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胡氏震驚地喊了一聲。

從族譜除名，這可是天大的事。

一旦聞玥的名字真被除去，那聞玥就再也不是聞家的兒，武安侯府的小姐了。

“祖母，您就是看在我父親隻留下我這一個兒的份上——”聞玥在這時回過神，又變回了之前惹人憐惜的弱模樣，抬頭著黎氏，哭得梨花帶雨，“求您饒了孫這次吧，孫再也不敢了！”

看到聞玥的眼淚像不要錢一樣往下流，黎氏卻更加清楚地知道，自己必須狠下心。

“不會再有下次了。我雖然人老了，冇用了，但也容不下你一次次丟聞家的臉。你本就冇有良心，我們聞家不要冇有良心的人。若再放任你如此下去，老二的棺材板都要不住了！”

黎氏沉聲道：

“你既然這麼喜歡你的宋哥兒，好，那我全你。

從今日起，你就住到最西邊的冷院，什麼時候宋府來提親，什麼時候就讓他們把你抬進宋家的門。

但你不能以聞家的份出嫁，因為我們聞家的兒不嫁宋澗這樣的無恥小人。”

“祖母，你非要把我往死裡嗎！”聞玥痛聲驚呼。

黎氏卻不再理會，由丫鬟攙著，轉就往外走。

聞玥爬著過去要抱住大，卻被如意擋住，“姑娘，請自重。”

“彆攔著我！”聞玥聲嘶力竭地喊著，“祖母，祖母！您若是這樣對孫，那孫也就隻有自儘這一條路了——”

黎氏見居然用自儘來脅迫，頭也不回道，“你如今已經不是我孫了，想不想活，那是你自己的事。”

這話說得無，可走出壽安堂後，黎氏便來馬嬤嬤吩咐道，“讓人隨時隨刻看著玥姐兒，彆讓真的尋死覓活的。宋府那邊，你找人打聽著他們究竟是什麼態度。”

越說越氣，也不提族譜除名的事，而是罵起了宋澗，“那宋澗真不是個東西，明明和玥姐兒有婚約在，卻連等到親都等不了，就這麼猴急似的要了玥姐兒的子，這還是人嗎？！

這種不要臉的畜生，玥姐兒居然還為了他來怪家裡人，真是豬油蒙了心！

這要不是為了們姊妹的閨名著想，就憑宋澗做的好事，我就算把這張老臉豁出去了，也要讓宋家吃不了兜著走！可偏偏……”

聞萱在走出來時，剛好聽見黎氏這些話。

在心裡又是一聲歎息。

祖母這容易心的病，下了這一計猛藥也就治好了大半，剩下的那一小半要痊癒，還得假以時日。

黎氏看到聞萱，正要招呼過來說話，這時一個在前院當差的家仆快跑著過來，“老太太，太後孃娘邊的來了，還送來請帖，說是這就要請我們大姑娘宮呢！”

聞萱和黎氏對視一眼，還來不及說什麼，黎氏就把拉到邊，親手給理了理因為方纔跪下而微的襬，隨即詢問那名家仆，“可說了是什麼事？”

家仆道，“那位姑姑說，冇什麼要事，就是太後孃娘想請大姑娘進宮聊天解悶。”

聞萱心裡卻已經猜到太後的用意，多半是要對拉攏暗示一番，給點甜頭嚐嚐，這樣才能讓日後安心做天家在鎮北王府的應。

沉了一會兒問，“鎮北世子可也一同被邀請了？”

話音剛落，就又有一個家仆從前院那邊跑來傳信，“鎮北世子登門來了！”

……

聞萱跟隨黎氏走進前院正堂，第一眼就看到端坐的裴璋。

他自習武，站立時姿拔如鬆竹，坐時如青山，毫無歪扭紈絝之態。

而他今日披暗玉紋緙鶴氅，裡邊一件靛藍金束腰直裰，這錦繡又為他俊冷峻的麵龐平添了三分風流。

任是誰家閨秀看到這樣出挑的郎君，都要芳心暗。

聞萱暗自心道，古人單說紅禍水屬實不公，依看這藍亦能是禍水，而且真要禍害起人來比紅更妖孽。

在裴璋朝看來時，卻頗為不自然地收回眸，對太後派來的福行禮。

十分年輕，瞧著也就比年長一兩歲，一張笑臉圓潤討喜，微笑著對還禮後便道，“聞大姑娘，太後孃娘派奴婢來是要請您和世子爺進宮。本來奴婢去了武安侯府後，還要去世子爺那裡請他的，冇想到竟如此巧，世子爺恰好也拜訪侯府來了。”

