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蘇穎兩耳發熱，不知被誰念叨還是被誰罵。

周帆從老家打來拜年電話，躲去臺聊了會兒，剛掛斷便看見郭尉的短消息。

容一如既往不帶什麼彩，很像郭尉的風格，他說：祝你沖破眼前的困境，事業順利，新年快樂。

接著發來一條轉賬紅包，金額是一連串的“8”，出手相當大方，也很方，態度像給員工發年終獎勵。

蘇穎忍不住心中吐槽，角牽起的弧度卻不自知，盯著屏幕看了會兒，接收紅包。

剛想轉進去，他電話直接打了來。

今天表哥表姐兩家人都在，吃了年夜飯，也看了晚會，但整間房的氣氛仍有種難言的抑，尤其外面炮竹聲起，更顯出一凄涼來。

傍晚時，表姐在廚房著哭過，蘇穎沒作聲，悄悄退了出去。

親人離世，這種痛無法勸解，總需要一個過程自己治愈。

蘇穎輕手輕腳關上臺的門，窗開一道隙，趴在欄桿上接通電話。

起先兩端都默不作聲，蘇穎指甲有些焦躁地刮蹭著指肚，抿抿干燥的，約能聽見那邊輕緩的呼吸聲。

蘇穎決定先找個話題：“新年快……”

“吃了沒？”

幾乎同時開口。

蘇穎答：“吃了。

你呢？”

“也吃完不久。”

北方天氣干冷，寒風順窗戶隙趁虛而，還帶進一白冷空氣。

外面窗臺上有些積雪，在橘黃路燈的映照下，如碎金般閃閃發。

蘇穎手指上去，涼意順指尖一點點蔓延。

郭尉說：“家里天氣暖和起來了，我換了單。”

頓一頓：“你那邊很冷？”

蘇穎說：“很冷，還下雪，雪花像鵝那樣大，但是天很藍，線也很充足，走在外面……”

沒等描述完，那男人忽然說了三個字，蘇穎指尖不由一頓，他剛好搶了還在猶豫、不知怎樣開口的臺詞。

沉默一瞬，郭尉緩緩道：“我為那天的荒唐行為向你道歉，否定你們的過往……有些話，不該我來說，我們應該給彼此最起碼的空間和尊重，但我沒做到。

雖然用飲酒過度作為擋箭牌不太負責任，但那天我的確無法冷靜思考，希你能諒解。”

他語調溫，態度誠懇。

一番話條理清晰，雖示弱，卻不卑不，維持著往日的面與風度。

蘇穎心中不容都難，要說誰虧欠誰更多，絕對不是理直氣壯的那一個，結婚這麼久，沒幾日不是三心二意過來的。

不知不覺心里眼里有了這個人，恰好對方也在意，愿意包容，肯放下價，肯低頭。

很幸運了。

張了張口：“我……”

郭尉卻說：“原本應該當面解決，但時間有點久，”他認真道：“你的離婚提議，我不接。”

蘇穎心臟猛然間了下，指尖的雪融化，不知何時，一手心的汗。

蘇穎心中有些竊喜也有些慌，不知怎麼想的，忽然就問了句：“為什麼不接呢？”

話尾語調已不自覺輕輕揚了上去。

那邊功沉默下來，半晌，他泄氣般輕嘆了聲：“蘇穎，如果我說單純想要維系這段婚姻，是假話。

‘需要你’、‘舍不得你離開’這些話很難說出口，如果你想聽，我……”

“老公……”

兩個字就這樣截斷他的話，郭尉呼吸滯了幾秒，聲音亦如往常那樣輕慵懶，似乎又用心幾分。

頃刻間，郭尉低了下頭，角漾出笑意。

他嗓中輕輕應：“嗯？”

蘇穎小聲：“對不起。”

郭尉滾了下，一時沒吭聲。

咬咬：“顧維……顧維曾經對我來說，是個很重要的人，因為有憾，長久以來，才在心里擰了一個結……好在已經被敲醒，我應該更堅定些，不再回頭看，也清楚了，與誰去走以后的路……”

蘇穎輕輕松一口氣，發現在他面前提起顧維的名字，也沒有想象中那樣難。

手指在松的雪蓋上畫著，最后首尾相連，竟是個有些缺陷、不規則的圓。

“老公。”

又喚一聲：“你愿意多花一點耐心麼？”

這樣的語氣，他怎樣拒絕，“你說呢？”

他反問。

蘇穎收回手，目往遠挪了挪：“離婚這種話，我不會再說了。”

好一會兒，郭尉嗓音克制又低沉：“記住你的承諾。”

嘻嘻笑道：“遵命。”

郭尉鼻息一松，也笑了，沒問這些天都經歷了些什麼，也沒問什麼時候回來，只要求盡快：“我年后可能會出趟差，這之前，想見一見你。”

