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父兩個都沒再說話，殷清瑤不知道這個決定是爹自己想的，還是去老宅有人說了什麼，老宅的那些飛狗跳歸結底還是偏心。

但不是王氏說的那種偏心，是老兩口從小就把兄弟們分了幾個等級，從爹開始，往后的幾個兄弟連學堂都沒去過幾次，一直在家里種地。

二房三房則是一直讀書，自覺高人一等，這種活累活不該他們多心。

爺今天說的那番話，表面看著是在訓斥的兩個伯父，但實際上是告訴他們所有人，只有讀書才能有出路。殷樂安已經進到縣學讀書了，不出意外二房就要出一個秀才郎了。

他心里高興，不想讓家里整天蒜皮，所以想來五房躲躲清靜。

不怪多想，是他爺以前啥時候看上過他們五房，分家的時候說的是公平分家，就只給了他家兩間破房子，幾十斤小米，其他的所有東西都是他們自己置辦的。

估計當時爺是忘了這個坡上有核桃了，家里其他人都不清楚，爹跟兩個叔叔知道，要不然本不到他們五房。

這些都是次要的，也不計較這些東西，但是這次兄弟們鬧了矛盾，爺和稀泥，挨打的白挨了打，地里的活也還是沒干，擺明了偏袒二房三房。

沉默著回到家，梁懷玉還沒睡，裹著個棉非得拉著殷清瑤去山上看星星。

“這麼冷的天，梁大人早點睡吧。”

梁懷玉到底是貴客，殷老五說了一句見他沒聽，于是代殷清瑤。

“你照看著點梁大人，別讓梁大人著涼了！”

這個時候不是應該擔心擔心嗎？男授不親，在僻靜的小山村的坡頂上，天都黑了，四下無人，才是那個該擔心的對象嘛！

不過鄉下的姑娘家跟男娃子一樣都得下地干活，大家心里沒有男之防其實也是正常的。應了一聲，回屋穿了一件厚棉襖，帶著梁懷玉往山頂上走。

今晚的月亮特別亮，站在坡頂還能看到山腳下的村莊，視力好點的，甚至還能看見院子里的人。

梁懷玉興致很高，迎著寒風唱起小曲兒來，他唱的不知道是什麼調子，還好聽，殷清瑤在地上坐下，打了個哈欠等他一曲唱罷又唱一曲。

他唱完轉過來，等著夸贊的時候，殷清瑤拍拍屁上的灰站起來，問道：“梁大人唱完了？咱們可以回去了？”

梁懷玉的興致瞬間就被澆滅了，生氣地嘆道：“不識貨啊，京城里想聽小爺唱曲的人都排到南城門了，你竟然還打瞌睡，真是不解風！還不如云舒那小子呢，好歹還會敷衍一句唱得真好，你連敷衍都沒有。”

殷清瑤不知道他為什麼總是提起邵云舒，干脆問道：“梁大人，你在京城里是只有邵公子這一個朋友嗎？為什麼總是提起他？”

梁懷玉一口氣憋住，瞪著好看的大眼看。

“什麼只有一個朋友？小爺的朋友遍布京城，跟你提起那個臭小子是因為你也認識他，我跟你說話總不能總是提起你不認識的人，還得費心給你解釋那些人是誰，那樣多沒意思！”

殷清瑤哦了一聲，小聲嘀咕道：“也不知道他現在在干什麼？”

“你說什麼？”

“沒什麼，咱們該回去了，明天還有很多事兒呢！”

十月份還不算很冷，北方已經呼呼地刮起來北風了，四川的山林里又又冷，年紀大一些的兵經常腰疼疼。

邵云舒坐在火堆前喝著熱湯，喝完一碗起喊道：“衛茗，傷亡清點完了嗎？”

他們剛剛跟明王的殘部打了一仗，把對方打得進深山老林里去了，就地安營扎寨，清點傷亡。

衛茗上的還沒來得及換下。

“清點完了，咱們有一百八十九人陣亡，重傷一百零三人，輕傷二百五十六。對方留下了七百八十三尸首，一路丟盔棄甲，我們撿了幾十套鎧甲跟兵，他們剩下的人不多了。”

