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今日宴席上的事,著實讓靈月出了一口惡氣。
一回蘅蕪苑里,就忍不住拍手好:“憑嫁得多高,在咱們姑娘面前,還不是得乖乖低頭。”
烏雪昭坐在花窗邊,又拿起針線,準備給自己制個護腕。
繡活兒做久了,其實傷的何止是眼睛,還有手腕。
靈月端了小杌子坐過去,在一旁笑嘻嘻幫忙劈線,沒法子,人逢喜事神爽呀,就是忍不住高興。
烏雪昭的心境早就平靜,眸恬淡。
靈月也跟著靜下心來,見針地嘀咕了一句:“……老夫人該好好敲打敲打陳姑一頓才是。”
烏雪昭和烏婉瑩,誰勢大,誰勢弱,一目了然。
冷眼旁觀,任其肆意發展,說到底還是一種對強者的縱容和偏袒。
烏雪昭捻著細細的繡花針,眼睫微抬,平心靜氣地說:“能做到公正,就很不容易了。”
人生來就命格不同,公正已是這世上難得的東西。
不求偏,但求公正。
靈溪也嗔了靈月一句:“連老夫人都敢編排,仔細人聽見告過去,把你發賣了。”
靈月了肩膀,轉而笑瞇瞇道:“還是江家舅老爺的琉璃屏風替姑娘撐了臉面,舅老爺還是疼咱們姑娘的。”
烏雪昭捻針的手指微頓,濃的睫輕輕了,淡淡地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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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老夫人院子里,和胞妹萬老夫人關上房門說話。
萬老夫人開門見山地惋惜道:“這樣好的丫頭,但凡我家里頭有撐得起門戶的小子,我非做主要了這丫頭給我當孫媳婦不可。”
烏老夫人嘆道:“這丫頭命不好,沒托生個好娘胎,也沒副好子。配你家小子實在是高攀。”
萬老夫人聽說過一些烏雪昭子的。
雖長得絕,想做宗婦、嫡妻是不大可能的。
給人為妾又也太沒臉,烏家絕不會輕賤自家姑娘到這個地步。
最好的選擇,估著就是嫁個讀書人家,若真不,給丈夫納幾個妾,生了孩子養在膝下就是。
所以這些年,外面傳言烏雪昭挑剔,文嫡子、侍郎庶子看不上,連伯爵府的門第都嫌低,并非實。
實在是對方門第太高,烏家覺得高攀不起,又怕姑娘家的私完全暴,索沒做想頭。
人家上門提親,烏家只能婉拒。
倒落得個挑剔名聲,無端惹人反。
不過,忠勤伯府的庶子陳煒峰,烏雪昭倒是正正經經同他相看過。
萬老夫人這才奇怪道:“雪昭丫頭難得松口肯相看,最后怎麼沒?外頭傳了不知多個說法,我料著姐姐你近日忙,一直不曾過來細問,你與我詳細說說。”
烏老夫人又嘆:“哪兒是雪昭丫頭自己肯點頭相看,還不是忠勤伯府來得太勤,人說郎君鐵了心要娶雪昭,什麼代價都肯付。我瞧著忠勤伯府有這個誠意,才開口讓藍氏持。雪昭那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推一下一下,讓去就去了。”
目一沉,不甚清明地道:“不知道相看那天發生了什麼,藍氏領著婉瑩回來,雪昭快天黑了才坐另一輛馬車回來。不久后忠勤伯府就上門向婉瑩提親了。雪昭自己也無心嫁去伯府。”
萬老夫人一哽,合著藍氏把烏雪昭給算計了,來了一出暗度陳倉、移花接木。
烏老夫人知道胞妹在想什麼,瞥一眼,無可奈何地說:“藍氏能做,這也是的本事。忠勤伯府既然都要三六聘娶烏家的姑娘,烏家也沒有拒絕的道理。”
萬老夫人無言以對。
木已舟,再做多余的事,節外生枝不說,還得罪了烏婉瑩母。
冷哼道:“藍氏收養這個兒,倒還真收對了。”
烏老夫人只能說:“也是個可憐人。”
藍氏這輩子都不能有自己的孩子,年紀輕輕活在青燈古佛里,未嘗不是一種折磨。
烏老夫人自己生子也艱難,養大了兩個庶子才迎來自己的親生兒子,同為人,有這份同心。
萬老夫人也不好多說什麼,只關心道:“雪昭在中間吃沒吃苦頭?”
