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瑤，你難得來一次，跟大家說幾句！”

方氏把往前面推推，殷清瑤咳嗽一聲清清嗓子，既不推辭也不擺譜。

“綉坊都是舅娘在管理，你們聽的話就，要是有什麼困難，及時跟舅娘說。我只是偶爾來看看，你們繼續干活吧。”

繡娘們紛紛坐下，李馨嵐沖眨眨眼睛，知道跟娘有話說，繼續坐下繡花。

殷清瑤沖笑笑，拉了方氏的袖子。

“舅娘，我有事兒跟你說，咱們借一步說話。”兩個人從前院出來到后院客廳坐下，方氏泡了茶，殷清瑤先問問生意上的事兒，“舅娘，咱們的生意是誰介紹來的？”

方氏了然一笑，說道：“就知道瞞不住你，生意是這座宅院原來的主人張夫人介紹的，原本我就幫做過繡活，過完年，張老爺回鄉探親的時候，跟張夫人回來看了，正好看見我那幅蓬萊仙境。張夫人喜歡，就買了帶回京城，然后咱們綉坊的名氣就打出去了。”

“咱們做的京城的生意，跟府城其他家綉坊沒有沖突，而且，只要咱們自己不往外吆喝，就不會得罪其他綉坊。這點你放心吧。”

殷清瑤嗯了一聲，旁人做生意只想著把聲勢做上去，但是樹大容易招風，太過出名也容易招來禍端，腳踏實地的做生意才是關鍵。

幸好這一點，方氏跟的想法一樣。

“舅娘，我對您是放心的。我這一趟來，還有別的事。我想再買一些人，家里人手不夠用了。”

方氏跟人牙子打道多，而且方家祖輩就在汝寧府，找人牙子買幾個人還不是易如反掌的事！

“行，要買多人，買什麼樣的人，咱們一起去找人牙子挑挑！不過，眼看著到了飯點兒了，吃了飯再去，正好繡坊里我也想再添幾個人！”

買人的事兒不算著急，現在的天氣早晚涼，白天熱，趕路出了一汗，正好喝點茶水歇會兒。

“反正也不在乎這一時半刻的，對了，馨嵐表妹在前面繡花，馨瑤表妹怎麼辦？”

李馨瑤才三歲，正是活潑好的時候。方氏笑道：“送到我娘家了，本打算忙完這幾天去把接回來。今天中午有丸子，還有豌豆涼，你嘗嘗王婆婆的手藝！”

王婆婆是綉坊請來洗做飯的老婦，因為一手好廚藝被方氏看中，現在就管著綉坊十幾口人的飯食，就連李浩南兄弟倆的早飯也是從綉坊帶回去的，午飯由李馨嵐給他們送去。每天變著花樣做飯，讓兄弟倆看不上方氏做的簡餐了。

每天中午放學，兄弟兩個就眼地站在私塾門口，眼穿的等著李馨嵐送飯。

那頭兄弟倆剛知道殷清瑤來府城的消息，這邊吃過飯，方氏已經帶著殷清瑤去了牙行，人牙子把們請到屋子里泡上茶，面對著一排排得面黃瘦的男，方氏挑了幾個手巧的，剩下八個男和十三個，殷清瑤打算全部買下來。

牙行跟方氏打過道，報的價錢也都實在，一個男六兩銀子，三兩。七八歲，十來歲的男正長，吃得多，干得，一般人沒人愿意買，倒是有很多人來挑選，不過來的除了勾欄之地，也就只剩下那些豪門大戶來挑一些丫頭。

豪門大戶挑些長相清秀又機靈的，勾欄之地也分三六九等，不是所有都要。大多數連進勾欄還要被人挑三揀四，在牙行自然是沒吃過一頓飽飯。

難得遇上這樣的買主，人牙子對殷清瑤熱得很。

殷清瑤不是冤大頭，自然是要講價的。但是看到穿著破爛裳，低著頭像貨一樣任人挑選的男孩孩兒們，心里又一陣酸楚，剛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自己的境遇比他們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出的這些銀子，有一半兒能落在他們父母手里。

