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年四月,殿試放榜。
夏青山在殿上被蕭衍誇讚『斯文俊秀,儀錶堂堂』,欽點為探花郎。
報喜的差役消息還未遞到夏家大門,殿試賜進士及第,三人的名諱已然傳了出去。
夏青山前掛著紅花,與狀元榜眼一起打馬遊街。
三人從宣武門出發,沿著東大街走,引得一眾姑娘媳婦跟著看熱鬧。
狀元是個四十多歲的板正人,家中已有妻室,幾人的遊行中算是個冷衙門。榜眼與夏青山一般年歲,原也生的眉眼端正。但旁跟著個樣貌綺麗姿清俊的夏青山,自是不及他打眼。
一路走過,鮮花香帕接連不斷地往夏青山上擲去。
大康也有榜下捉婿的風俗,這殿試的名次一公布,立即就有人使了下人去承恩郡公府探夏家兩老的意思。
夏老漢拿不定主意,去信長寧候府和鍾府,請了周斯年與鍾敏學過來。
鍾敏學卻說這事兒得問過的夏青山意思再拿主意為好。周斯年點了點頭,婚姻大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夏家兩老想想也是,家中幾個子,各有各的際遇。
這般也沒把話回絕了,只說暫無章法。
狀元遊街,是京城每三年一度的一大幸事。
每每到殿試放榜之日,總是惹得一場熱鬧。就是養在深閨的姑娘家這日也允許與家中長輩出來看一看。
因著大康有個榜下捉婿的傳統,這般也有個綉帕定的說法。所以這日遊街,未出閣的姑娘們盡可向三人丟鮮花瓜果。若是有幸被收袖中,便喜結良緣。沒被收下也算不得丟人,權當沾沾三人的喜氣。
林家夫人一早包了廂房,給家中未出閣的閨看熱鬧。
林三姑娘趴在窗欞上,瞪大了圓眼往下看。
眼看著高頭大馬上坐著三人,被差役們牽著韁繩走過來。一手指了第三個馬上的夏青山說:「娘,你看那個是不是夏公子?」
夏家一家子就沒個普通長相的。夏青山的相貌本就極其出眾,如今加上探花郎這個份,惹得姑娘們臉紅心跳。
林家的幾個庶一早綉好了帕子,就等著這日出來一運氣。
林夫人聽到林三姑娘的話,沒好氣地瞪了一眼。後知後覺到這個地步,真不知道能不能搶得過其他人家的閨!
林夫人輕輕抿了口茶,掀起眼皮瞥了一眼為了今日熬夜綉帕子,綉到眼底發青的幾個庶,再看林三姑娘,心中免不了嘆氣。
「都綉了帕子?」林夫人放下杯盞,問道。
幾個庶老實地低頭回答是。
「三兒也綉了?」
林三姑娘臉一紅,囁嚅地回道:「綉了。」
林夫人又瞥了眼聽說話看過來的庶,點了點頭說:「你的拿給娘看看,我先掌掌眼,看你繡的什麼圖樣。」
林三姑娘看了一眼,把綉帕子往背後藏了藏。
林夫人一看這模樣就知道,定是拿不出手。林夫人嘆氣,自問自己棋書畫、刺繡紅樣樣拿得出手,怎地生了個兒就這般笨拙?這丫頭,除了舞刀弄槍什麼都做不好。
「你給我看看,」林夫人心想雖說這夏青山是一早看中的婿,但綉帕定這故事百八十年才發生一回,今兒個這個人還是莫要丟了,「要是拿不出手,你就莫湊熱鬧了。丟人!」
林三姑娘嘟嘟的臉一鼓一鼓的,有點不服氣。
「我的也很不錯的,花里古哨的特別顯眼。」
「花里古哨?」林夫人被逗得一笑,說,「先給我瞧瞧。」
小姑娘皺著兩條眉,猶豫了下,把帕子遞給娘。
林夫人一看這個,臉都綠了。
「這是什麼?」指著蟲似得綵線,有點傷眼。
「彩蝶戲花。」
「哪兒是蝴蝶?」
林三姑娘指了像毒蟲似得蛾子:「這個。」
林夫人看了眼,將帕子揪一團遞給後的大丫鬟:「這個東西,你莫要丟了。你就在一旁看看熱鬧吧。」
林三姑娘小臉鼓起來,很不高興。
娘真是的,這東西花了三個晚上才綉好。倖幸苦苦的,手指頭都腫了,憑什麼不給丟?
於是,憤憤地去大丫鬟那兒要的帕子。
「聽話!」
林夫人指著額頭,斥道:「人家丟個帕子是趣事,你這破東西丟下去就是醜事。林芊芊,平時布置給你的刺繡活你怕是丟給丫鬟去做了吧?你說你,若是被哪個眼尖的看到你這撈什子綉品,怕是都不敢上門說親了!」
哪裡有娘說的那麼誇大!