這個戰績已經算很好了，他們這些外地來的兵將不悉地形，明王的人就跟打游擊一樣，一直不肯正面跟他們對上，這次已經是他來到這里之后打的最激烈的一場仗了。他們損失的人手跟明王損失的人手比起來，他們這邊暫時算是勝利。

但他卻不敢繼續追擊，這邊山多林，恐中埋伏。

來的時候雄心壯志，這會兒也被冷水澆得差不多了。但是他更清楚打仗不能心急，一不小心就會中了對方的埋伏。

“舅老爺來信了。”

衛賀拿著幾封信，邵云舒接過來，先把最上面放的朝廷的公文打開，是他的升職文書，因為抓蔣從吉有功，皇上封了他一個忠武校尉，從六品。

這是一個虛職，他領的兵馬還是從前的八百人，除了多一份俸祿之外，沒有別的實際的好。不過，給他這個從六品的封號說明朝廷重視他。

第二封是家里的來信，他爹跟他大哥一人幾句，代他要小心，不要貪功冒進，還讓他放心家里，朝廷那邊有他們在，沒人敢貪了他的功勞等等。

最后他爹還慨了一下，要不是舅老爺擁兵自重，他恨不得殺過來，親手了結了明王那個逆賊，并叮囑他好好打，別墮了他的威風！

他輕笑一聲，打開第三封，第三封是他舅舅的來信，他舅舅是云南羈縻州土，是當時朝廷為了盡快拿下云南，在云南的數民族地區劃了幾個州，讓他們自己推選人做。他舅舅是漢人，但在當地有自己的兵馬，朝廷不想大干戈，就干脆連他們這些漢人也給了爵位。

他舅舅白鎮被朝廷封為鎮南侯。

但其實云南那邊仍舊不太平，要不是他舅舅撐著，估計也要一。他爹給他的消息是，等把明王的殘部清理干凈，皇上有意再把云南那邊整頓整頓。

白鎮的信只有幾句，前兩句是代他小心，后兩句給他出了個計策，讓他放出風聲說蔣從吉是他抓的，并且蔣從吉已經把所有的一切都代了，包括明王囤在江關的人馬。

蔣從吉到底代了什麼，太子給他來信說過，很多細節的人，但是他敢肯定，里面不包括江關的人馬。

明王的老巢在江關？

江關是重慶府的地界，在涪州那邊。起去營帳里打開輿圖，圖上畫得并不詳細，江關在地圖上只有一個點三個字。

這是舅舅打聽到的消息，在送給朝廷之前先給他一點，看著地圖上自己所在的位置，他現在距離江關已經不遠了。舅舅讓他放出消息，或許還有其他深意？

明王的人馬有多？他放出消息之后，會有什麼后果，舅舅沒說。

思慮再三，消息如果是從朝廷傳出來的就沒有任何意義了，必須是只有他知道。

為什麼要打著蔣從吉的名頭？蔣從吉從被抓到現在至有兩三個月的時間了。消息如果泄的話，朝廷早就該有作了。

這里面還得再做一番文章。

坐在輿圖前面看了一晚上了，邵云舒眉頭，他想到了一個辦法。提筆寫了兩封信封好口，一封給衛茗，讓他送到京城，另一封檢查好容沒有問題，封起來，給衛賀。

他慎重代道：“你先去江關打探一下，看看明王在那里放了多人馬！千萬注意安全，如果被抓的話，就把這封信出去，保命要。”

