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爺這一倒下, 整個府里都慌了神。
醫很快被請了過來,還是上回那個姓張的醫。
他一看國公爺的面, 什麼都沒問, 拿出針包給國公爺頭上扎上針,這才開始診脈。
一屋子的人十幾雙眼睛都一眨不眨地看著他。
張醫診過脈,回對眾人道:“諸位,外頭說話吧, 都在房里, 病人也不過氣來。”
殷夫人和聞訊趕回來的二三四老爺等人都退到外間。
張醫嘆了口氣, 道:“上次我說過, 老國公有頭風病,不宜再武勞累, 此番發作,病勢洶洶, 還請諸位, 做好準備。”
眾人一聽, 都驚得呆了。
“張醫的意思是, 家父此番, 有命之憂?”趙明增急問。
張醫道:“老國公年紀大了, 常年征戰傷了底子, 此番能不能熬過去, 只能看造化了。”
四太太等人一聽這話, 頓時哭天抹淚起來。
“張醫,請您千萬盡力, 保家父一條命, 拜托了!”趙明增三兄弟向張醫作揖道。
國公爺這邊有他們三兄弟支應著, 殷夫人和三太太四太太五太太就帶著小輩退了出來。
“大嫂, 這……可怎麼辦吶?”出了敦義堂,四太太一邊抹淚一邊六神無主地問殷夫人。
國公爺雖然嚴厲,可他畢竟是一家之主,他若不在,那就要分家了。被分出公府自負盈虧,這對四太太來說是件很可怕的事。
“公爹福大命大,會沒事的。”殷夫人繃著臉道。
幾個妯娌分頭回各自院中,殷夫人到了嘉祥居門口,突然被臺階絆了一下,好在跟在邊的萱姐兒眼疾手快扶住了。
“外祖母,您沒事吧?”
殷夫人側過臉看看萱姐兒,又看看跟在后頭的徐念安和趙佳臻等人,仿佛直到此時才真正地回到了現實中,問:“桓熙呢?”
“小舅留在敦義堂照顧外祖爺爺了。”萱姐兒道。
殷夫人點頭,喃喃道:“對,他當留下的。什麼時辰了?應當張羅午飯了吧……”
徐念安和趙佳臻眼眶都紅著,看殷夫人一邊自言自語一邊往嘉祥居走,知道此番到的打擊也不小。
“祖父會好起來的,我們也要打起神來。”徐念安對趙佳臻道。
趙佳臻用帕子掖了掖眼角的淚痕,點了點頭。
皇帝得到國公爺驟然病倒的消息后,派他邊的宏奉帶著太醫令親自過來探診治。
宏奉回宮后向皇帝稟報:“太醫令和張醫都說,靖國公此番頭風病發作兇險萬分,能保住命都算萬幸,是絕對不可能再上戰場了。”
皇帝煩惱道:“怎會如此?”
宏奉道:“靖國公年紀大了,這也是難免的。”
“行了,朕知道了。”皇帝道。
次日,早朝。
眾人奏事接近尾聲時,國公出列道:“皇上,聽聞靖國公病倒,不知是否會影響他的遼東之行?”
皇帝道:“朕已派人去探過靖國公,他病勢洶洶,無法行了。”
“可是那古德思勤冥頑兇悍,點名要他趙家人出戰,若是趙家人不前,只怕敵寇一怒之下,再行屠城之禽事。既然靖國公病重不能出戰,臣建議,由其請封之世孫趙桓熙代其出戰。”國公道。
“皇上,臣認為不妥。”國公話音方落,陸侍郎便出列道,“靖國公嫡長孫年才十七,且非習武出,如何能代替靖國公上戰場?”
“陸侍郎,我知道這趙桓熙乃是令郎的小舅子,你維護他無可厚非。可如今我們商議之事關乎社稷安危,你又怎能只顧一己私不顧大局出言反對呢?這可不是你食君之祿忠君之事的本分!”國公乜著陸侍郎道。
陸侍郎向皇帝稟道:“皇上,兩軍戰,如何調兵遣將關乎戰局勝敗,本就沒有對方點名要誰出戰,我們就派誰出戰的道理。之前靖國公請戰,是因為他乃沙場宿將,他愿為陛下分憂,也有把握打贏這場仗,而非僅因敵寇挑釁。突然病倒,也非人力可以扭轉之事。即便要從趙家再選一人出來代替靖國公出戰,也不該選趙桓熙這樣一個未及弱冠的羸弱年,送他上戰場,與送他去死,何異?”
國公道:“陸侍郎此言差矣,以靖國公在遼東邊軍中的聲,除了他指定的繼承人,誰能代替他?誰能服眾?趙桓熙雖年輕,可他是靖國公親自向皇上請封的世孫,靖國公倒下了,他這個世孫不出來挑大梁,誰來挑大梁?而且說送他上戰場就是送他去死,不見得吧,我可還記得,去年夏天,他在雨中以一敵六都能把人都打趴下,手好得很。”
陸侍郎瞧著國公道:“既然朱大人提到了去年夏天,難免不讓人誤會,朱大人有此一提,為國為民是假,公報私仇是真。”
“你胡說八道!”
