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尋常人家來探監,不僅帶進去的東西要檢查，人也要搜，否則萬一犯人在里頭出了什麼岔子,司獄就解釋不清了。不過來的既然是靖國公府的眷，自是不能如此作了。

　徐念安一個人挎著包袱跟著獄卒進了大牢。

　空氣中彌漫著一說不上來的臭味,讓人甫一進來就覺得呼吸不暢。能被關在這里的,不是要犯便是如趙桓熙這樣出不一般的，牢里比較安靜,不似尋常監牢般鬧哄哄。

　徐念安跟著獄卒走到通道的最盡頭，才看到右邊小小的單人牢房里，趙桓熙正坐在石砌的床榻上。

　獄卒一邊開牢門上的鎖一邊對徐念安道：“探監只有一刻時間，有話快些說。”

　“多謝。”徐念安一邊道謝一邊作蔽地塞過去一錠銀子。

　獄卒悄悄收了，將牢門打開,待徐念安進去后,又將牢門鎖上,而后轉走了。

　“冬姐姐。”早在兩人過來時,趙桓熙便湊到了門邊,徐念安一進去他就抱了上來。

　徐念安一手挎著包袱,用另一只手抱住他，問：“你還好嗎？他們有沒有對你怎麼樣？”

　“沒有,就把我押到這兒關起來,沒對我怎樣。”趙桓熙臉頰蹭在發上,貪地呼吸著悉的發香。

　徐念安稍稍推開他,上下打量,見他果真無恙，便拉著他走到牢房里那張簡易的石床前，看了看,被褥雖破舊，但看上去倒還不算很臟。

　“這兩天你要苦了，且忍耐一下，家里正在想辦法查清真相……”徐念安一邊說著一邊要在榻沿上坐下來。

　趙桓熙卻一把拉住的胳膊，道：“等一下。”

　他接過徐念安帶來的包袱放在床上，打開，從里頭拿出一件他的錦袍，鋪在床沿上，這才將徐念安拉過去，讓坐在他鋪好的服上。

　徐念安著他，一時忘了自己要說什麼了。

　趙桓熙坐在邊，問：“我娘和姐姐們還好嗎？是不是急壞了？”

　徐念安回過神來，道：“娘和三姐萱姐兒都來了，在外頭呢，因為司獄說規定只能一人進來探監，所以們都沒進來。們沒事，只是擔心你。”

　徐念安說著，從懷中出兩塊用帕子包好的豌豆黃遞給他，道：“牢里不讓帶吃食進來，怕吃壞了說不清，我藏了兩塊你喜歡吃的豌豆黃進來，你先墊墊肚子，我們再說話。”

　趙桓熙午飯沒吃，這會兒早過頭了，他握住徐念安的手道：“只有一刻鐘與你相的時間，我不想浪費在吃東西上。”

　徐念安低聲道：“我給他塞了銀子，他會多給我們一些時間的，快吃。”

　“哦。”趙桓熙笑了，然后把一塊豌豆黃整個塞里。

　徐念安瞠目，輕輕捶他，道：“你慢點吃，別噎著。”

　趙桓熙鼓著腮幫子笑著躲，到底是以最快的速度把兩塊豌豆黃都吞了下去。

　徐念安無奈，從桌上給他倒了半碗水，又從袖中掏出一片小小的銀葉子，將葉尖放水中試了試，見沒變，才端來給他喝。

　趙桓熙瞧著的作，輕聲問道：“冬姐姐，這牢里有人要害我嗎？”

　徐念安重新在他邊坐下，道：“不怕一萬只怕萬一。”將銀葉子塞他手中，叮囑道：“以后每次吃飯喝水，都要用銀葉子挨個試過再吃。”

　趙桓熙點點頭，抬眼看著，眸底虛虛的一片歉意，道：“冬姐姐，都怪我自己太笨了，這般容易中了別人的圈套。”

　“若是下次再遇到類似的事，你會怎麼做？”徐念安問他。

　趙桓熙想了想，表既頹喪又堅定：“我還是會去，我怕你真的出事。”

　“這就是了。你不是笨，你只是擔心我。如果說這是錯，位置對調，我會犯和你一樣的錯。”徐念安道，“咱們時間不多，不說這些了。你與我說說，你到那間宅子時，里面到底是何模樣？朱志福是怎麼死的？”

