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山自那日被醍醐灌頂之後,出去走的更。
柴日日劈著,家中重活日日做著,悶聲不吭的,消瘦的子骨日漸地壯實了起來。
伺候夏父湯藥的丫鬟鈴鐺從旁看著,暗暗嘆,沒想到這般俊的書生竟是敗了夏家一家子的人,著實人不可貌相。
一大清早,夏青山照例一短打上山打柴。
等背著一捆柴火從後山回來,老遠看見家門口一輛青白的馬車停著。還當是出了什麼事兒,扔下東西便急急跑過來。陸婆子和孫婆子兩人把著門,警惕地盯著車椽子上壯實得像男人的阿大阿二。
「出了什麼事兒?」
夏青山冷聲問道。
他幾乎沒說過話,出口的聲音低沉沙啞,人心扉。陸婆子孫婆子沒聽過他聲音,都愣住了。倒是馬車的夏暁一聽這聲兒吃了一驚,刷地掀開車簾子,驚喜道:「哥!你好了!」
夏青山冷不丁從馬車上看見了的臉,眼一晃,驚得心都跳停了!
他不敢相信,幾步上前到馬車跟前。一對眼珠子死死鎖定了嘻嘻笑看這他的夏暁,激得渾都在抖。
直到夏暁下了馬車,站到他的面前歪著頭看他笑時,他才反應過來答話:「……嗯,幺妹,我,全好了。」
聲音哽咽,悲喜加。
說起來,夏家變這樣,夏暁雖然對夏青山的行為有怨言,卻是不怪他的。上輩子也經歷過高考,最是明白起點越高的人摔下來越重。夏青山的責任固然不容推卸,其他人也逃不了干係。
特別爹,把夏家祖產賣了舉家遷到京城。這不功便仁的孤注一擲,這才是摧毀哥最大的因素。
夏暁此時看著像變了個人般的兄長,驚喜得無以復加。
上前拍了拍夏青山的胳膊,咧一笑:「哥,你看哦,是我回來了呢!」
聽了這話,夏青山的眼圈都紅了。嚨里像卡了棉絮,堵得他話都說不出了。
半晌,他低低地喃道:「……嗯,回來就好。」
夏暁的回歸,無疑是剝開夏家頭頂黑雲的一道。夏老漢激的老淚眾橫,扶著鈴鐺的胳膊便巍巍地出來迎。夏老太更是哭得要厥過去,瘦的小老太太歪歪栽栽的,嚇得夏暁趕過去攙著。
抱頭痛哭的事兒,夏暁還真做不出來。
一看到老兩口抹淚,張口搶白就開始胡說。
這番作為,將將才要哭的老兩口莫名被噎住。然後聽悉的科打諢胡說八道,又氣又笑的,真恨不得上來就捶一頓。小老太太捂著口,指著鼻子笑罵:「你喲!也不知像了誰,日沒個正形!」
陸婆子孫婆子沒想是送去那位邊的回來了,在一旁聽清了緣由,忙拉了夏老漢邊的鈴鐺,識趣地要避到廚房去。
綠蕊眼疾手快的,連忙攔住了三人,直問他們外頭的東西要往哪兒歸置。
鈴鐺是從進來起便管著小院子里的庶務。
瞥了眼門外的馬車,點了頭,隨著綠蕊去搬東西。
車子裡頭的,大半是姜嬤嬤當初給夏暁置辦的首飾。都是私人用的,夏暁人走了,便也夏暁帶上。
阿大阿二一聲不吭地幫著抬箱子,拉馬車。
愁雲慘淡了多日的院子里,像是突然被注了一鮮活氣。往日靜悄悄的主屋,接連不斷地傳出了老夫妻兩的笑聲。
夏青山坐在角落,得不過來氣的口輕了些,可以口氣了。
「爹,」笑鬧了會兒,夏暁突然正地喚了聲夏父,「花兒的事兒,您別您自個兒。」
夏老頭被這句一下子說紅了眼。
他老揪啊揪的,半天說不出話。夏父的病,說白了一方面是本就年紀大了經不住勞累,另一面也可說是心病,人這打擊一大一下子垮了。
夏暁不知曉怎麼安,只能將事兒往好了地兒說:「我們花兒運道好,進的是摘星樓。聽說,那裡頭的姑娘清高著呢,輕易不賣。花兒姿容又出,被主事媽媽看上了正花了大價錢教導,還沒掛過牌呢!」
夏家兩老不懂什麼掛牌不掛牌,只要兒在那腌臢地兒,他們就不了。
「那咱家花兒還能出來嗎?」老兩口的問。
夏暁眸子一閃,笑著點頭:「當然啦!咱多多籌些錢就行!」
夏家老夫妻聽這般篤定,立即就信了。
瘦的老頭老太太抖啊抖的,激起來又是哭。夏暁忙哎呀哎呀地著,七八糟地哄起兩老來。
角落裡的夏青山,卻是抿了。
兩老不懂其中曲折,他卻不是不懂。