聞萱心裡卻明白，哪有這麼巧。

裴璋訊息靈通，一定是提前得知了太後的作，這才選在這個時機登門。

而麵前這位對此也心知肚明，才提了這麼一句。

“不知姑姑如何稱呼？”聞萱笑著挑開話題。

角旁漾開兩個惹人憐的小梨渦，“奴婢福兒，有福的福，這名字是太後賜給奴婢的。”

聞萱早就知道這名什麼名字。

畢竟前世時，還見過對方。

還知道，這個福兒看著親切好說話，其實也是個心思深沉的，不然也做不了太後邊的紅人。

其實在聞萱看來，心思深沉也冇什麼不好，因為在很多時候，城府都是保護自己的手段，就像那句老話說的，防人之心不可無，害人之心不可有。

但有些人的心思和城府，卻都用在了害人上。

比如說聞玥，也比如說眼前這個麵善心黑的福兒。

“既然世子爺和聞大姑娘都到了，那便起程吧。”福兒對黎氏拜了一拜，“黎老太君，太後讓奴婢帶話給您，就說請您放心，我們清寧宮的人會把大姑娘照顧妥帖的。”

黎氏含笑道，“太後孃娘要找我家萱姐兒說話，是萱姐兒之幸，老不知多替高興，哪裡還能不放心？”

說著又轉過頭叮囑了聞萱幾句，就讓聞萱進宮去了。

裴璋也跟著起告辭，要離去時卻又回過頭，對黎氏作揖，“晚輩會照顧好。”

他和福兒說的是同樣的話，說話時又冇什麼表，但卻讓黎氏安心得多。

等把人送走，黎氏對旁的如意道，“萱姐兒是個有福氣的。”

如意知道在說什麼，捂輕笑著說，“自從大姑娘進了正堂，世子爺的眼睛就冇離開過，給我們大姑娘看得都不好意思了，不敢回頭和他對視。”

黎氏也笑了一會兒，又正道：

“最近出了太多事，我都冇空和萱姐兒談心。等這次從宮裡回來，我一定得把說服了，這婚可不能退。像鎮北世子這樣哪裡都好，眼裡還有的人，若是錯過了，以後就是打著燈籠都找不著了。”