　趙桓熙回憶著道：“那是個死胡同，里頭就那一間宅子，看上去很久沒有住人了，蟏蛸滿室遍地荒草，只有正房的門開著。我走過去看，就看到一男子雙手被綁在后，面朝下仆倒在正堂的地面上。我把他翻過來才知道他是朱志福。他沒穿外袍，中有多破損和跡，但我沒見著被刀劃或是捅那樣的傷口，也沒見有大灘跡。他臉頰有被扇打的痕跡，哦，他脖頸上有一圈勒痕，就在這里，紫的。”他比劃著自己結上方那一截脖子。

　徐念安思索道：“聽你所言，那朱志福應當是被人勒死的，只是不知，你到時，他死了多久？若是仵作能驗出他的死亡時間，說不得就能還你清白了。”

　趙桓熙搖頭，道：“我覺著我到時他可能剛死不久。我他脖子時，發現他皮還有溫度，所以才會去聽他心跳看他到底是死了還是活著。”

　“當時是什麼時辰？”徐念安忙問道。

　趙桓熙估算道：“我約莫是巳時初從尚先生府里出來的，到城北那間宅子時，大約巳時中吧。”

　徐念安聽他這麼說，就明白自己猜的沒錯，人確實不是五房那伙人殺的。朱志福畢竟是國公世子，殺了會有大麻煩。以老太太的魄力，大約也就是找人假裝是桓熙的手下，將那朱志福綁去僻宅毆打凌幾天，然后把人撤走，再把桓熙引到那間宅子里去，同時把衙役去。朱志福被綁前說過有辱的話，不會懷疑這就是桓熙蓄意報復。到時候朱志福一口咬定是桓熙派人綁他打他，衙役們又當場拿住了桓熙，那才有口難辨。

　可是老太太沒料到，二房早已察了的計劃，從中橫一刀，將人殺了。桓熙直接被當做殺人犯抓進大牢，沒有證據罪，他很難出得了大牢，國公府報仇心切，若是暗施手段讓他死在大牢，到時候二房再把五房的人放出來，說此事乃是五房所為，桓熙是無辜的……不對，五房那些人只是綁了人，沒有殺人，二房要怎麼證明人是五房綁的，也是五房殺的呢？

　徐念安腦子飛快地轉著，忽耳邊傳來些窸窣靜。

　趙桓熙對這靜的反應比快多了，立刻扭頭看去。

　徐念安也循聲看去，卻見牢房北面墻上，那扇小小的氣窗外頭鉆進來一只老鼠，在窗口爬上爬下一會兒，又鉆了出去。

　趙桓熙全程看著，沒。

　徐念安瞧他，問道：“你不怕？”

　趙桓熙苦一笑，垂下眼睫道：“以前怕的，只是經歷的事越多，越不怕這些東西了。相比之下，人更可怕。”

　徐念安以前一直嫌他年不懂事，而今看著他明顯地開始懂事起來，不知為何心中卻又有些悵然若失。

　手掌住他的臉。

　趙桓熙抬起明亮清澈的雙眸看著。

　“三郎，生活不是一直這樣的。現在如此不堪，只是因為我們邊有那些不堪之人，只要甩開們，你會發現，大多數人還是善良和正直的。”徐念安溫聲道。

　“冬姐姐。”趙桓熙手擁住，臉在耳邊，聲音哽咽起來，“今天祖父來牢中看我，我忽然發現，原來他已經這般蒼老了。我爹是個靠不著的，而我雖有心上進，卻仍一事無。我以前很喜歡聽你說慢慢來就好了，可是我現在好怕沒有時間留給我慢慢來。我怕萬一生了大的變故，我沒有能力為你和我娘撐起這個家。”

　徐念安心頭的，抱著他道：“別擔心，你會有時間慢慢來的。別說祖父只是年紀大了，就算沒有了靖國公府，你還有娘親，有我，有姐姐，有恩師，有同窗，有朋友。我們所有人都會給你時間慢慢來。”

　趙桓熙強忍著中翻涌的緒，將淚意回去，抬袖子了下眼睛，放開徐念安，濡著眼睫點了點頭。

　“我給你帶了幾本書，在包袱里，你無聊時可以看看。包袱里還有娘特意給你帶來滅鼠的老鼠藥，待會兒記得灑在角落里。縱你不怕，老鼠在邊爬來爬去的總還是膈應人。”徐念安叮囑他。

　趙桓熙應了，對徐念安道：“你出去跟娘和姐姐們說我沒事，別為我擔心。”

　徐念安點頭，看他蔫蔫兒的沒有神，就湊過去在他上親了一下。

　趙桓熙沒想到這種環境下會突然來這一下，一時沒反應過來，懵懵地看著。

　徐念安笑道：“早上答應你晚上要補的，晚上我不在，就現在補吧。我說話算話，你也要說話算話。你說過要仕外放帶我離京逍遙的。”

