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念安和趙佳臻心急火燎地趕到大理寺。

　趙桓熙已經被從牢房里挪了出來,躺在寺中一間廂房里。

　徐念安們到時，大理寺請來的大夫已經在給趙桓熙診治了。

　趙桓熙人還清醒著，就是面差了些,見到徐念安他便著急又虛弱地解釋道：“我拿銀葉子試了,銀葉子沒有變。”

　徐念安見他這會兒了還擔心自己說他懶，也是無奈,過去了他的額頭，道：“不怪你，銀葉子也不是什麼毒都可以驗出來的。”

　趙佳臻著急地問大夫：“我弟弟怎麼樣？中的什麼毒？”

　大夫道：“諸位不必擔心，不是要人命的毒，從脈象和癥狀來看，也就是些讓人腸胃不寧的藥罷了。調理幾天便無事了。”

　徐念安與趙佳臻包括被驚連夜趕來的大理寺卿詹鶴都松了口氣。國公世子被殺一案鬧得這麼大，如果趙桓熙再在大理寺的牢房里遇害,那他這個大理寺卿也算是做到頭了。

　大夫去開藥,徐念安就去問大理寺卿：“詹大人,我夫君此事,可有查出是何人所為？”

　詹鶴道：“方才已經遣人去查了，今晚負責分發晚飯的獄卒在飯后稱病回家，已是消失不見。下頭人正在追捕。”

　不是下毒,只是放了些讓人腸胃不寧的藥，對方意何為？

　徐念安想不通,就對詹鶴道：“詹大人,殺害國公世子的真正兇犯已經找到了,明日大約就會有人知會您。今晚可否通融我留下照顧我夫君？”

　詹鶴驚訝：“已經找到真兇了？”

　徐念安點頭：“找著了。”

　詹鶴見不多說，也就沒有追問，只道：“你愿意留下，自可以留下。”

　徐念安謝過他,他就出去了。

　大夫開了藥方，這大晚上的也沒有藥鋪開門，趙佳臻就使人去殷夫人名下的藥鋪抓藥。

　忙忙碌碌地都安排妥當后，徐念安對道：“姐姐，你先回府去吧。祖父不知道醒了沒有，二太太又那樣，說不得二房還要鬧，母親一個人怕忙不過來。郎這邊反正大夫都說了沒有大礙，藥你也安排好了，我留下來看著他就好了，左右明天也就回家了。”

　趙佳臻看了看床上的趙桓熙，對徐念安點了點頭，道：“好，那明天上午我來接你們。”過去叮囑趙桓熙好好養著，就先回去了。

　房里只剩下徐念安，明理跟著去抓藥了，融冰去廚下弄熱水。

　趙桓熙在床上扭著往后，將原本不大的床榻空出一部分來，道：“冬姐姐，你上來躺一會兒吧。”

　“不用，你別。待會兒融冰端了熱水來，我幫你把子。”徐念安將他上的薄被往上拉了拉。

　趙桓熙噘：“你是不是嫌我臭？”

　徐念安手還抓著被子邊緣，聞言就俯下去，臉湊到他正上方。

　趙桓熙瞧著仿佛要親上來，還難著，心里就樂開了花。

　誰知在離他的臉還有半寸時突然停住，聳了聳鼻尖，嫌棄道：“好像是有點臭。”

　趙桓熙惱，手就抱住了。

　徐念安笑著道：“別鬧了，你病著呢，這樣著你你會不舒服。”

　“那你躺我旁邊。”趙桓熙不放手。

　“待會兒融冰進來了。”

　“進來就進來，我們就躺著說說話而已，又不做旁的，有什麼要？”

　“那好吧，你先放開我。”

　趙桓熙放了手，徐念安了鞋爬到床上，在他讓出來的位置側著子躺下，趙桓熙分一半被子給。

　“你現在覺得如何了？難嗎？”兩人面對面，徐念安問他。

　“吐完之后好多了。”趙桓熙在被中握著的手，眼角還帶著方才難流淚時留下的緋紅澤，道：“冬姐姐，腹痛剛開始發作時我好怕，我以為我要死了。”

　“怕死了就見不到母親姐姐和我了嗎？”徐念安問。

　趙桓熙點點頭，補充道：“還怕你這麼年輕，卻要給我守一輩子寡，那也太苦了。”

　徐念安看著他，輕聲道：“你就是個傻子。”

　“冬姐姐，府里發生何事了？方才我聽你和二姐說祖父和二嬸嬸什麼的，出什麼事了嗎？”守寡的話題不太好，趙桓熙知道自己不會死，也就不愿去想了。

　徐念安遲疑著要不要告訴他。

　“冬姐姐，你就告訴我吧，不要再把我當需要你遮風擋雨的弟弟看待了。祖父若是出事，我就是娘和你唯一能倚仗的人了，我需要知道那些事，事到臨頭，我才能知道該怎麼做。如果你和娘還和以前一樣，不好的事都瞞著我，我永遠都擔不起事。”趙桓熙認真道。