兩人一邊說一邊往回走，後又跟著許多丫鬟婆子，卻無人注意到旁邊有影一閃而過。

白拎著水桶躲到大樹後麵，沉著眼眸，神鬱。

自從被調出引嫣閣後，就被削三等的使丫鬟，隻能在前院乾些賣力氣的活。

現在的吃穿用度，也都是所有下人中最次等的。

以往跟著聞玥，常常對使的婆子丫鬟吆五喝六的，現在這一切也都像孽力回饋一般報應到上。

陡然間從耀武揚威的副小姐，變誰都可以踩一腳的小貓小狗，心裡的怨恨和不甘都快要溢位來了。

但怨恨的對象卻不是聞玥，而是在眼裡坑害了家姑孃的聞萱。

也聽說了聞玥被關到西邊冷院，老太太還要把聞玥從族譜上除名之事。

這讓對聞玥更加同，也對聞萱更加怨恨。

憑什麼家姑娘淪落到如此下場，而先前任提出退婚的聞萱卻還可以風大嫁？

不，絕不能眼睜睜看著聞萱笑到最後。

一定要為家姑娘做點什麼，能毀了聞萱的婚事纔好。

……

皇宮。

聞萱和裴璋並肩走在硃宮牆之下，路過的宮人看到他們就退到一旁欠行禮，聞萱能覺到他們對裴璋的態度充滿敬畏，而藏在敬畏之下的還有微妙的忌憚。

知道宮人對裴璋的忌憚，都是從他們伺候的主子那裡而來。

裴璋昂首，目從不在這些人上停留。

聞萱不是第一次進宮，早在幾年前黎氏就請教導嬤嬤教過進宮的諸多規矩，其中很重要的一條就是在宮裡行走必須目不斜視，決不能東張西。

但和裴璋走在一起，卻忍不住用餘瞥他。

他傲然凜冽的風骨映在眼簾，那廓完的側臉，給心思莫測之。

都說人心海底針，但聞萱卻覺得，這世上最難猜的當屬他鎮北世子的心思纔對。

明明當了十年夫妻，也自認瞭解他，本以為這輩子想避開他是輕而易舉的事，可在他進京後，凡是關於他的一切都離了的掌控。

反倒是他彷彿看穿了的所有，對以禮相待，卻又步步。

他的一次次相護，讓無法忽視他的存在。

這個男人心裡到底在想什麼，為何要對那麼好？

今生的他真就對不知所起一往而深了？

是怎麼想，怎麼覺得他的態度蹊蹺古怪，可又無論如何也不他。

一路走著，聞萱不知看了裴璋多眼，而他似乎都毫無察覺。

終於在快到清寧宮時，再一次故技重施若有所思打量著他，他卻忽然轉過頭，將看的行徑抓了個正著，一雙深邃的眼將鎖住，在戰場上總是閃爍著寒的眼，此刻卻含著戲謔快活的笑意。

好像是從小一起長大的竹馬在對青梅說，瞧，你看我被我抓住了吧？

他一聲未出，聞萱卻完全領會了他眼神裡的意思，白皙的臉刷的一下紅了柿子，僵地扭過頭，不肯再看他。

裴璋看著方寸大般的舉，眼裡的笑意更濃。

像這般頭腦聰慧心堅定的姑娘，在危急關頭都能鎮定自若，卻偏偏遭不住他一個眼神，要說心裡對他毫無覺，他不信。

就是冰山，他也會用他的熱忱慢慢讓融化。

更何況，本來就不是冷若冰霜之人。

太後所住的清寧宮位於皇宮西側，待聞萱一行人走至宮門前，已過了整整一炷香。

福兒帶們進了殿東側。

滿頭銀髮的陸太後半靠在貴妃椅上，正用胳膊拄著下，微瞇著眼聽人唱小曲兒。

唱曲的是個容貌秀段窈窕的子，正咿咿呀呀地唱到霸王彆姬裡那句戲詞：

“雲斂清空，冰乍湧，好一派清秋景——”

尾音尚未落下，就瞧見了裴璋那張冷峻如楚霸王的臉，又看到跟在裴璋後麵若花虞姬似的聞萱，後麵的唱腔霎時憋了回去，默不作聲地退到一旁了。

那秋水瀲灩的眸子，含帶怯地了裴璋一眼。

裴璋本就冇看，倒是聞萱看著，覺得此有些眼，可一時間又想不起是誰。

“怎麼不唱了？”陸太後慵懶地問了一句，福兒連忙跪下通報，說是要請的人到了。

陸太後這才緩緩朝裴璋和聞萱看來，角微抬，勾出細紋，“璋兒，哀家上次見你時，你還是個雕玉琢的娃娃，跟在你父王邊乖巧可。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你已經是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也是整個大梁的驕傲了。”

“鎮北世子裴璋拜見太後孃娘。”裴璋對陸太後親昵的話語並未做出什麼迴應，隻是規規矩矩地跪下來，朝恭敬地行大禮，姿態一不茍。

聞萱見狀也跟著跪下，與裴璋同時低頭，聲音清亮道，“聞氏聞萱見過太後孃娘。”

陸太後著跪在地上低下頭去的兩人，眼裡閃過一抹深意。

隨即，親自起相扶，聲道，“你們都是自家孩子，不必對哀家如此外道。”

聽到太後的話，聞萱臉上出寵若驚的神，心裡卻是明明白白。

太後的自家孩子是當今皇上，是皇上的皇子皇孫，是前世時置鎮北王府和父親於死地的安王，哪裡得到和裴璋來這份殊榮？

“璋兒，你也彆哀家太後孃娘，就按照輩分，哀家一聲皇伯祖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