林三姑娘忍不住低頭看著自己的『彩蝶戲花』,雖然沒人家繡得好看,但也沒丑到那個份上。不管,反正就要丟。
差役拉著馬很快就要從廂房下經過,林三姑娘也沒心思跟娘辯,抓著自己的帕子噔噔地跑到窗欞便著看。
啊呀,這個夏家探花郎真的太好看了。
那日在白馬寺山下見到,就再沒看到比夏家公子更好看的人。
林三姑娘捧著臉,眼一眨不眨地盯著第三個馬上的人看。街道兩側已經有各的帕子雪花似得往夏青山的上丟。
九月天氣轉涼,今日恰好有逆風吹過。
風一吹,帕子紛紛揚揚的,沒一個能準確地落到夏青山的懷裡。
耳邊此起彼伏的惋惜聲,林三姑娘一看,這樣不行,得想個法子。
扭頭四下里看了看,想找個東西包著,把帕子丟過去才行。
家中的庶姐妹已經趴在那邊丟帕子了,一樣的被風給吹走。林三姑娘找半天沒找到趁手的,眼看著夏青山要路過,扯下腰間的玉佩包著就往夏青山上一扔。
夏青山本來坐得直直的,差點被斜面一個東西砸得弓了腰。
林三姑娘清晰地聽見夏青山一聲悶哼,都傻了。
忘了自己力大無比,剛才一著急就用了全力。這夏家公子該不會被給砸斷了肋骨吧?
林三姑娘一著急,腳踏著窗欞就飛跳了下去。
林夫人被這一舉驚得一口茶全噴出來。
這又不是在家裡,這丫頭莫不是瘋了!
親耳聽見樓下傳來一片嘩然,林夫人顧不得拭上的水漬,著帕子就急急推開了門,下樓去看看。
這倒霉姑娘哦,這麼一鬧,還有誰敢去他們家提親啊……
而樓下的夏青山捂著口,看著突然從天而降,落坐到他馬上的圓嘟嘟的小姑娘,整個人都僵了。
「夏公子,你的骨頭斷了麼?」
夏青山:「……啊?」
「我,我不是故意的,方才丟帕子之時忘了收斂些力道,」林三姑娘這時候也意識到自己又做了件莽撞事兒,臉頰紅彤彤的,「怕把你砸了個好歹,就……」
夏青山將手心攤開,手裡握著一個蠶的帕子,裡頭裹了塊石頭。
林三姑娘擺擺手,連忙解釋說:「我不是要故意害你,外面一直在颳風。我怕風把帕子吹跑,就拿東西裹了一下。」
夏青山角一,打開看。
帕子裡面不是石頭,是個玉佩。剛才的力道太大,玉佩上面有了點裂痕,但仍舊可以清晰地看出上面刻了個『芊』字。
看了眼周圍,發現四周的人不是看傻了就是竊竊私語。林三姑娘知道這時候再坐在馬上就不合時宜了,可這四面八方都是人,沒落腳啊。
正當想怎麼下來,快步從樓上衝下來的林夫人,穿過人群匆匆靠近。
天化日之下,與陌生男子共乘一騎,簡直丟死人了!
林夫人沒臉趁機賴上男方,畢竟是自己姑娘自己跳上去的。飛快地走過來,著嗓子喝道:「林芊芊,你給我下來!」轉而沖夏青山道:「夏公子,對不住,小年胡鬧,給你們添麻煩了。」
林家的下人立即跟牽馬的差役遞了足足一個銀垛子,請差役停一停馬。
夏青山倒是沒覺得冒犯,讓差役停一下,林三姑娘下了馬。
林夫人臊得臉上通紅,這蠢姑娘犯蠢反倒正主兒頭上,這怕是跟夏家探花郎的這個親事是定不了了。
「當真對不住,耽誤你們行程了。」
說著,林夫人又連連道歉。
前方榜眼看了一出熱鬧,擺擺手說無事,本就要走上一天不在於在一時半刻;板正的狀元郎倒是覺得這姑娘沒規沒矩,耽擱了吉時。但打量著林夫人的穿著打扮,也沒有任何異詞。
林三姑娘下了馬,林夫人上去就逮著腰間狠狠一掐。
到底作了什麼孽,養出這麼個討債鬼!誒喲,氣得心肝兒都疼!
轉頭憾地看了眼玉樹臨風的夏青山,心想,這下好了,一個好好的婿沒撈著,怕是壞名聲都傳出去了。
於是嘆了口氣,拉著林三姑娘就急急回了茶樓。
夏青山看著兩人背影,牽馬的差役起程吧。
夏青山搖搖頭有些好笑,又是這種哭笑不得的場面,他跟這姑娘可當真有緣分。手裡的綉帕與玉佩他捻了捻,默默塞進了袖籠里。
嗯,可以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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