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驚雀》29
沉溪手忙腳地扶住, 驚呼道:“姑娘、姑娘?”
虞錦闔上眼,任如何搖晃也不搖。
沉溪道:“王爺,這——”
男人眼底平靜如水, 連眉梢都不曾一下。
他垂眸盯著虞錦, 在那張花似的面容上停留半響, 最后不知怎的,竟是角微扯, 淡淡道:“讓府醫給瞧瞧吧。”
隨后轉離開,“嗙”地一聲帶上屋門,震得梁柱似都跟著晃了兩下,虞錦心頭一跳,險些給嚇得睜開眼。
沉溪微怔, 慌忙請來府醫。
===
段榮候在長廊下, 見沈卻來,遠遠迎了上去,道:“王爺, 這是元先生差人送來的信, 說是事關軍務,請王爺過眼。”
段榮說著多瞥了沈卻兩眼, 見他眼下有兩抹烏青。奇怪,做個兒藥浴后不應當睡不安穩啊。
沈卻手接過, 連個“嗯”都沒給,徑直屋, 門扉在段榮鼻尖闔上。
男人拽了拽領,提壺斟茶,一飲而盡,杯盞“咚”地一聲被重重擱下, 那素來平靜無痕的眉眼騰起冷意,茶水過間時,他耳畔似響起一道很輕、很纏綿的——
“將軍……”
在喝醉時,將他當什麼人了?的那位將?
沈卻眸底劃過一稽的笑意,仔細說起來,若非虞家父子不開,虞錦又怎會委王府,何況心有所屬。
在他眼里,虞錦方才那拙劣的舉措,不過是不想瞧見他罷了。
沈卻攥了攥扳指,沒再深想,兀自拆了信,細細閱之。
而虞錦這一暈,直至夜里才堪堪轉醒。
沉溪領了吩咐,捧著涼茶叩響對門,道:“王爺,三姑娘醒了,說是天熱易上火,讓奴婢送一壺茶來。”
男人抬眸,冷聲道:“醒了?”
沉溪頷首,擱下茶壺道:“姑娘眼下頭還暈著,用了兩口飯后便又歇了,便讓奴婢捎帶兩句話,說是此次多虧王爺,不過那池子里的酒太烈,醒后是半點都記不得發生了甚,還王爺莫要怪罪責罰才是。”
虞錦說這話時,儼然是一副害怕兄長責罰的模樣。
聞言,沈卻面無神,半響道:“知道了,下去吧。”
不知為何,沉溪只覺得這二人今日有些許奇怪,至于何不對,一時也說不上來。
不敢耽擱,應聲退下。
后幾日,鎏恒山莊依舊風平浪靜,許是段榮布防得當,并未發生賊人刺殺之事。
沈卻每日夜里便去藥泉,一連三日,一切如常。
只是心細之人發覺,三姑娘許久不曾踏出過屋子,這兄妹二人也許久未曾說過話了。
且王爺那張臉冷得能掉下冰渣來,這盛夏天里,隔著三尺遠都覺寒意涔涔。
沉溪提著食盒,推門進屋,著床榻上那一小團影,道:“姑娘,用膳了。”
虞錦懨懨地應了聲“嗯”,了一下,有氣無力地說:“你擱下吧,我稍候就用。”
沉溪擔憂地瞧了一眼,將午時的殘羹收走,嘆聲退下。
落雁趁闔門之際往里覷了眼,道:“還沒起呢?”
沉溪搖頭,揭開食盒讓看了眼,“午膳送來的,就用了幾口,我瞧著這幾日都瘦一圈了,白日里勸姑娘出門走走,見見日頭,也被拒了。”
頓了下道:“自上回暈厥后,姑娘便沒再出過門,霜打的茄子似的。”
落雁有些著急,“再請府醫來瞧瞧吧。”
“哪敢不請,說是無礙。”
二人對視一眼,紛紛嘆息。
只當小主子的心思如天邊的云雨,瞬息萬變。
此時,虞錦正悶頭于被褥里,了無聲息一般,無論睜眼或是閉眼,皆有畫面直涌腦海,舌間的滋味似在不停重放,耳紅得發燙。
天吶天吶天吶!
虞錦重重翻了個,改埋臉于枕間。
足足三日,虞錦從心慌意、心如死灰,到眼下心浮氣躁,仍舊不敢相信,那夜他竟咬了的!還那!麼!重!
難道他也誤飲了那泉池里的藥酒?
倘若不是,那、難不……
虞錦深吸一口氣,兩腮頓時爬上云霞,猛地翻回子,重重息。
未免見沈卻,足不出戶已有三日,可總歸不是長久之計,況且那日急中生智,已托沉溪捎話給他,左右全當沒發生過,先發制人堵住他的,以免他直言此事,害得這如履薄冰的兄妹誼碎渣。
至于再往后的事……
暫且走一步瞧一步吧。
虞錦思緒正疾速轉,便聽門外傳來兩道叩門聲,管事恭敬的聲音響起:
“三姑娘,老奴聽聞三姑娘前些日子藥泉里的酒嗆著了,便命人拾掇了個新池子,里頭擱置了些鮮花草藥,適合兒家養。”
虞錦翻坐起,道:“有勞管事,不必了,我要歇下了。”
眼下對池子怵得很,是怎麼也不愿在進去一回了。
管事道:“欸,姑娘歇息,有事吩咐。”
又空坐半響,虞錦拖著的腰趿履下地,匆匆用了晚膳。遲疑了一下,推門出去,正打探一下沈卻近來可有異常,就瞧見對面廊下空無一人,平日的守衛也已撤離近半。
整座院子像是忽然空了下來似的。
虞錦微頓,疑道:“沉溪,對面的守衛怎麼撤了?”
