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在江面上,江水波粼粼,就像是太朝江面撒了一把細碎的金子。
潘尋龍手撐著船沿,江風涼涼的吹來,他的目朝江面看去,慨不已。
就是這樣的大江啊。
他們潘家的叔祖姑就是被惡人扔到了這樣的大江里。
……
潘尋龍出神時,一道聲音在他后響起。
“爺,樟靈溪水域遼闊,水深著嘞,大人讓我看著你,不敢靠這麼外面的!”
俞管家皺著臉拍著,張兮兮的呼喚潘尋龍。
潘尋龍撇,“怕什麼,船上這麼多人,平白無故的,總不能一個浪打來把我掀下去了。”
話才說完,就見前頭水天相接的地方倏忽的起了個大浪。
潘尋龍連忙閉,眼睛驚疑不定的朝那邊看了過去。
他有些怕,更多的卻是興。
“管家管家,你瞧到了吧,那是什麼?平白無故的,江面怎麼起了個大浪?”
“哪呢?”俞管家老眼昏花,“是風吧,風來將水花卷了起來。”
“不是風!”潘尋龍眼睛亮晶晶的瞅著一片平靜的江面,興不已。
“是龍,一定是龍!”
“樟靈溪里肯定有龍!”
江水之中,細細碎碎似乎有孩的笑聲,風一吹卻又散了,讓人不懷疑是不是只是一聲鳥鳴罷了。
晨起的落在樟靈溪中,染紅了河畔白頭的蘆葦叢,一陣風來,蘆葦搖搖擺擺,似和潘尋龍一般歡喜心。
……
同樣的江面,另一艘寶船上,主人家的心卻有些沉重。
船的主人是通寧鎮的張尚志張員外,說起通寧鎮的張員外,那是個了不起的漢子,便是玉溪鎮的人也多有耳聞。
他早年是個行商,常年在外頭收貨販貨,一點點積攢,這才發起了家。
現在做的是綢布匹的生意,在通寧鎮有一布莊,附近的新嫁娘都喜歡去他那兒裁一塊紅布,做一漂亮的新嫁。
員外郎和家里的妻子甚篤,兩人育有一兒一,只可惜的是兒沒有立住,早早的便沒了。
寶船上。
張員外看著碧波無垠的江面,喟嘆了一聲。
“可憐我們家乖囡囡了,還那般小人就沒了,我張尚志賣了那麼多布匹,繡莊里的繡娘裁了一套又一套的新嫁到最后,我連給我家乖囡囡做一嫁都不,還得找人家給囡囡疊紙”
張尚志說到心酸,忍不住抬了抬手,拿袖子了泛出淚花的眼睛,哽咽不已。
他是矮個子的中年男人模樣,年輕時候又矮又瘦還黑,現在人到中年了,這幾年養得富貴,倒是有幾分富態。
眼下瞧過去面皮有些白,腆著個肚子,淚的時候有幾分憨態。
“當家的……你別哭,哭了我心里也難。”
旁邊,張尚志的夫人施蕓娘拿了帕子替張尚志淚,自己的眼里也泛起了淚花。
張尚志側,抬頭瞧了瞧施蕓娘,虎目含淚的撲了過去。
“夫人!我心里難啊!”