烏老夫人也有過疑慮,最終還是搖頭道:“應該沒什麼事,那日回來后,沒瞧出異常。藍氏那天可能只是想法子把雪昭支開了而已。”
萬老夫人點了點頭,覺得有些熱,拿起扇子打了幾下,上涼快下來,的眉頭也不皺了,繼續話家常:“說正經的,雪昭姑娘的婚事,你們有什麼正兒八經的打算?”
烏老夫人目落在遠,沉思之后,道:“等這一段日子風波過去再說,眼下給雪昭說親,只怕外面猜測烏家急著嫁兒,折了姑娘家的價。
我們也沒別的想頭,日后就嫁個普通人家,夫婿婆母不看輕就行,別的就算了。”
而且烏家剛風風地發嫁了烏婉瑩,錢財上有些傷筋骨,總得緩個半載才能不虧待烏雪昭。
萬老夫人還是有些憂心:“今年也不小了吧?”
烏老夫人說:“沒多久就要滿十七了。”
到時候虛歲就是十八,在京里都能算大齡未嫁的老姑娘了。
不過在烏婉瑩眼里,烏雪昭早就是老姑娘了,旁人問及烏雪昭,都是說:“我的姐姐今年十八,親事?還沒定呢。”
天快黑了。
萬老夫人不想留這兒吃晚飯,怕夜里不克化,影響睡眠。
就同烏老夫人告了辭。
回去路上,心里想了許多,烏家的人,包括姐姐常常夸烏雪昭大度,知進退,脾氣好。
可誰又是生來脾氣就好。
尤其兒家,沒出嫁前就是家里的客,哪有不縱,不刁蠻的。
偏烏雪昭從來沒有。
但萬老夫人也不能在自家姐姐跟前多苛求什麼。
烏雪昭原就是姐姐的庶孫。
不能要求姐姐養大了庶子,一把年紀了還去費神疼庶子的兒。
烏家的事,為萬家人,也沒資格手。
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外人也只能是,莫能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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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婉瑩在娘家吃過了宴席,去養母藍氏院里待了好半天才走。
林二夫人的屏風還在穿堂里放著,下人等著發話,才好送過去。
烏婉瑩看那屏風,越看越來氣,打算親自給林二夫人送回去。
說起來,都是因為這屏風才害得今日落了臉面。
既然是林家的屏風,那可不好讓一個人這份氣,總得找個人分擔一下,讓林二夫人也一起恨上烏雪昭。
林家就在烏家隔壁,兩家常常來往,林二夫人若想找烏雪昭的不痛快,不比來的方便?
