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多時, 有黃門過來通報,道是前殿宴會已經結束了, 齊凌正起駕過來。
鄭太后叮囑道:“夜深了, 這一路又是水邊,不要急,千萬慢一些。”
一刻鐘后, 又有人來說,丞相鄭沅也隨圣駕一起來了。
鄭太后對朱晏亭說:“本是家宴,不必讓孩子們回避。”
朱晏亭點頭稱是, 但本最不用回避的鄭韶卻過來低聲請辭, 只說不勝酒力。“你真不見見你伯父?”朱晏亭低頭問。
鄭韶躬彎腰, 面有些蒼白,輕聲道:“伯父興許也不認得我,妾這幾日不適,不能久陪,殿下恕我。”
朱晏亭點頭允了。
鄭韶素纖細影轉瞬湮沒燈火之中。朱晏亭轉頭看了鄭太后一眼,正拉著周夫人說話,談到什麼話題, 開懷笑出聲。
齊凌到時,滿殿一肅, 頃刻前還歡聲笑語、談笑自若的諸夫人皆靜默無聲。
秋節大祭, 他見的穿著深白袍,袍上金線龍騰云霄,邊領綴有輕狐裘,高山之冠飛月纓, 清雅雍容。
他舅舅鄭沅跟在他后, 愈發顯得態圓鈍, 步履蹣跚。
各自全禮席。
鄭沅有些局促的挨著他夫人周容落座,齊凌的位置自然是挨著朱晏亭的,說“皇兄來了也不讓”的齊湄早怯了,這會兒已經躲到太后邊去。
鄭太后拍拍,道:“你皇兄賞臉來你的生辰宴,還不去給他倒杯酒。”
齊湄規規矩矩過去行禮,捧著曹舒遞給的酒壺,兩手托著,小心翼翼傾注到齊凌酒杯里,白而清,泛著淡淡清香,是桃漿。
齊湄舉著自己盛滿會稽稻米清的酒爵,敬了過去。
斂袖正襟,小心翼翼道:“恭賀皇兄……”
齊凌笑著先飲一口:“賀我作什麼,這究竟是誰的生辰?”
齊湄道:“……賀皇兄,和皇嫂早日生個小皇子。”
齊凌大笑:“還是先賀你自己要得佳婿。”歪過去問鄭太后:“母后可有中意的人選?”
鄭太后笑道:“正與阿容說呢,祿勛嵇榮的兒子嵇杭,說是個好孩子。”
“嵇杭,聽過名字,據說暴,去年走馬章臺,還撞了人。”
鄭太后一怔:“那左仆家的公子沈昊呢?”
齊凌眼睛盯著案頭的元黿湯,朱晏亭會意為他布來,他低頭慢慢將湯喝了兩勺,方道:“沈昊經常流連勾欄,他老父沒因他史臺彈劾,妹妹嫁過去,豈不委屈。”
這下鄭太后也回過味來了,與周容面面相覷,對視一眼,輕嘆:“看來皇帝心里是早有人選了。”
“母后別著急,我看妹妹不定,還要長大些再談婚嫁之事。”
一錘定音,將齊湄婚事拖了下來。
齊湄輕輕吁了一口氣,神終現舒展,攜著的酒爵悄悄歸了席位,自顧自飲酒尋樂去了。
竹旖旖,宴行如常。
齊凌轉過頭與朱晏亭小聲說話。
鄭太后轉過頭之間他二人側面低語,朱晏亭長眉之下,眼角微暈,竟大有新婦態。
“晏亭”鄭太后笑著喚,打斷他二人的談。
這是今晚第二次,鄭太后用如此溫語氣,連齊凌都有些驚訝。
“還有件好事。”鄭太后笑里含著一若有若無的埋怨:“皇帝剛才駁了一樁婚事,下面這一樁,哀家要做主,你可不許再拂哀家的面子。”
齊凌好奇的環顧一圈:“還有誰,好事這樣多?”