陸侍郎轉過臉向皇帝道:“皇上,靖國公為國為民戎馬一生,如今風燭殘年又病染沉疴,很難說不是因為年輕時傷太多太過勞所致。趙桓熙是他向皇上請封的世孫,是他唯一滿意的繼承人,還請皇上看在他這一生為保我朝國土安寧鞠躬盡瘁死而后已的份上,不要讓他后繼無人。派不派人代替靖國公出戰,派誰出戰的問題,還請皇上三思。”
“皇上……”
國公還想再奏,皇帝抬手道:“好了,不要爭了,這件事,容朕再好好想想。退朝。”
自國公爺病倒后,趙桓熙除了回房洗漱更外,幾乎一直呆在國公爺的臥房里。趙桓旭亦然。
守了兩天一夜,張醫終于松口說,國公爺的脈象漸趨穩定,應當不會再有命之憂了,只是何時能醒,不好說。
張醫回宮去向皇帝復命,向忠去張羅國公爺的藥,房里就剩下趙桓熙和趙桓旭。
“趙桓熙,你恨我嗎?”片刻的沉默之后,趙桓旭突然問道。
趙桓熙眼睛看著床上憔悴衰弱又無聲無息的國公爺,道:“不恨。”
“若是旁人這麼說,我定然不信,但是你這麼說,我信。”趙桓旭自嘲一笑,道:“祖父說得對,蒼瀾書院的先生也很會看人。我,確實不如你。”
趙桓熙轉過臉看他,問:“好端端的說這些做什麼?”
“待祖父醒轉后,我打算出去游學。”趙桓旭道。
“游學?不參加明年的大考了?”
趙桓旭搖頭:“我心未定閱歷又,就算明年能中,此時步場,對我來說,也未必是幸事。”
“你能這麼想,也好的。”趙桓熙回頭繼續看著國公爺。
這時錦茵在外頭小聲喚道:“三爺,三爺。”
趙桓熙走出臥房,錦茵對他道:“三爺,陸公子來了,太太您回去。”
趙桓熙來到嘉祥居,果見陸在,兩人相互見了禮,殷夫人一臉焦地對他道:“桓熙,你得裝病。”
“為何?”這突來一句讓趙桓熙一時不著頭腦了。
陸道:“如今國公爺病倒,國公想以你是國公爺請封的世孫為由,讓你代替國公爺出戰。今日他在朝上提起此事,我爹據理力爭,皇上沒有答應。可若他再讓珍妃給皇上吹枕頭風,那便不是我爹這樣的朝臣能阻止的了。現在唯一的辦法便是你裝病,先避過這個風口浪尖。”
“陸公子說得對,正好這幾天你為著照顧你祖父,不解帶茶飯不思的,病倒也很順理章。”殷夫人道。
趙桓熙垂著眸不說話。
殷夫人瞧他那樣,是不同意的意思,急道:“怎的,難不你還真想代替祖父出征不?”
趙桓熙抬起眼來看著殷夫人和陸,道:“我能不能勝任是一回事,可若我裝病逃避,那便是懦弱怕死。要是我真這樣做了,等祖父醒來后,我拿什麼臉去面對他?”
“可是上次在書院,你自己也說了,現在的你本就還沒做好上戰場的準備。”陸微微蹙眉。
“祖父也沒有做好準備,可是他不得不去,所以才會造今天這樣的結果。如果我也不得不去,我又怎麼能因為沒有做好準備,就裝病逃避呢?”趙桓熙道。
陸被他問住。
殷夫人張了張,礙于陸也在,到口的話就沒有說出來。
這時候芊荷忽然在外稟道:“太太,朝大爺回來了,現在到敦義堂探國公爺去了。”
殷夫人騰的一下站起來,想罵人,當著未來婿的面罵不出來,只道:“速去派人看好了。”
陸見趙桓熙心意已決,就沒執意相勸。國公爺還昏迷著,他沒去打擾,只說待國公爺醒了,再和陸侍郎一道來探。
送走了陸,殷夫人想和趙桓熙好好聊聊裝病之事,一轉,他又跑去敦義堂了。殷夫人想了想,覺著此事靠自己恐怕不行,忙命人去將正張羅著將生活用從挹芳苑搬回慎徽院的徐念安來。
“國公向皇上提議讓三郎代替祖父出戰?”徐念安乍然聽聞這一消息,也是愕然。
“是啊。桓熙才十七歲,國公此舉,那不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嘛!就是想公報私仇而已。可桓熙是個傻的,為了臉面,為了不讓祖父失,命都不要了。念安,你一定要好生勸他,可不能讓他做傻事。”殷夫人殷殷叮嚀。
徐念安有些出神地點了點頭。
夏日悠長,皇帝和柳拂一道用過午膳后,正想小憩一會兒,宏奉站在殿外稟道:“皇上,靖國公的孫子趙桓朝跪在廣華門外,上表自請愿代其祖父靖國公出征。”
皇帝瞧一眼已經在貴妃榻上躺下,娥眉微蹙顯得有些不耐煩的柳拂,自己起走到殿門,接過宏奉呈上來的表一看,自語道:“趙桓朝,曾在中軍都督府任過都事,為侍父疾辭去職?”
宏奉哈著腰道:“他既敢如此寫,應是真的。”
皇帝道:“那也算是孝順有出息了。朕正頭痛派誰代替靖國公出征之事,他既主請纓,甚好,傳朕旨意,允了。明日授之后,再進宮謝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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