烏婉瑩去拜訪了林二夫人。
林二夫人沒想到烏婉瑩嫁去了伯爵府,還親自過來還一扇屏風,有些寵若驚,不等人來,先跟邊的心腹丫鬟笑著說:“嫁了高門大戶就是不一樣,人都變得有禮有節了。”
烏婉瑩一進門,滿面春風地跟林二夫人打招呼。
長得清秀,高嫁之后大上心還是很好的,春風滿面,這一聲“林二嬸子”下來,林二夫人笑得合不攏,忙不迭迎進門,侄長侄短地,讓上座。
烏婉瑩與林二夫人同坐一方長榻,也懶得多廢話,匆忙道了謝,說到了正題:“嬸子借東西給我,原是一份好心,我本來心里謝嬸子還來不及。”
林二夫人臉上笑笑,心里忽“咯噔”一下,有不好的預。
“誰曉得姐姐故意借了兩扇,比嬸子這還要好上千百倍的琉璃屏風,又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奚落嬸子的屏風,弄得大家都覺得,嬸子的屏風扔去恭桶里都沒人要。”
烏婉瑩稍作停頓后,一臉為難道:“我實在氣不過,也替嬸子辯了幾句,卻又說不過。心里實在過意不去,現在都不知道怎麼代姐姐向嬸子賠禮道歉。”
林二夫人的笑容徹底僵在臉上,最后一點點淡下來,揮了揮手里的帕子,大度道:“鄰里鄰外的,看得上就過來借,用不上也沒什麼。”
烏婉瑩見林二夫人好像沒大聽明白,語塞片刻,就懶得坐這兒耗時間,東拉西扯幾句閑話就走了。
人剛走,林二夫人就冷臉吩咐丫鬟:“把用過的杯子扔了!”
“呸!什麼東西!借了我的屏風,再回頭來踩我的屏風一腳,還想拿老娘當槍使!”
一旁的大丫鬟也是看不過眼了,嘆惋道:“怎麼不是雪昭姑娘嫁去忠勤伯府,倒這樣的人白撿了便宜。”
林二夫人冷眼嘲諷:“小人得志,看猖狂到幾時!”又說:“我看憑雪昭姑娘容貌、脾,好日子還在后頭。”
大丫鬟點頭贊同,滿京城里也難得找出來比烏雪昭還標志的姑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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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雪昭的凰屏風,送到了乾清宮里。
彼時桓崇郁正在見閣大臣,箱子自打抬進來,就靜靜地擱在旁邊,一未。
鄭喜也是個有眼的,眼見桓崇郁與閣臣議政到夜里子時,也不再提那屏風的事。
后面幾日,桓崇郁都被政務纏,每晚只睡得兩三個時辰,變深而不自知。
他還沒看那屏風到底長什麼樣子,太醫先過來給他診平安脈了。
桓崇郁記極好,他道:“并未到時候,何太醫怎麼來了?”
鄭喜走到跟前來稟:“回皇上,奴婢瞧您有異,擅自讓何太醫過來瞧瞧。”這要不擅作主張,桓崇郁哪兒會為那點小問題讓太醫診脈。
可他是當奴婢的,他不能輕忽了龍。
桓崇郁靠在椅子上,不輕不重地瞧了鄭喜一眼。
鄭喜立刻跪了下來。
何太醫也跟著跪,他都六十的高齡了,不比鄭喜正當壯年。
桓崇郁淡聲道:“都起來。”
這就是肯診脈了。
鄭喜示意何太醫去隔壁屋子坐。
桓崇郁起,緩步走了過去。
何太醫診了一刻鐘的脈,敬小慎微地道:“沒什麼大事,微臣開幾服藥皇上喝了就是。”
還真有病?
他自己怎麼沒覺得?
桓崇郁目微垂,落在何太醫上,問道:“朕有什麼病?”
何太醫如實道:“皇上腎火旺,才變紅變深,夜里還有||元之兆,這都是日夜有所思……”
“咳咳。”
鄭喜嗓子,汗津津地提醒了一把。
皇上的私事,怎是他們能猜測議論的?
何太醫稍稍抬頭,只堪堪瞧見了桓崇郁清冷的下頜,立刻地跪下來,改了個說法:“皇上正當年輕氣盛,男子規律如此,與旁的無關。”
鄭喜:“……”
屬于是白提醒了。
說的這麼刻意,誰不知道“與旁的有關”啊!
桓崇郁臉未變,眸卻幽深難辨。
鄭喜連忙打發了何太醫走,近伺候時,小聲道:“皇上,奴婢這就安排明日去皇莊的事宜。”
“嗯。”
桓崇郁眸微闔,應得極為散漫冷淡。
腦海里,腦海中浮現出如凝脂的子,還有如水的雙眸,無波無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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