洗漱完,早早的上床歇了。
夜愈發的深了。
江風涼涼的吹來,伴著八郎的呼喚。
“顧道友,顧道友,顧道友”
“嗚嗚,顧昭,救命啊……救救龍君!”
顧昭昏昏沉沉,只以為在夢里,倏忽的,的神魂在睡夢中猛地往下墜,一下便睜開了眼睛。
顧昭驚疑,“是夢嗎?”
隨手披了件袍子,推開門朝屋后的河岸邊走去。
江風涼涼的吹來,河岸邊的楊柳枝條微微晃。
顧昭凝神去聽。
靠近了江水,那風聲聽得更清晰了,遙遠的地方,八郎的聲音若有似無。
“顧昭救救龍君,顧昭”
顧昭心里一驚,真的是八郎在呼救!
直接跳上河岸邊的小船,化炁風,小船似箭矢一般的著水面出去。
顧昭燃了三香,煙氣凝聚白鶴,心里焦慮,語氣卻鎮定,安道。
“八郎莫慌,我快到了。”
白鶴帶著訊息消失在樟靈溪中。
……
顧昭順著聲音,化炁風,小船一路疾馳,那方向分明是靖州州城的方向。
還未靠近,顧昭瞧著遠遠的那一片火,驚住了。
“這是山火嗎?”
靖州城三面環山,一座連綿起伏的大山迂回宛轉盤繞,像是臥龍護珠一般,將里頭的靖州城護在其中。
然而此時,本該山青水秀的大山卻燃起了熊熊大火,火沖天,便是顧昭這樣在遙遙江水中,一眼過去都能看到。
靖州城那一片亮如白晝。
顧昭心急,手訣翻飛,小船快速的朝靖州城駛去。
息明山起了大火,夏日悶熱,草木茂,山上更有許多陳年的枯枝,火勢一起,勢不可擋。
被息明山圍繞的靖州城里一片的煙霧。
更糟糕的是,今夜有風!
風氣向東,不斷的朝著靖州城刮來的,零星有火花被吹來了。
靖州城里樓宇林立,店肆集,不論哪一著了火,都是一場大災。
潘知府和皂隸一起巡夜,不知道是煙熏的還是急的,他的眼睛熬得一片紅。
“快,三人一組,遇到火就急促鳴鑼。”
皂隸:“大人!”
他的眼里都有淚花。
潘知府掩住自己眼里的淚,目沉痛的掃過周圍,聲音有些抖。
“讓百姓收拾細,碼頭安排船只,實在不,實在不”他的眼睛掃過那火勢洶涌,綿延不斷的山火,哽咽了一下,嘶啞喊道。
“棄城!”
皂隸哽咽:“是!”
這幾日天氣晴朗,沒有半分落雨的跡象,山火無,靖州城的地勢又是被息明山環繞,火勢蔓延開來。
一旦靖州城起了火,那便是半座城,乃至一座城的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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