欠了多好外債,夏青山自個兒心裡最清楚。且不說夏花一人就抵了他的債是多價,那願意出這錢買的青樓管事能有多看中夏花,就說他們自家能籌到多錢才是最大的難事兒。
「暁兒啊,」夏老太被夏暁說得心熱,想起被藏在臥房的箱子,拉著夏暁的胳膊就往屋裡拽,「這兒有東西是你的,你來看看。」
夏暁隨進屋,就見床邊摞了三個黑箱子。
打開來看,裡頭都是些布匹、錦緞等,既方便典當換錢又不招人眼。林芳年考慮的妥帖,夏暁心說了句對不住,先前是小人之心了。
小老太太見人進來,從床頭下面出來個小盒子,小心翼翼地拿給夏暁:「這也是人家給的,暁兒你收著,往後這就是你的嫁妝。」
裡頭是一千兩銀票,還有外頭三個下人的契。
夏暁眉頭皺了起來:「娘,你跟爹是不是沒過這些東西?」
小老太太擺擺手,「我跟你爹你哥幾個,用不了幾個錢。你爹把那南郊衚衕的院子賣了,手裡有的銀錢花使。外頭那陸婆子孫婆子手藝厲害著呢,靠兩,保咱家嚼用還有剩哩!」
就算這樣,「那看病吃藥的錢哪裡來的?」
「鈴鐺懂啊,」老太太斜了眼夏暁,覺得心,「有了鈴鐺,你爹請大夫的錢都省了!」
話音剛落,夏暁剛剛放下的警惕心又提起來。可不覺得自個兒值那麼大的價錢。林芳娘將送人,儘管結要結的人,們家按理用些銀兩打發就可,哪兒用得著對家這般經心。
但這話不能跟老太太說,省的惹夜裡睡不安穩:「外頭的三個下人可還聽話?」
老太太不知道夏暁所想,不意道:「聽啊,這些日子家中都是鈴鐺在持。」
「這鈴鐺很能幹啊,」又是懂醫又是懂庶務,「娘您很喜歡?」
「那不是,你娘我就喜陸婆子孫婆子。」
老太太撅撅:「鈴鐺這小姑娘,總人覺得不親近。」
夏暁還沒仔細看過鈴鐺,聽夏老太這般說便留了心。
抱著小盒子,夏暁忍不住開始盤算起來。
夏母給的一千兩,加上自己上剩的,一共一千八百五十三兩四錢銀子。夏花的贖金定是沒湊夠,加之不曉得夏花什麼打算,只得把這些銀子全收起來,以備將來夏家一家子生活。
多了六張,必須得打算好。
母兩個在屋嘀嘀咕咕了小半天,外頭的早飯擺好了。
簡單的蛋煎餅,白粥,配點下飯小菜。不寒酸也不奢侈,恰到好。夏暁瞥了眼據說持家中庶務的鈴鐺,這一看,也有些驚訝。
怎麼說呢,娘的覺沒錯,鈴鐺確實看著跟孫婆子陸婆子不一樣。
鈴鐺上氣息太沉靜了!
這樣的覺,夏暁只在姜嬤嬤上過。
夏暁聽綠蕊說過,姜嬤嬤是宮裡出來的人,言行舉止與旁人自來不一樣。夏暁沉著,這鈴鐺應該不會是宮裡來的吧。畢竟林芳娘就是一介商賈,再本事也不可能從宮裡找個伺候的送到家來。
咬了一口蛋煎餅,夏暁又悄去打量另外兩個。
孫婆子陸婆子兩人一看就是綉工。夏暁往日經常隨夏花跑錦繡坊,那裡頭多了去綉娘。看得多了,也看得出來。這孫婆子陸婆子,怕是年歲上來了,被林芳娘順帶送來家的。
反正不管怎麼樣,夏暁對鈴鐺放不下心。
吃過早飯,三堂會審便開始了。
關於正事兒,夏父夏母是決不允許夏暁混過去。為人父母的,兒失蹤了四個月,他們自是要了解這些時日到底做了什麼。
夏暁不想提,便又開始攀扯夏花的事兒。
只是不頂用,夏父夏母本不上當,老兩口又是哭又是要昏的,還是得說了實話。夏暁含含糊糊的,直說自己給個勛貴當了外室。然後又嘻嘻哈哈的,說自己太鬧騰了被趕出來了。
猜想是一回事,真聽到是另一回事。夏暁的話打破了夏家人心中僅存的僥倖。
夏老太這下子是真哭了,抱著夏暁嚎啕大哭。
給人當外室還被趕出來,水靈靈的閨,這下子還怎麼嫁到好人家去?這是把兒一輩子都毀了啊!
夏青山面上又白了,只當著夏暁的面兒跪下來。
他一個重頭磕下,俊目通紅立下誓言道:「幺妹,是哥哥糊塗害了你。你且放心,你就是一輩子在娘家,哥哥也養你一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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