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書房里,龍誕香的味道緩緩散開,安靜的只剩下幾個人的呼吸聲。
李義批改著面前的奏本,頭也不抬。
夏日炎炎,炙烤著大魏權利的最高點,將整個太極殿照的通明。
屋檐下,三彼此制衡的勢力,暗流洶涌。
李錦睨著面前的紙,提筆的手,始終未。
時間分秒而過,但他的思緒仿佛隨著飄散的青煙,上演一時間倒流的戲碼。
被林忠義買到的肖家兒,在找到的當天晚上就被行刺。
第二日,刑部的祝東離,便帶了無關要的其他案件,要求六扇門的幫助。
一向是言寡語的祝東離,很多次提到借人。
當李錦出援手,賣給祝東離一個人之后,刑部果然在早朝上參了自己一本。
那之后,金舒便被人劫走了。
他手里的筆沒有落下,眼眸盯著面前的冷金宣紙,腦海里所有的細節反復重組。
不是刑部,也不是太子。
刑部已經上奏在前,劫走金舒絕對是多此一舉,若是在過程中被李錦抓到尾的話,風險太大。
但如果與旁的兩個人無關……
李錦稍稍停滯,抬眉看著眼前泰然自若的九五至尊,想到方才他燃了的那封信,眼眸微瞇。
將他和太子一同留下,往前推過去,最近一次也是起碼十年之前。
這般奇怪的舉背后,最大的可能便是……
他需要讓此刻的宮外,大魏的天下里,是只屬于皇帝掌控的時間。
李錦低頭看著筆下的白紙,思量了半晌,直接放下了手中的筆,到兩個時辰最后的一刻,也沒有寫任何一個字。
另一邊,從義莊匆忙出來的金舒,在馬車上將關鍵易忘的信息一一寫下來。
之后,何琳駕車從樹叢后慢慢退出去,沿著那條避人耳目的小路,往京城的方向走去。
“我送金先生到驛站,之后,會有六扇門的鷹犬來接你。”宋甄雙手抱,敬佩的看著眼前這個變不驚的人。
金舒將手里的紙疊好,拱手致謝:“多謝宋公子。”
看著的模樣,宋甄抬手虛扶一把:“不必如此。”他說,“之后,還有勞先生在王爺面前言幾句。”
瞧著他笑意盈盈的面頰,有些不解。
“若無先生言,宋某人怕是見不到明天的太。”說完,他便勾淺笑,不再開口。
車行了小半個時辰,在驛站百米之外停了下來。
金舒別過宋甄,走在前面,何琳卻始終跟在后面。
走了十幾米,金舒轉過頭,不解的看著后的何琳,問道:“姑娘有什麼話,但言無妨。”
三米外,何琳抬手,將帽兜摘了下來。
與最初見面時,酒樓掌柜的儒雅樣貌不同,現在的何琳,更像是一個江湖兒。
不論是裝束,發髻,甚至是腰后的兩把匕首,都大有俠義子的風姿,一點都看不出是宮里出來的人。
何琳微微咬,猶豫了又猶豫,遲疑了又遲疑,仿佛千言萬語堵在嚨里,不知從何說起。
那言又止的樣子,讓金舒疑更深。
蹙眉,指了指前面的驛站:“何姑娘要不要干脆送我一程?”
卻見何琳怔愣了一下,搖了搖頭:“不了。”拱手,“先生,何琳有一事想求先生。”
鄭重其事,卻說的十分艱難:“能不能……先生能不能……”
何琳上前一步,恰好踩斷了地上枯木的枝杈,那清脆的聲響驚起萬千飛鳥,轉瞬間驚鴻一片,震翅而過。
好似一片洶涌的水,以為波瀾,從婆娑的樹影中漫了過去,淹沒了站在樹林里的兩個人。
待飛鳥掠過,待樹風靜止,金舒詫異的瞧著的面頰,蹙眉道:“……何姑娘方才說什麼?”
眼前,何琳愣了一下,而后,有些干癟的勾了下,搖了頭:“沒什麼,沒什麼……”深吸一口氣,恭敬的抬手:“先生該回去了。”
說完,金舒點頭,轉往驛站的方向走去。
心中震撼,卻不知要用什麼樣話與表面對何琳。
就算飛鳥拍翅而過,就算風浪遮住了大半的聲音。
還是聽到了何琳鼓足全部的勇氣,說出來的那句話。
那句:若未來有一日,宋甄犯下不可饒恕的罪,能不能看在他傾盡全力幫助王爺的份上,免他死罪?留他一命?
如雷貫耳,清晰可辨。
從林深走出,抬眼看著青天白云,看著乾坤萬里,看著遠山下幅員遼闊的大魏京城。
著背后那個人期待的、失落的、糾結與復雜纏繞在一起投來的目。
給不出任何回答。
沒有能力回答,也沒有權利回答。
在大魏,替死者開口說話,追求的便是沉冤昭雪,彰顯的便是正義不滅。是在用自己的方式,為這天下永存的大道添加磚瓦。
在這當中,沒有評價“對”與“錯”,沒有定義“不可饒恕”的權利。
甚至見多了罪惡的,對“好人”與“壞人”的界限,也變得有些模糊起來。
什麼樣的人是好人?什麼樣的人是壞人?
被肖捅了十七刀的牛老太,是好人麼?家破人亡,靠著自己的雙手一個銅板一個銅板賺錢的肖,是壞人麼?
人是多面的,人便也是多面的。
只要能活下去,就是好人。如果能活下去,誰也不愿做壞人。
回過頭,看著后已經不見了的馬車,瞧著遠快馬奔騰而來的沈文,抬手,自下,遮了一下雙眼。
一騎絕塵十余里,沈文追著形似金舒的男人,從京城里快馬加鞭的沖出來。
人還沒追到,就瞧見了站在驛站旁邊,面帶笑意的金舒。
他猛的扯了一把馬韁,前面的人也不追了,就停在那,半張著看了半晌,才確定眼前這個“金舒”是真的金舒。
“我的媽呀!”他從馬上翻下來,趕忙上前打量了金舒一把,里振振有詞,“保住了保住了……”
腦袋保住了!
瞧著他刷白的面頰,金舒勾一笑:“辛苦沈大人了。”
晴空之下,京城之中,兩個時辰的期限已到。
李義收了李錦的紙,看著上面空空一片,瞧著他已經冷靜下來的模樣,將紙疊起,一聲冷笑:“朝野不是戰場,犯不著劍拔弩張。”
劍拔弩張,只會讓自己為那個眾矢之的的活靶子。
待他打發三人離開,李義才看著太子上來的冷金宣,看著上面的四個字,若有所思。
不是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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