衛茗跟衛賀是他最信任的人，讓衛賀去做的事太危險，也有太多不確定，他自己也不知道會有什麼后果。

富貴險中求，如果一點險都不肯冒的話，他這輩子就只能平庸度日，違背了他從軍的初衷。

做完這些回到營帳中補個覺，不知怎的又想到那個衫襤褸的姑娘，小子尚且敢為命搏一搏，他又豈會連個小子都不如！

第二天一早，許三就雇了好幾輛馬車，拉著致的陶瓷罐搬上來。

一家人花了半天功夫把酒裝進壇子里封好，梁懷玉指揮著把酒裝好，跟殷清瑤一家告了個別。送走他這尊大神，殷老五跟李娘都松了口氣。

看著馬車從村口的大路上消失，忙完這件事兒還有下一件事兒等著，里正林全笑瞇瞇地在家門口等著，等經過的時候把喊到家里，問種瓜子的事兒。

昨天殷老五來說，他還有點不敢相信呢，眼下正好看見殷清瑤，就趕把喊過來問問。

故意選在這個時候才說，主要是不想生事兒，對大部分人來說，好好的地里只有種上莊稼才能安心。

瓜子這種東西大家都是第一次聽說，能不能種好先不說，萬一拿了好地種出來，到時候他們不收或者是用各種原因價錢，大家都是一個村兒的，到時候弄得不好看。

村里的鄉親們也是這個意思，讓里正來問。

大部分人家都是只騰出來一塊兒閑地多種點，頭一年要是種的還行，明年再多種，讓林全來問行不行。

“瓜子這種東西很好種，我現在是急需，所以才會定下一斤十文錢的收購價格，往后肯定會越來越便宜。里正爺，您再問問大家，能騰出來地多種點的盡量多種點，明年再種收購的時候就不是這個價了。”

“問好了，您這邊做一個統計，到時候來我這兒領種子就行了。”

從里正家里出來，走到李梨花家門口，進門轉了一圈，王沒在家，李梨花在家里給趙氏燉湯呢，剛滿月的小寶寶一天一個樣，手腕上戴著李娘送來的銀鐲子，另一只手腕上還戴著王用紅線編的小手鐲。

“大娘，里正爺跟你們說了種瓜子的事兒嗎？我想著你家的地也不，要是還有沒來得及種的，咱們種上瓜子，明年也能多點收。”

李梨花正要跟說這個事兒。

“今年家里添了小的，本來就還有幾塊兒地沒來得及收拾，你說的瓜子就是你家房子后種的那種黃的花？真能賣錢啊？”

殷清瑤嗯了一聲，正打算再勸勸，沒料到李梨花利索說道，“那行，我家估計能種十來畝，到時候去找你領種子。”

他們這邊在院子里說話，隔壁錢賴子家里的劉氏聽見了，聲音從那邊傳出來。

“那個清瑤啊，我家的地還沒收拾呢，我家也有十幾畝地！”

殷清瑤聽見聲，從李梨花家里出來，就見劉氏在門口等著，“清瑤啊，你們老宅當時答應的是給我提供麥種呢，我這不種麥子了，能不能去把麥種領回來，過年也好吃上一頓餃子！”

殷清瑤瞅一眼，平淡說道：“你要是不怕我罵你，你就去領了吧。”

說完打算繼續走，劉氏追上來問道：“清瑤，那我們家種瓜子行不？我肯定信你，我們家的地都還沒有收拾呢，大花病了，二花年紀小，就我一個人沒法犁地，要是種瓜子的話正好不著急收拾了。”

殷清瑤頓住腳步，問道：“大花姐咋樣了？病得重不重，不行去請個大夫來看看。”

劉氏嘆了口氣。

“從上次去你家鬧完就病了，一開始是發燒，這兩天不燒了，有點咳嗽，沒啥大事兒，咱也沒錢請大夫，吃藥還得花錢，我自己去山上拾了一些沙梨回來給熬了。”

殷清瑤嗯了一聲，從懷里出來十幾枚銅錢給。

“你帶著大花姐去鎮上看看吧，估計夠買兩副藥的。”

劉氏眼睛粘在錢上，上猶豫了猶豫，把錢往后推了推，訕訕道：“你幫了我們大忙了，我怎麼能要你的錢。”

殷清瑤把錢拍在手掌上說道：“錢賴子是錢賴子，看在你沒跟他一樣，要賣兒賣的份上，我才給你錢讓你給大花姐看病的，要不然我才不管你呢。我見過很多為了給兒子娶媳婦，或者就因為嫂子不喜歡就把孩兒賣了的，你跟他們不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