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的冬天,德隆帝病重,終究不治,駕崩而去,一時之間燕京城的鐘聲響起,不停不休,此起彼伏。
德隆帝去的時候,蕭正峰是守在那裏的。
他和這個帝王年時便已結,之後共同度過幾次帝位迭的衝擊,又曾經在敵軍侵之時並肩作戰。後來蕭正峰一手扶持著這位帝王繼位,幫他踏平四夷,輔他理朝政,十五年間,君臣二人即便偶有間隙,卻毫不曾影響過他們之間互相的信任。
德隆帝在位的這十五年裏,大昭國國力日漸強盛,四方來朝,八方來服,又對外遠阿拉等國,經濟日漸繁盛,百姓安居樂業,可以說這延康十五年,算是大昭國近百年來難得的盛世之治。
德隆帝如今已經快五十歲了,咽氣之前的他,想最後和蕭正峰說點什麼,可是舌頭了幾,終究是沒說出。
蕭正峰眸中發熱,跪在那裏,哽聲道:「皇上放心,正峰知皇上的心思,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德隆帝聽了這個,眼中泛起一點欣,他僵而艱難地扭過頭去,看向莫四娘。
莫四娘忙上前。
可是德隆帝只木然地看了莫四娘一會兒,那張埋在龍枕上的腦袋就此無力地倒向一旁,皇上他駕崩了。
皇上留下聖旨來,將帝位傳給了二皇子劉永瀚。
蕭正峰從皇宮中回到蕭府後,命家人閉大門,對外面之事不聞不問。
屋子香爐里燒著的是柏子香,柏葉的香氣縈繞,蕭正峰眉宇皺。
阿煙跟隨在他邊,就那麼一直陪著。
過了不知道多久,蕭正峰才終於開口道:「我縱然有外族脈,可是這一生,我問心無愧。」
阿煙點頭:「你自然是的。」
若不是有蕭正峰,哪裏有這十幾年的大昭太平盛世。
蕭正峰又道:「皇上他也未曾虧待過我。」
到底那是當了皇帝的人,再不是昔日兄弟相稱的齊王,飛鳥盡走狗烹,其實作為一個權臣,誰不曾有點心思。
可是這麼多年過去了,德隆帝他駕崩而去了,蓋棺定論,他對得起昔日的兄弟蕭正峰!
阿煙又點頭:「是。」
蕭正峰眸中目轉,抬手握住阿煙的手道:
「這麼多年過去了,你還記得咱們在大名山下茅屋中我曾說過的話嗎?」
阿煙道:「記得。」
蕭正峰深沉的眸子著:
「你昔日或許不信我,如今可信了?」
阿煙從后輕輕地抱了他的腰:
「我信你,自然信你的。」
如今的蕭正峰已經不年輕了,鬢髮已經偶爾有了白頭髮,他並不喜歡,總是讓自己幫他拔去。
他說我的煙兒沒老,我不能老。
可是他不知道的是,阿煙之所以不老,那是因為阿煙這些年來一直仔細地保養著自己。
阿煙聽到這話的時候,默默地想,那些六烏八珍養發丸兒,還是停了吧……
蕭正峰握住放在自己腰間的手,緩緩點頭,卻沒說話。
兩個人之間,其實有些話也不必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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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封為修王的大皇子痛失帝位,自然是不甘心,糾結私黨,開始謀逆造反。
這是一場看不見的較量,蕭正峰這幾日依然不曾出門。
正屋裏的柏子香一直燒著。
其實這些年蕭正峰年紀大了,子越發沉穩,他每日除了例行練武外,幾乎每晚都會翻閱佛經,偶爾間也會前去大相國寺,和主持大人下棋對弈,並聽他**論道。
這幾年他喜歡柏子香,阿煙便親自隨他一起上大相國寺,摘了後山的柏樹子,用沸水焯過之後再浸在酒中,封七日取出放在涼之慢慢晾乾,最後製這柏子香。
這柏子香最能滌煩去躁,沉香靜氣,此時香氣繚繞中,蕭正峰斂眉靜氣,一直不曾言語。
阿煙終究不解,忍不住道:「大皇子的野心這些年也被養起來了,要不然也不至於落到這步田地。」
蕭正峰沒有抬頭,隨意翻著手中的經書,淡道:「這是他們的事兒。」
阿煙聽了,也就不再問了,轉首看看窗外,外面天沉沉的,看來是要下雨了。
這雨一連下了幾日,蕭正峰和阿煙都不曾出門,一直到這一日,阿煙忽然聽到外面有喧嚷和哭聲。
其實外面下著大雨,雨聲如鼓,哪裏聽得到什麼聲響呢,不過阿煙覺得就是聽到了。
伺候著蕭正峰梳發的阿煙擰眉道:
「外面有人?」
閉著眸子的蕭正峰點頭:
「是,明太妃跪在大門外呢。」
阿煙越發詫異,一則是想著大門外距離這裏不知道隔了多遠呢,誰曾想自己竟然聽到了。二則是這個明太妃早些年在庵子裏傻了,後來被大皇子接王府中,一直也是呆傻著,不曾想如今竟然好了?
