肅親王府被圍一事,在朝堂外引發極大轟。

　肅親王府的仆從都是直接從王府提到開封府審的，中間沒有二道販子賺差價，這就直接導致外部員不了解詳,不敢輕舉妄。

　從親王府的花園里挖出兩尸，這事兒離譜嗎？

　乍一聽,絕對離譜。

　但細細一琢磨,似乎又不是那麼離譜。

　先帝晚年一度喜怒無常，宮中隔三差五就有宮太監因為一點小事被杖斃，而聽說肅親王前陣子也不大好來著……

　父子一脈，便是發瘋殺人,似乎也不算太離譜。

　于是以付文山為首的數名員便將重點從尸上挪開,揪著“尚未定罪就/親王”一事不放，認為有背國法、有失統。

　涂爻表示,諸位大人誤會啦，不是/，是之前有人看到疑似刺客的可疑分子潛王府,現在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王府上下安全。

　至于尸，只是無意中發現的，兩碼事,兩碼事。

　付文山好懸沒破口大罵。

　真是上梁不正下梁歪，怪道開封府衙門上下都如此肆無忌憚,原來是你這老貨以作則。

　有人還想再說,涂爻就斜著眼睛看他，氣定神閑，“這位大人可愿以家命為肅親王作保？”

　那人一口氣噎在嗓子眼兒里，“……”

　不僅不愿，還不敢。

　一直閉目養神的謝顯忽然來了句,“不敢就閉，朝堂之上，如此聒噪。”

　付文山氣個倒仰，忍不住回懟道：“謝大人方才一言不發，此番又揪著不放，是何道理？”

　謝顯看他的眼神如同在看白癡，活的。

　“之前一言不發，是避嫌，付大人連這個都不懂？”

　帶人圍了肅親王府的是他親兒子，當然不好隨便開口。

　付文山的面皮了，才要說話，卻聽對方又道：“此時開口，是得見蠢材，倍稀奇，諸位莫怪。”

　蠢材……

　方才那位員又又氣，臉上青一陣紅一陣。

　他有心想要反駁，可若此時開口，豈不等于自己主領了“蠢材”的罵名？

　可不開口，又憋得慌，實在難。

　“謝大人真是舌燦蓮花，”付文山皮笑不笑道，“佩服，佩服。”

　“好說，好說。”謝顯充分發揮了自己的最大特長，欣然接。

　付文山：“……”

　真就不能跟這人比不要臉。

　見他還想再說話，謝顯卻懶得再聽，直接搶道：“付大人為禮部員，既無口齒，又沒才干，如此曖昧時刻，卻偏要替肅親王分辨，不曉得是越俎代庖還是別有用心吶。”

　“好啦好啦，”高坐龍椅的皇帝看了半天戲，怕謝顯把付文山氣出個好歹來，這才出聲拉偏架，“此事擇日再議，賢親王，您怎麼看？”

　沒靜。

　眾人都齊刷刷向右邊最前排的一位老王爺。

　就見對方站得穩穩的，眼睛閉得的，呼吸悠長，儼然……睡著了。

　因肅親王份特殊，此事不能按照普通案件理，謝鈺出宮之后，皇帝就傳了專管皇親國戚事宜的宗正寺的人來議事。

　而如今管著宗正寺的，便是先帝的五哥，賢親王。

　老爺子如今都八十九了，保養得極好，面龐紅潤中氣十足，腳利索，一點病沒有。

　有時候皇帝自己累慘了，偶爾就會想，再他娘的這麼過幾年，沒準兒那老爺子能把自己熬死。

　但凡一個人能跟王八比命長，必然有其過人之，比如說：管閑事，說屁話。

　而賢親王顯然將這一點發揮到新高度：

　不閑事不管，他甚至連宗正寺的正事都不大想管，能不開口就不開口。

　人嘛，一輩子富貴，活到這歲數夠本兒啦，還折騰個什麼勁！

　時間一長，外頭的人都他“閑親王”。

　真就整個朝廷外，沒有一個員比他更清閑。

　朕在這里勞心勞力，你竟然公然睡大覺？！

　也不知真睡假睡……

　皇帝了眉心，心中暗罵一句老狐貍，對王中使了個眼。

　王中忙走下來，去賢親王邊低低喚了幾句，又拍拍他的胳膊，“賢親王？賢親王？”

　“嗯，啊？！”須發皆白卻面龐紅潤的賢親王眼睛都沒睜開的，就已練地高舉笏板，大聲道，“陛下圣明！”

　皇帝：“……”