“算了。”拉住正打算講價的方氏，“舅娘，你去里面跟他們說吧，別當面破他們最后的自尊心了。”

在殷清瑤看來，這些孩子的價值遠遠比他們賣的銀子更多，只是生在窮苦人家，大部分人沒有能力去實現自己的價值。

方氏出馬跟人牙子討價還價半晌，最后買下這些人一共花了八十兩銀子。辦好手續之后，人牙子對著眾人說道：“從今往后，你們就都是殷家的人了，殷小姐就是你們的主人，還不趕拜見主人？”

他一開口，底下的孩子們瑟一下，沒有任何遲疑地跪在地上就磕頭，跪得十分不整齊，磕頭也十分不規范，可見牙行沒有統一訓練。不過也是，好的都被挑揀走了，剩下的本也賣不上什麼價錢。

殷清瑤等他們停下來，起說道：“現在，大家跟我走，兩個人一隊站好，出門之后不許跑，晚上讓你們吃！”

跟這些面黃瘦的小孩子說大道理是沒用的，一聽有吃，紛紛咽著唾沫喊道：

“小人肯定不跑！”

“奴婢一輩子伺候小姐！”

“多謝小姐，我，我還想吃饅頭！”

……

底下七八舌的說話，人牙子咳嗽一聲，說話聲瞬間消失。

“殷小姐，下次您再買人還來找小人，小人給您折扣！”

帶著一行人浩浩從牙行里出來，有的人沒穿鞋，腳走在路上。殷清瑤看得皺眉，對著方氏說道：“舅娘，咱們綉坊能不能騰出來幾個人手幫他們做一些裳和鞋？”

既然綉坊打算做生意，現在就可以練起來，先從丫鬟小廝穿的裳手，至自己人先穿上自家做的服。

方氏點頭應道：“沒問題，新買的幾個繡娘都會做裳，們的任務不重，就讓們幫著做一些試試。我去買布料，你先帶們回去，讓王婆多買點，先讓他們吃頓飽飯。可憐見的！”

“放心吧舅娘。”

跟方氏分開，杜鵑帶頭走在前面，殷清瑤在后面跟著，一行人走在大街上，雖然不至于被人圍觀，但他們的組合太過奇怪，也被不人看著。

殷清瑤覺后有幾條尾一直跟著他們，眼看著他們進去綉坊，一個男人突然沖出來，撲通一聲跪在殷清瑤前。

以為是像上次一樣被人跟蹤，殷清瑤往后退了一步。突然竄出來的人嚇了一跳，眼看著周圍有圍觀的趨勢，殷清瑤沖杜鵑使了個眼，杜鵑會意，帶著買來的男迅速進綉坊。

殷清瑤暗自戒備著，看著眼前跪在地上的男人問道：“這位……大叔，你這是做什麼？要是有冤屈就去府衙擊鼓，我一個平頭老百姓，你跪我是不是有點不太恰當？”

男人面相有幾分凄苦，抬頭看的時候，兩行淚從眼眶里滾落下來。

“這位姑娘，我知道此舉確實不妥，但我看你既然愿意買那些不能干活的男和，能不能，能不能買下我們一家？”

“我，我們實在是……哎……”

不管什麼時候，人們看熱鬧的速度永遠比速快，綉坊門口很快就里三層外三層圍了很多人。有人指著男人說道：“大壯，你怎麼了？被你們家老二趕出來了？”

“你閨的病還沒好呢？”

男人痛苦地捂著臉，跪坐在地上痛哭。不大一會兒，一個腰間圍著打了補丁的圍的婦人開人群走過來，的一雙手泡得發白，指甲上都已經開始蛻皮。

年紀輕輕的，頭上的頭發白了一半，看見男人跪坐在地上，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你起來吧，小妮兒的病咱不治了，用我洗服和你扛麻包的錢出去租個房子，咱們一家搬出去。”