　徐念安聞言，也就沒再瞞著他，將整個案子和國公爺昏倒的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趙桓熙聽完，垂著眼瞼很久都沒有說話，再抬眼卻也只問了一句：“祖父他沒有大礙吧？”

　徐念安道：“我不知道，祖父剛暈過去，大夫還沒來，大理寺來人說你中毒了，我和姐就趕過來看你了。”

　趙桓熙翻過躺平，看著帳頂，道：“祖父他十幾歲就跟著曾祖父上戰場，打了幾十年的仗，最疼的兒子也折在戰場上。臨到老，卻還要遭遇這些事，這到底是為什麼？”

　“因為他沒娶著一個長命的能替他教養兒打理中饋的妻子。”徐念安道。

　趙桓熙回過頭來看徐念安。

　“不管男人在不在家，后院都是人的一畝分地。而當男人不在家時，人甚至連前院的事也要管到。如祖父這般常年在外征戰的武將，對妻室的要求其實要比尋常公侯人家娶妻高很多。你的親祖母早逝，繼祖母不說也罷，好在后面這十多年有你母親不偏不倚地幫忙料理中饋，如若不然，靖國公府只怕連如今的局面都沒有。”

　徐念安說著，抬眸看著趙桓熙問道：“郎，你心中有無一刻如二太太般怨恨過祖父，覺著他事不公？”

　趙桓熙搖頭：“祖父他早年征戰遼東，把鐵勒打得七零八落，多年不敢進犯邊境一步。卸甲回京后，又憑功勛進位中軍都督府左都督。男子一生有這樣的作為，已是麟角難能可貴了。我又怎能因為他是我祖父，他的每個決定都與我息息相關，就要求他在理宅事務，對待子孫問題上也做到公允公正盡善盡呢？人無完人，祖父他在我眼里的形象，已經很完了。”

　“若是祖父能聽到你這番話，一定會覺得很安。”徐念安溫聲道。

　靖國公府，敦義堂。

　殷夫人，趙佳臻和向忠都張地看著醫在那兒給國公爺聞切。

　醫仔細地診過脈，回問幾人：“國公爺日常可有頭痛之疾？”

　向忠忙道：“國公爺偶有眩暈頭痛的癥狀。”

　醫道：“頭風之癥，可大可小，從脈象上看，國公爺現今是氣滯瘀，雖無命之憂，但也萬不可再武勞了。日后還是要平心靜氣仔細調養。”

　幾人聽說國公爺暫無命之憂，不約而同地松了口氣。

　送走醫之后，殷夫人趙佳臻和向忠守著國公爺，藥煎好后給他灌了一次。寅時剛過，國公爺醒了。

　殷夫人和向忠年紀在那兒，熬不住都打起了瞌睡，是趙佳臻第一個發現國公爺醒來的。

　忙去推醒殷夫人和向忠，人一起湊到床邊。

　“公爹，您覺如何？”殷夫人看著床上因病而顯得虛弱蒼老的國公爺，心有些焦灼。

　“我這是怎麼了？”國公爺還沒搞清楚狀況。

　“您方才暈過去了，請了張醫來瞧，說您是頭風之癥，不能武勞，要怡養好生調理。”殷夫人道。

　國公爺沉默一瞬，問：“什麼時辰了？”

　趙佳臻接話道：“祖父，現在剛過寅時。”

　國公爺掀被起床，道：“過一會兒該去上朝了。老大家的，你帶佳臻回去休息，我這兒沒事了。”

　“公爹，張醫說您不可再勞累了，要不今日向朝廷告個假吧。”殷夫人真是怕他有個好歹。

　向忠附和。

　“桓熙還在牢里，今日要把事解決。放心，我自己的子自己心里有數，無礙的，回吧。”國公爺道。

　殷夫人聞言，便帶著趙佳臻行禮離開。

　國公爺在向忠的伺候下略地洗漱過，一邊穿戴一邊道：“速速派人老二回來。”

　向忠應下。

　國公爺穿戴整齊了，就要出門。

　向忠提醒道：“國公爺，時辰還早。”

　國公爺看看外頭黢黑的天，道：“不早了，要先去一趟順天府尹家。”

　辰時初，宸極殿。

　皇帝一邊聽著大臣們上奏各類事宜一邊下意識地捋了下胡須，下上傳來一陣細痛，這才想起昨晚一句話惹惱了那小野貓，被撓了一下還不算，手過來將胡子都薅下來幾，真真是膽大包天！

　可就是這樣的膽大包天，卻讓他跟著了魔似的罷不能，再看宮里其他恭敬順從的妃嬪，都覺著索然無味了……

　“皇上，臣聽聞昨夜趙桓熙在大理寺被人投毒，可見大理寺監管不嚴，臣請求將趙桓熙提刑部，由刑部來主審臣之子被害一案。”