“好了好了,還有旁人瞧著,當家的莫做這番姿態。”
孫蕓娘拍了拍張尚志,面上有些無奈。
和張尚志不一樣,施蕓娘是個高挑的人。
因著今日去迎扎給早逝閨兒張蘭馨的紙人轎子等,穿了件鈷的襦,有些暗,但這卻一不減的好,反倒襯得的愈發的白皙。
雖然已經年近四十,卻仍然稱得上一句,態濃意遠淑且真,理細膩骨勻。
果然是歲月從來不敗人。
施蕓娘又低聲安了幾句張尚志,船到玉溪鎮碼頭的時候,張尚志已經整理好了心。
船工拿出木板架在寶船和碼頭的石階上,張尚志了上有些褶皺的襟,又拍了拍袖子,這才抬腳走了下去。
除了眼睛周圍有些紅,哪還瞧得出他方才掉過金豆子,撲在夫人懷中哭的狼狽相。
張員外一行人下了碼頭,直接往涯石街奔去。
涯石街,桑家。
在桑阿婆的吩咐下,小盤小棋將那頂人婆子的紙人拎到門口。
再往前走幾步,那兒有一塊大石頭,哥倆將紙人擱在石頭上。
小盤從懷中掏出火折子,他鼓起腮幫子,用力的沖火折子吹了口氣,火苗蹭的躍起。
見火起,他連忙將火折子湊近大人,火相接,紙扎竹篾編制的紙人一下便燃起了熊熊烈火。
明亮的火中,青白的煙氣好似有一黑霧飄出。
明晃晃的烈日一照,黑霧瞬間便消失不見了。
顧昭在一旁瞧著,知道這是昨日那人鬼通,留下的一縷鬼炁罷了。
致的人紙扎被火吞噬,一陣風吹來,灰燼四散開來。
顧昭松了口氣,旁邊的桑阿婆也松了口氣。
小盤小棋抬頭看桑阿婆,又看了看顧昭,不解道。
“阿婆,顧小郎,怎麼了?可是有什麼不妥?”
桑阿婆沒有說話,有些糲的手了小棋的腦袋。
顧昭瞧了一眼,見桑阿婆沒有制止,簡單的解釋道。
“像紙扎人,紙扎驢馬,轎子宅子這等事都屬于冥,有隔,多數人六不靈,他們是瞧不見燒的冥元寶是否了鬼道,但其實這里頭是有預兆的。”
“鬼道人途匯時,二者相融,風氣驟起,那時,風便是打著旋過來的。”
“像阿婆說的那樣,人紙扎通了,就容易頂著這紙扎人由鬼道到人途,所以我們要將它燒了。”
“方才那風吹來的灰燼是四散的,說明這紙扎人沒有鬼道,這樣一來,這紙扎燒沒了就是沒了,我們也就放心了。”
“哦。”小盤小棋恍然。
小棋絞著手指,抬頭覷桑阿婆,期期艾艾模樣。
“阿婆,都怨我,是我不小心的。”
“不說這個了,亡羊補牢,為時未晚,你們發現了錯誤,能夠老實的和我坦白,而不是欺瞞,我心里已經很是欣。”
桑阿婆了小盤小棋的腦袋,眼睛雖然有些昏花,但那心卻不盲。
安了小盤小棋兩句,抬頭看向顧昭,視線往下,落在顧昭白皙修長的手指,嘆道。
“扎紙也算是活,顧小郎”
顧昭連忙道,“我可以的。”
面容認真誠懇,“累也不怕,求阿婆指點一二。”
“,你跟我來吧。”桑阿婆見狀不再多言,點了點頭,拄著拐杖,轉回了香火鋪子。
顧昭抬腳跟了上去。
……
桑阿婆的香火鋪子是用了正房改制的,中間隔了墻,留了個兩人寬的門,前頭擱了兩木架的金銀元寶和線香盤香,地上擺了大花轎和寶船宅子紙扎,各個巧奪天工。
因為地上的空間小,一些紙扎人被桑阿婆用繩子掉了起來,就這樣掛在三面的墻上。
顧昭多瞧了幾眼,同的瞥了一眼小盤小棋。
天可憐見的,這夜里起夜,冷不丁的瞧到這些吊著的紙扎人,心里該多害怕呀!
桑阿婆領著顧昭到后頭的隔間,地上散著竹子、剪子、刨刀、彩紙、畫筆等。
桑阿婆拄著杖,往旁邊站了站,盯著地上的彩紙,聲音沉沉的問道。
“顧小郎可會作畫?”