鄭太后向邊人使了個眼,殿外接連響起通傳的聲音,只見殿門口人聲浮涌,袂輕分,裊裊一影在宮人簇擁之間自遠而近。
鸞刀急忙看向朱晏亭,朱晏亭看清那人面容,中微微一沉。
來人發梳寶髻,上點碧寶翠翎,頸掛黃金瓔珞,鵝黃,秋水帔,眉彎如柳,妙目秋水瑩瑩,大有楚楚之態。
雖然貌,但行為局促,脖頸微,聲音微的向太后、皇帝各行了禮,又對朱晏亭行禮。
朱晏亭銀牙細咬,冷笑沁于目。
太后于蘭澤殿私藏一,宮人關眺都說“神姿類皇后”,可不麼,同父異母的姐妹,再如何都有幾分相似。
這坦坦立殿上,神態像一頭了驚的麋鹿一樣,含帶怯的“神貴”,竟是朱令月。
朱令月恭謹長跪行禮“殿下”,眼覷,復又低聲喚:“長姐。”
從目中,上座第三尊位那寶相莊嚴,威目凜凜,令人不敢視的皇后,怎會是長姐?可那不是長姐,又能是誰?
聲音仍,并未有見到親人的平靜,反而在喚出這一聲之后,連發上的步搖都微微起來。
謝掩笑著夸贊道:“這便是皇后殿下的妹妹?不愧是朱氏,天姿國,有天人之姿。”周容等紛紛應和,借機又將朱晏亭捧了一通。
鄭太后滿面笑容:“皇帝,如何?”
齊凌訝然:“什麼如何?”
鄭太后笑白了他一眼:“這可是皇后的親妹妹。”
謝掩噗嗤一笑道:“陛下這是初為人夫婿,竟不知要多多夸贊小姨,好多著呢。”
齊凌毫不在意這些夫人的調笑,目凝朱令月,微笑道:“這不是在瑯玡犯錯被逐出宮的采選之朱氏嗎?”
此言一出,原本和煦的氛圍驟然僵冷,各人面凝滯,四下無聲。
朱令月更是駭得面上盡褪,額上蒼白,冷汗涔涔。
“朕記得母后下的懿旨,逐出宮,永不予用?”他對著太后確認了一句:“兒子記錯了?”
鄭太后氣了個倒仰,口急促起伏了兩下,聲音提高幾分,喚:“皇帝!”
一聲喝罷,聲音了幾分,又道:“令月是皇后的親妹妹,也姓朱,你多惦念兩分皇后的面子,何以如此?”
“何況當日之事,是后位未定,哀家才匆匆作了懲。現在晏亭貴為國母,天下臣民景仰,位居六宮之尊,是你唯一的妻子,也是以后太子的母親。”
“虎豈有鬣狗?巢安有野雉?皇后的親妹妹,難道不配站在這里嗎?那哀家的弟弟是不是也要速速歸去!”
意指鄭沅、周容等。鄭太后向鄭沅遞了個眼,鄭沅停下了拿著方帕汗的手,不知所措向鄭太后。
鄭太后氣他駑鈍,又重重嘆了口氣。
齊凌尚笑著,不急不緩道:“兒子只是提醒母后您下的懿旨。您瞧您嚇得舅舅,他又沒做錯事罰,怎麼就要和此相提并論了。”
鄭沅囁嚅一下,只得和稀泥:“陛下息怒,殿下息怒。”
鄭太后忍不住指著他罵:“你若要有你阿兄一半機敏——”
原來鄭太后有兩個弟弟,一個長亭侯鄭安,一個武安侯鄭沅。這次皇帝拜相,舍睿智機敏的鄭安不用,而用溫吞的鄭沅,本已讓鄭太后心里存疑。
只是皇帝多年遠外戚,一朝忽然提拔鄭沅,有剩于無,太后也就不便多言。
鄭沅無端被呵斥,面極是委屈。
齊凌忽道:“兩個舅舅都很好,母后可不要欺負朕的丞相。”他面現倦,有意提早結束這番鬧劇,便喚齊湄道:“你可過好了生辰?皇兄和你皇嫂忙得很……”
鄭太后打斷了他的請辭之意。
“皇帝!”
又是一聲輕喝,隨即轉怒而笑:“這不是你的事!你不用這麼避著,害怕哀家要把令月再許配給你。”
鄭太后目斜掃,果見后宮諸夫人面各異,只朱晏亭自方才起就沉默得有些奇怪。
著朱晏亭側影,緩緩道:“令月這孩子溫婉賢淑,又是阿亭親妹妹,份貴重,我正想做個,配給我侄兒無傷,晏亭覺得如何?”
這下連齊凌都吃了一驚。
諸人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太后竟想把朱氏,配給丞相鄭沅的嫡子,鄭無傷。
*
作者有話要說:
第一周FLAG就倒,第二章 還在改,讀著怎麼都不滿意。刪了好多,我爭取明天改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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