不解地看向蕭正峰,卻見蕭正峰臉上並沒有什麼表,彷彿這件事毫沒有什麼奇怪的。
阿煙停下手中的作,走到了門外,看了看外面的雨,雨勢很大,院子裏一些低洼的地方都聚集了許多雨水,院子裏的百香樹如今都被澆得彎了腰。
有丫鬟提著一個食盒繞著長廊過來,雨水濺過去,只能一手提了食盒一手提著子呢。
阿煙站在珠簾前,仰起臉天。
鋪天蓋地的都是雨水潑灑下來,天上灰濛濛的,哪裏看得見什麼呢。
不過倒是想起了許多年前的那個早晨,在那朦朧的晨曦中,那個了四個月肚子過來和自己說話的人。
許久后,終究輕輕嘆息了一聲,就要起簾子出門。
蕭正峰聽到的靜,瞇眸淡道:「你過去做什麼?」
阿煙輕聲道:「去看看。」
蕭正峰臉上漠然:「我讓人把趕走吧。」
阿煙擰眉,回首看他,權傾天下的男人,一抬手間便是能令整個天下為之震撼的,如今倒是返璞歸真,只著了一件樸素的青衫,盤坐在那裏,沉穩斂,眉眼疏淡。
輕嘆,按住他的肩膀:「你好好歇著吧,別面,我去看看就好。」
當下掀起珠簾,徑自出門去了。
旁邊耳房裏都是丫鬟,時刻聽著這邊的靜呢,此時知道夫人出去,忙過去打傘的打傘,拿著蓑的拿蓑,更有遞上暖爐的。
阿煙沿著游廊徑自往外走,如今住著的宅子大得很,里裏外外不知道多層,一路穿過一道道垂花門,這才來到了大門那裏。
因是下雨天,門前並沒幾個人,門衛們守在影壁里煮著茶水喝呢。他們聽到靜,原沒當回事,後來一個門衛眼尖,認出這是夫人,嚇了一跳,忙過來拜了。
阿煙命他們開了側門,舉著傘走出去,卻見蒼茫的雨水之中,一個人狼狽地跪在將軍府門前的臺階上,痛哭流涕。
的子是金絞線的,原本華麗,可是如今被跪在那裏,已經泥濘不堪,雨水順著擺往下流淌。
頭髮黏在那蒼白的臉頰上,黑沉沉的眸子出的是瘋狂和絕。
嘶啞地痛哭著,一邊哭一邊道:「救我兒子,救我兒子!」
這個時候,大門開了,蕭正峰一青衫,巍然立在門中。
李明悅絕之中總算是有了一希,撲過去,跪在蕭正峰面前,抱著蕭正峰的膝蓋哭道:「正峰,救我孩兒!求求你,救我孩兒!我如今已不求其他,只求他能活著,只要你能救他一命,從此之後我忘記一切,你再也不欠我分毫!」
臟而的手骨節發白,死死地抓著蕭正峰的袍邊角,頓時那袍角也了。
蕭正峰抬手,疏冷地道:「門衛,送客。」
李明悅這下子是徹底絕了,幾乎是撲將過去要撕扯蕭正峰:「不行,你必須救他!」
蕭正峰冷斥道:「送客!」
李明悅被侍衛們強地掰開了手,開始拽著往外拖,可是就在這掙扎之中,李明悅看到了阿煙。
翻滾在地上,彷彿看到了救星一般:
「顧煙,顧煙,蕭夫人,你幫我,你救我孩子啊!求求你,救我孩子!」
阿煙默默地看著哭泣的李明悅,潤的眸子緩慢地抬起,向了一旁的蕭正峰。
蕭正峰形如山,沉默地著自己。
一陣響雷轟隆而來,雨勢越發大了,幾乎將頭頂那傘給澆得歪倒在那裏。
阿煙了,卻是對蕭正峰道:「我,我有話要對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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