顧昭搖頭,“閑時涂,只懂皮罷了。”
桑阿婆繼續,“我年輕的時候,扎紙的手藝遠不及如今,是我那兒子點醒了我。”
顧昭側頭看了過去。
桑阿婆聲音平平,聽不出太多的緒,只是握著拐杖的手了,顯示了提起自家孩兒時心里的不平靜。
桑阿婆:“扎紙和畫畫是一樣的。”
“畫者,形也,然而真正的好畫除了形,還得有神,神是什麼?是那一氣,是畫中最為神韻的存在。”
桑阿婆朝顧昭看去,耷拉的眼皮往上了。
“有了神韻,形反而是次要的,扎紙人也是如此。”
顧昭若有所思,想著昨日見到的紙扎人,開口道。
“就像是昨日那人紙扎一樣,艷紅夸張的妝容、手中的煙斗和人痣是形,那麼襟別的帕子,還有那夸張的大……想來應該就是神了。”
人巧賺四方財,帕子上喜鵲的樣式更是點出了牽線姻緣,紅娘的份。
難怪方才,那帕子也是最后才燒掉的。
……
聽到這話,桑阿婆微微瞪大了眼。
朝顧昭看去,上下打量幾眼,最后喟嘆道。
“顧小郎好資質啊。”
有這等悟,難怪修行短短時日,便已經到了道的存在。
桑阿婆嘆了兩句后生可畏,嘶啞著聲音,繼續道。
“顧小郎,便是沒有我的指點,你多琢磨幾分,也能扎出不錯的送親隊伍。”
顧昭有些赧,“阿婆過獎了。”
的眼睛掃過店里的紙扎,瞧著那致的紙扎,神若有所思。
畫若無形,則神無可依,有形無神稱為呆板匠氣,只有神形兼備才能為大家。
不論是畫,還是紙扎,都是一樣的道理。
倘若桑阿婆的技藝更進一步,這些紙人是可以由修行之人賦靈。
靈不是鬼,更像是扎紙人賦予的生命,由無化為有,可以說是式神一流。
想到這,顧昭瞧著地上的那些刨刀竹篾條,神有些躍躍試。
……
瞧到這一幕,桑阿婆的眼神和了兩分。
過顧昭,好似瞧見當初的那個孩子,他也是這般有天資,心思,善良又赤忱,尤其著迷于畫藝一道。
察覺到自己眼里涌上了淚意,桑阿婆連忙側了側頭,待心里平靜一些后,這才開口道。
“顧小郎要是想要扎紙,你就在我這兒做吧,尋常人家見到這些東西,還是心有忌諱的,再說了,我這兒正好有現的竹條和工。”
顧昭歡喜:“那我便不客氣了,多謝阿婆。”
……
顧昭開始忙活。
桑阿婆拄著拐杖走到前頭,從木架上拿下一沓的蓮花金,金紙上裱有錫箔,上頭印著蓮花的圖案。
桑阿婆搬了張凳子,拐杖擱在一邊,隨著手上作翩躚,一張張蓮花金了蓮花元寶模樣。
桑阿婆將它們擱在旁邊的竹筐里。
屋子外頭,夏日的蟬兒不知疲倦的嘶鳴。
桑阿婆眼里的余瞥到后屋,那竹篾在顧昭手中一點點形,他低著頭,影落在鼻翼,自有一種寧靜。
雖然是初學,手中的作不慢,神一派認真模樣。
篾條型,白皙又修長的手拿了剪子,一點點的將四方的彩紙裁相應的形狀,著人形竹篾,細致的將紙人勾勒。
先是骨架,再是皮,再到后頭的裳小桑阿婆收回目,繼續疊自己手中的蓮花金。
腳邊的竹筐逐漸被充盈。
桑阿婆瞧了一眼外頭,艷明亮的落在街道上,忍不住喟嘆一聲。
“今兒真是個好天氣啊。”
涯石街。
夏日悶熱,稍微便都是汗,張尚志攙扶著施蕓娘,瞧見桑氏香火行的匾額時,微微松了口氣。
他側頭對施蕓娘道。
“好了好了,到了,我就是在這里定了咱們蘭馨的送嫁隊伍,別瞧這個地方偏僻了一些,但這桑阿婆絕對是有真本事在上的。”
施蕓娘點頭。
“當家的,那咱們快過去吧。”
……
一行人抬腳走到店鋪門前。
張尚志:“嬸兒,桑嬸兒,東西了吧,我過來付尾金了。”
桑阿婆有些意外,“張員外,你今兒怎麼來了?”
“咱們說好的貨日子是明日呢。”
張尚志接過施蕓娘遞來的帕子,胡的在胖臉上抹了抹,無奈道。
“唉,這不是我家蘭馨的忌日要到了麼,我前兒迷迷糊糊還夢到了小丫頭在哭,我就想著啊,借著這次結親,我再給我家閨兒請個戲班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