　皇帝正想非非，冷不丁被國公打斷了思緒。

　他抬眸向下頭看來，便見大理寺卿詹鶴急急地出來稟道：“皇上，趙桓熙并非被人投毒，只是吃壞了肚子，臣正在追查此事。”

　“吃壞肚子難道就不影響審案進程了？皇上，臣請求將趙桓熙提刑部，早日還臣一個公道。”國公再次上奏。

　“不必再歪心思了，兇犯不是我孫兒桓熙。”靖國公出列，向皇帝稟道：“皇上，國公世子被害一案，真正的兇犯已經被順天府抓到，正羈押在牢中。”

　國公驚詫。

　皇帝看向順天府尹，問：“此事當真？”

　順天府尹吳文龍出列道：“回皇上，確有此事，兇犯名伍魁，自己代的殺人罪行，機和作案細節都對得上。”

　“靖國公，莫不是你買人做替罪羊？”國公怒問。

　靖國公冷眼看他，道：“真正的兇犯找著了，國公不喜反怒，我看你比起為兒子報仇，更想借兒子之死對付我吧？”

　“你簡直……”

　“夠了！一個案子整天到朕面前來吵吵，是你國公世子之死堪比國家大事？還是你國公覺著珍妃在后宮，朕就一定得為你的家事作主？”國公話剛開了個頭，皇帝便不耐煩地打斷他道。

　國公心頭一驚，忍下不甘俯首道：“臣不敢。”

　皇帝俯視著他，表語氣都很冷漠：“念你初經喪子之痛，也是不易，這回就不與你計較了，下不為例。”

　“是。”

　皇帝已經等不及了，見無人說話，馬上起道：“散朝！”

　大臣們陸陸續續地往宮外走，國公能覺到不不懷好意的視線晦地在自己上掃來掃去。

　他心氣憤又惶恐，聽說昨天珍妃居然被皇上下令掌摑了，就因為姓柳的那個賤人。今日皇帝在朝上對他又是這個態度……

　難不，他進宮十來年一直順風順水的妹妹，這回竟要栽在妙音娘子這條里面？

　想到這一點，他沒去順天府，而是急匆匆回了家，招來心腹問道：“我你去查那妙音娘子的底細，可有查到了？”

　心腹道：“屬下正要稟告老爺，據查，那妙音娘子一開始是在京都茶樓里賣茶點的，據那茶點查下去，發現這茶點在杭州很有名，而且只有百年老店七遇齋會做。屬下派人去杭州七遇齋一打聽，得知那掌柜的長五年前離家出走，至今不知所蹤。據知者形容，七遇齋的大小姐隨母姓，姓柳，擅彈琵琶艷名遠播，這些都與那妙音娘子十分吻合。”

　國公目狠，道：“再去查探，若姓柳的果真是七遇齋的大小姐，你知道該怎麼做。”

　心腹俯首道：“是。”

　既然真兇已經抓到，大理寺自然沒道理再羈押著趙桓熙，國公爺一下朝就去大理寺領人。

　趙桓熙昨晚今早都喝了藥，覺好多了，和徐念安一走出廂房門，見祖父面灰敗地站在大理寺院中和詹鶴說話，忙上前向兩人行了禮，關切地問國公爺：“祖父，您子如何了？”

　國公爺看著蒼白虛弱的孫子眼中那宛若實質的關切，心頭一暖。不管如何，至還有一個孫子是真心關心他的。

　“祖父沒事，此番你罪了，回家去好生養著吧，你母親正擔心著呢。”他溫聲道。

　趙桓熙答應著，和徐念安一道出了大理寺，正遇上駕車來接他們的趙佳臻，人高高興興地帶著丫鬟仆役回了靖國公府。

　回去之后又是好一番忙活，陸徐墨秀以及錢明等人聽聞他出獄又病了，一窩蜂地涌來看他。

　趙桓熙被煩了兩日，清靜下來后才想起來，“哎呀，冬姐姐，我忘了使人去跟尚先生和璩老說一聲我沒事了。”

　徐念安抿笑：“一早替你使人去說過了，尚先生和璩老都你好好養著，還說過幾日要親自來瞧你呢。”

　趙桓熙安下心來，過來抱著徐念安道：“冬姐姐，你這樣周全又能干，總覺得配我是低嫁了，你應當配一個像我祖父那樣有大能耐能建功立業的男子。”

　“那好辦呀，我們就按原先約定好的，婚滿年就和離，然后你再給我找個有大能耐的能建功立業的男子讓我再嫁。”徐念安道。

　趙桓熙瞬間翻臉：“想都不要想，你嫁了我就是我的人了，這輩子都是。我死都不和離，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