人比男人有骨氣，沖殷清瑤福了福表示歉意，上前扶著男人就要起來。男人拉住，絕道：“彩云，自賣自，咱們好歹還能有口飯吃，要是回去，咱們什麼都不剩了，還有兩個娃呢！我的工錢已經拖了三個月都要不出來，我今天去求了工頭，工頭只給了我十文錢就想把我打發走……”

“我沒辦法，我，我打了工頭一拳……以后，以后我不能再去碼頭卸貨了！錢也要不出來，小妮兒的病一直拖著，小妮兒不是天生弱，的病能治，咱們不能放棄啊！”

提到兒，婦人泄了力氣，慢慢蹲下來，眼淚終于憋不住從眼眶里面噴涌出來，殷清瑤聽見人群里面小聲議論他們。

“哎，這兩口子真是可憐，大壯的親爹死了，他娘帶著他改嫁，大壯從小就能吃，他娘嫁進孫家之后，被孫老太太刁難，他也被孫老太太嫌棄，在家里啥活都得干，卻從來沒吃過一頓飽飯。去年孫老太太死了，他親娘當了家，眼看著日子就要過起來了，誰料到他孫家爹突然兩眼一閉，也沒了！”

“他的親弟弟也不是個東西，從小就欺負他哥，兄弟倆都是從一個娘胎里出來的，至于做得這麼絕嗎？”

“大壯，不行咱們就去府衙，讓衙門治治你那個弟弟，做得也太絕了，自己親生侄兒還生著病就要把你們一家子往外趕！”

“要不就讓你娘出面，咱們去找里正！”

殷清瑤聽了半天，總算弄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上前去把兩人扶起來，開口道：“這是你們的家務事，要是有不甘心，你們應該去衙門擊鼓，這件事我幫不上忙……”

“不，我沒有不甘！”

男人握住婦人的手，沖點點頭才接著說道，“我爹當年欠了一屁債，我娘嫁過來之后，那些債主還上門要過錢，孫家爹爹幫我爹還過債，本來就是我欠孫家的。家里的一切都是孫家的東西，他們現在要趕我走，我沒有不甘心。”

男人的目堅定，說的都是真心話。

“但凡還有一線希，我都不想賣為奴，但是……我更不想讓妻兒整天被人欺負，彩云的手洗服都泡爛了，那些人還克扣的工錢，我們一家人不圖別的，就圖能在一起，能治好小妮兒的病就行！”

“我在牙行門口守了快半個月了，見姑娘有善心的，我能干活，彩云也能干活，兩個孩子，大點的是個男孩兒，有點力氣，能看家護院，也能下地干活，小的是個姑娘，子雖然不好，也能做一些針線。姑娘，我們不圖能吃多好，能填飽肚子就行！”

男人的目懇切，殷清瑤抿問道：“你們一家你想賣多錢？”

男人的目看向妻子，殷清瑤的目也隨之落在婦人上，婦人猶豫半晌，復又看著男人。

“你做主吧，我信你。”

殷清瑤沒有進綉坊，但是杜鵑帶著買的那些人進去了，這個宅院雖然不是朱漆大門，但是從外面看起來也算得上氣派。上穿的料子是緞面的蓮紋小襖，就算料子一般，前面八十兩銀子都拿出來了，至買下他們一家不是問題。

這是給他們夫妻倆的頭一道考驗，看看他會不會獅子大開口。

男人低頭沉思片刻，說道：“我也不要多，姑娘若是肯給我們十兩銀子最好，若是不愿，最六兩銀子。”

從來沒見過把自己的底線亮出來的人，殷清瑤佩服他的坦，順著他的話問道：“十兩銀子和六兩銀子？有什麼說法嗎？”

婦人紅著眼眶把腦袋轉向一邊，男人拉拉的袖子，見還是生氣，只好嘆口氣接著說道：“姑娘若是能給我們十兩銀子，我還需要贍養我娘，彩云家里有個將從小養大的堂叔，給他們每人留三兩銀子，剩下四兩銀子可以給小妮兒看病。”

“姑娘如果不愿意，那就六兩銀子，兩邊各三兩，小妮兒的病就不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