沉溪道:“姑娘,王爺有急事先回營了,囑咐說姑娘何時玩夠了,想回再回。”
虞錦默了半響,蹙眉應了聲好。
分明應該松一口氣,可不知為何,這心里頭竟還有些失落。
=====
翌日,虞錦日上三竿時堪堪轉醒,用過午膳后,心不在焉地乘車回了王府。
白管家得了消息,腳下生風似的出門迎接。
他熱絡地笑道:“老奴還道三姑娘要在莊子里多玩上兩日呢,怎的這麼著急便回府了?”
不待虞錦回話,白管家又兀自了然道:“定是王爺不在,姑娘無心賞玩吧。”
虞錦了鼻,順著他的話頷首應下,于是白管家臉更喜慶了。
幾人往瑯苑走。
虞錦正思忖著待會兒如何與沈卻說話為好,莫要了端倪,就見不遠一道靛藍影闊步走來,側還隨著個白子,郎才貌一般,乍一看合襯得很。
四目相對,他腳步慢下來。
那雙眸子靜如寒冰,虞錦那些腹稿一時頓在間,只吶吶道:“阿兄……”
白管家道:“王爺,您不在莊子里,三姑娘可也待不住了,瞧,這不立即就回了。”
沈卻凝視半響,言簡意賅地“嗯”了聲,說:“走吧。”
姬長云瞥了虞錦一眼,疾步跟上。
這短短幾句話的功夫,男人的冷淡疏離顯無疑。虞錦微怔,當即抿蹙眉,那夜摁著親時可不是這般冷淡,眼下這哪里是剛親過人時的態度?!
莫非這便是兄長從前耳提面命說的男人翻臉無??
虧竟還以為……
虞錦深吸一口氣,心道:,他不愿承認最好,省得提心吊膽。
攥拳頭,雄赳赳氣昂昂地道:“沉溪,我們走!”
啊?
沉溪與落雁面面相覷,這是又怎的了?三姑娘近來這脾氣實在愈發古怪,一天一個樣,簡直比天變得還快。
白管家落后半步,回頭瞧瞧沈卻,又瞅瞅虞錦,臉上登時沒了笑容。
=====
然,人在屋檐下,虞錦不得不暫且下那點憤懣不平,努力維持著與此前一般的境況,可效果卻不甚明顯。
之后幾日,沈卻鮮回府,即便是回府,也有出書房的時候,虞錦便地送了幾回茶水糕點,卻連男人冷冰冰的眼神都沒得一個。
偶有小徑上撞見之時,正同他說句話,就見他眼也不眨地徑直從側走過。
形同陌路,不過如此。
虞錦懵然,揣度緣由。
近來所做出格之事,不過就上回醉得不省人事時那一樁,且此事再怎麼算,一個兒家才吃虧,都未曾顯半分不虞,他又何至于此?
虞錦正委屈之際,又瞥見一抹白自園中走過。
近來姬長云頻繁出府中,且常常出瑯苑書房,南祁王對,倒是比對和悅多了,虞錦悶悶地想。
忽然,假山后頭傳來幾道小丫鬟的談聲,約約夾雜著“姬長云”三個字。
虞錦下意識頓住腳,屏息靜氣。
就聽幾人你一句我一句道:
“你們瞧見沒,近日姬大夫三五不時便到瑯苑去,去得可頻繁了。”
“眼又沒瞎,自然瞧見了。我雖不伺候在瑯苑,可平日灑掃時,沒瞧見王爺與姬大夫并肩走過呢。不得不說,這姬大夫模樣生得端莊秀氣,與王爺站在一,登對得很!”
“早些年我便說,這姬大夫將來哪怕是做不正妃,那做個側妃也,畢竟當初姬將軍可是為護王爺才戰死,分可是旁人比不得的。”
“姬大夫脾氣子也溫和,若是了主子,我倒很樂意伺候呢。說不準啊,近來便是好事將!”
說罷,幾人笑笑鬧鬧地打在一起。
虞錦的腦袋嗡了聲響,心里五味雜陳,一時品不出什麼滋味。
按理說,南祁王這個年紀,個婚納個妾皆是再正常不過之事,但、但轉念一想,若是姬長云了沈家族譜,勢必要知份為假。
屆時,還是否能容得下便未可知了。
一想他二人喜結良緣琴瑟和鳴,一人孤苦伶仃在梵山敲木魚,虞錦便悲從心起,頓覺凄涼無比。
“篤篤”兩聲,虞錦垮著張臉敲響了瑯苑書房的門。
作者有話要說:久等,踩點更新小能手荔枝枝鞠躬。
白管家突然不高興,他的cp吵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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