　趙桓熙看著的笑，心中驀然生出些氣力來，眸中彩驟生，彎起角用力地點點頭。

　外頭通道里傳來獄卒走近的腳步聲，徐念安站起來。

　趙桓熙不舍地拖住的手。

　“放心，你很快就能回家的。若是明天審你，實話實說便是了。”徐念安安他。

　看著獄卒已經在那里開鎖了，趙桓熙放開徐念安的手，道：“家里人不要再來看我了，這也不是什麼好地方。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

　“嗯，下次我們來接你回家。”徐念安道。

　小夫妻倆依依惜別。

　徐念安來到大理寺外頭，候在外頭的殷夫人趙佳臻等人忙圍上來，等說趙桓熙的況。

　“三郎沒罪，牢里我看了，也算干凈。我們先回家，余下的車上說。”徐念安道。

　四人上了馬車，帶著丫鬟仆役回靖國公府去。

　“我詳問了三郎他到那宅子時里面的況，現在基本上可以確定，被寧家看管起來的五房那些人，不是殺害朱志福的兇手，朱志福是在今日上午被人勒死在那間宅子里的，三郎到時，尸首還是熱的。明日要派人去那一片仔細走訪，兇手殺了人離開，總有行跡，說不定有人無意中見到過。抓住了真兇，才能給三郎洗嫌疑。”車上，徐念安對殷夫人和趙佳臻道。

　殷夫人憂心道：“只怕過了這一天，那兇犯早已逃出城去，不知所蹤了。”

　“不會的，兇手不會跑的。”顧忌著萱姐兒也在，徐念安就沒把自己對二房這番作的猜測說出來，省得帶壞小姑娘。

　萱姐兒卻一臉嚴肅地問道：“小舅母，能確定那個國公世子是在今天上午被人用繩子勒死的嗎？”

　徐念安道：“據你小舅的描述，基本上可以確定。因何發問？”

　萱姐兒道：“今天上午我和阿在玲瓏街上捉住的那個劃傷了玉匠和傅表舅的大漢，我綁他的時候，發現他的手掌上有類似麻繩勒出來的痕跡。他會不會是殺人兇手？”

　同車的三個人都看著。

　“刺傷玉匠的那個兇犯，是你和國抓的？”殷夫人問。

　萱姐兒：“……”太關心小舅說了怎麼辦？

　徐念安替解圍道：“這就說得通了，大白天去玲瓏街搶劫金玉匠，劃傷他又不殺他，那男子是故意被抓的。真正的兇手在牢里，那咱們在外面就算把京城整個翻過來都不可能找到兇手，待到三郎下了獄出了事，那邊再代人指使殺人之事……一石二鳥，嘆為觀止。”

　“若是如此，那男子豈不是得抱著必死之心為二房做偽證？二房何德何能，能人心甘愿為去死？”殷夫人難以置信道。

　“能為旁人付命之人，要麼重，要麼重義，要麼重孝，只消調查出他到底屬于哪一類，掐住他的命脈，要讓他老實代應當不難。關鍵是不能讓二房察覺我們已經掌握了這條線索，否則們提前行掐滅源頭，我們就真正束手無策了。”徐念安道。

　“要怎樣才能既行，又不被二房察覺呢？”殷夫人思慮起來。

　趙佳臻道：“桓熙出事，二姐四妹得到消息，必然會回府來詢問況，到時候請四妹回去拜托公爹就行了。鄔大人為順天府通判，要弄清楚牢里犯人的底細，還不是手到拈來？我們只需裝出焦急的模樣迷二房就行了。”

　殷夫人剛開始沒想到這一點，如今聽趙佳臻提出來，頓覺十分可行。

　笑看著趙佳臻道：“這一個個的，都越來越了。”

　趙佳臻嘆氣道：“強敵在側，又怎敢繼續蠢下去？”

　殷夫人不知想到什麼，竟瞬間走了神，沒說話。

　回到靖國公府，府里又有許多人在等著們。

　趙佳善，趙佳賢，陸，聶國，徐墨秀還有殷宸傅云津都在。

　殷夫人帶著他們去了嘉祥居，將桓熙的況與他們說了，又對他們的關心表示了謝，陸徐墨秀等人就先告辭回家了，留下趙佳善和趙佳賢。

　殷夫人將要托鄔德春調查之事詳細告訴了趙佳賢，趙佳賢驚詫之余，強忍心焦，面如常地回去了。

　夜，敦義堂，向忠腳步匆忙地來到國公爺的書房里。

　“國公爺，派往小河莊的人回來了，說五天前小河莊有八個佃戶離開之后，至今未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