　眾朝臣：“……”

　王中忍笑，低聲道：“王爺，陛下問您話呢。”

　“微臣老啦，神不濟，陛下恕罪。”賢親王非常練地請罪后，又更練且坦然地反問：“什麼話？”

　皇帝不想說話。

　王中就把剛才的事簡單講了遍。

　賢親王長長地哦了聲，心道本王都快死的人了，下頭的崽子們就不能消停些？

　老頭兒耷拉著眼皮想了許久，久到大家又開始擔心他是不是睡過去時，才慢吞吞開口：

　“陛下，老臣以為，此事干系甚大，又涉及人命，儼然犯了國法，若只以家法論，未免有失公允，故而宗正寺不敢接，理應避嫌。”

　皇帝哦了聲，“那依您之見呢？”

　賢親王慢吞吞轉過去，一雙明顯下垂的老眼開始在眾朝臣上掃。

　良久，才聽他道：“按律，應由刑部主審。”

　刑部尚書：“……”

　我代表整個衙門謝謝你啊！

　賢親王向來語速極慢，今天邊想邊說，更慢。

　且秋日干燥，昨兒得了消息后，老頭兒連夜上火，就有點咯痰，一張活像鐵锨劃拉石板磚，聽得人牙磣。

　等他終于說完，皇帝先就松了口氣，抖著皮疙瘩對刑部尚書道：“卿以為如何？”

　刑部尚書心道，不如何！

　秋意漸濃，大家都忙著上火，眼見著便是皇家部爭斗，賢親王那老貨都不想接這燙手山芋，憑什麼讓我們刑部來？！

　他立刻大聲說：“陛下，臣以為不妥。雖然發現了尸，但一來并無證據表明就是肅親王所為，二來肅親王府中并無擔任實職之人，按大祿律法，該由案發當地府決斷。”

　案發當地府長涂爻：“……”

　他對此毫不意外。

　皇帝輕輕點了點龍椅，“嗯，卿言之有理。”

　他又看向賢親王，發現對方正摳眼屎。

　皇帝：“……”

　短暫的沉默過后，皇帝親自拍板，“既如此，肅親王一案由開封府主審，宗正寺從旁協助！如有需要，刑部全力配合，不得推！”

　賢親王：“……”

　刑部尚書：“……”

　行吧，那就大家一塊兒死。

　話雖如此，但常言道，三個和尚沒水喝，一人參與的部門多了，往往最后出力的有且只有一家。

　放在本案來看，名義上是三家會審，實則宗正寺和刑部完全可以打著“協助”的名義不管。

　而主捅婁子的開封府肯定也不想有人在旁邊束手束腳，如此，大家都方便。

　消息傳回開封府時，馬冰正帶著謝鈺剝蒜。

　問對方，“這次你不用回避？”

　謝鈺面不改，“我與肅親王無冤無仇，不必。”

　再說了，放眼去整座開封城，一條街上走的十個人里恨不得有七個是皇親國戚，若次次都回避，回避得過來嗎？

　馬冰對他的“無冤無仇”深表懷疑，但轉念一想，又高興起來。

　“小黃還沒有消息？”

　謝鈺搖頭，顯然也有些擔心，“只是有人見他好像出了城，之后就像失蹤了一樣，音訊全無。”

　而最后一次有人見到他，也已經是五天之前的事了。

　五天，能發生的事太多了。

　“出城？”馬冰搗蒜的手一頓，“他出城做什麼？”

　城外有什麼？

　還是什麼人引他出去的？

　“應該是發現了重要的線索。”謝鈺拍拍手上的蒜皮，“高老六掌控的產業很多，小黃出城之前，曾經過一家茶館，若他遇到危險或是什麼可疑人引，他完全有時間留下訊號，哪怕一個眼神也行。”

　但沒有。

　什麼都沒有。

　馬冰微微松了口氣，“那這至說明當時小黃的境足夠安全，至他覺得不需要外援就能應付得來。”

　謝鈺嗯了聲。

　但已經過去了五天，足夠改變任何一個局面。

　這五天期間，小黃究竟去了哪里，又遭遇了什麼，發現了什麼？

　是他已經險境，無法傳遞消息，還是……

　高老六最近也撒出去不人，小黃最后的行蹤就是他們發現的。

　城外有什麼呢？

　那可太多了。

　各地富商一年不住一次的豪宅，各路皇親國戚或許終生都不會踏足的田莊、別院，隨便一都能輕松裝下千八百人。

　區區一個小黃，便好似石沉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