蘇穎返程這天，邱化市天氣格外地好。

提前將航班號給某人發過去，落地后開手機，便有信息“叮叮”跳進來，知道他已在到達等候，步伐不自覺輕快了些。

牽著顧念的手，穿過廊橋，扭頭去看，大片大片的玻璃窗外天空蔚藍澄凈，蘇穎用手遮了下，不自覺笑了笑。

再次回到這座城市，心中變得平靜釋然，那樣明，好像生活里也有很多事值得期待。

蘇穎走向出口，不需要特意去找，一眼便瞧見郭尉穿黑西裝站在護欄外，人群之中從來都是醒目而特別的那一個。

他顯然也看見了，目鎖住這里，一路跟隨腳步過來。

沒有激的狂奔，也沒有熱的擁抱或親吻，只在離得還遠時朝他揮了揮手，然后看到男人角彎起的溫弧度。

蘇穎心中竟慶幸一切還不晚。

頑皮地眨一眨眼，也不由揚起個大大笑容。

郭尉出收在西兜里的手，手指不經意蹭了蹭鼻翼。

穿一件米針織打底長，羽絨挽在臂彎上，發順，素著臉，明明樣貌沒變化，笑容卻不太相同了。

周圍人涌，因為眼中關注的人是，才捕捉到那些不經意的小作，此刻的樣子也越發真實而清晰起來。

顧念剛巧看見他，松開蘇穎，先撲了上去。

郭尉弓將他接住，抱起來掂一掂，低頭打量了會兒：“飛機上睡一路？”

顧念用小手了下翹起的頭發：“媽媽在看書我不能說話，又很無聊，就睡了下。”

“想家沒有？”

顧念猛點頭：“舅姥爺家的床特別，睡得我腰都快斷啦。”

他還故意背過手捶了兩下，郭尉輕笑，用掌心弄他的頭發。

蘇穎走近，他把顧念放下來，稍垂著眼仔細瞧了一陣。

蘇穎挑眉揶揄：“看什麼？

不認識了？”

“有點。

像是變了一個人。”

自己的臉：“變憔悴了？”

“更漂亮了。”

一笑，哼道：“夸人拜托走點心，從葬禮回來能變漂亮麼，太假了。”

郭尉也笑笑，沒再辯，去接手上的羽絨和行李：“看的什麼書，不讓人打擾？”

蘇穎說：“鄭冉給的，一些服裝方面的教材。”

“路上累麼？”

“還行。”

問：“來很久了？”

“也就一會兒。”

兩人沒再提起之前的不快，明確了目標，方向相同，一切都過去，只要并肩向前走。

正說著話，書從不遠小跑著過來，先同蘇穎抱歉地笑笑，又朝郭尉指了指自己手腕位置，為難地說：“黃經理他們已經先去安檢了，現在時間有些，如果再去改簽，下一趟航班要夜里……”

郭尉：“稍等。”

書立即點點頭，禮貌往后退開。

蘇穎這才發現他并非一個人，除了總經辦書，不遠還站著老陳。

話里話外也聽出來，他改簽了航班，在這里不知等多久。

心中了下，有些疚。

郭尉把東西騰到一頭，空出手去握的：“南非那邊的事臨時有變，原本后天過去，不得已改今天的航班。”

蘇穎“哦”了聲，失落是有，卻知他工作態度一不茍，向來規范嚴格，說：“不是一定要你來接機的，我們個車也可以。”

郭尉語氣平常：“親眼看見你回來才能安下心。”

蘇穎“嘁”了下，晃晃他的手，催促：“快走吧，快走吧。”

他略微停頓，撥開袖口看了下時間：“保姆放假，月底才回來，晨晨這幾天住老太太那兒，你要是想清凈清凈就不必管，要是愿意，就接他回來。

平時沒人做飯可以去老太太那兒吃，車留給你了……”

蘇穎手指按在他上：“好像我沒自理能力一樣，真羅嗦。”

郭尉便不再說話，瞧幾秒，定住的形忽地一，偏頭躲開那手指，前傾著去吻額頭，眼皮稍垂，又在上輕啄了下。

“等我回來。”

鼻息很近，蘇穎不自覺輕聲：“好。”

“你乖。”

他嗓音低到不能再低。

蘇穎抿了下，像有羽輕緩地掃過心口，被蠱般小聲答：“我乖乖的。”

這中間沒耽擱多久，兩人很快分開來。

他把手中行李給老陳，聲音恢復正常：“老陳送你，走吧。”

郭尉目送離開，沒走幾步蘇穎回了下頭，他已朝另外的方向去。

機場中嘈雜吵鬧，他側避開逆向行走的人群，臂彎搭著件風，另一手在兜里，姿拔，肩寬長，步伐邁的很大，穩健又瀟灑，卻忘了照顧旁邊士，書要碎步快走才能跟上他的速度。

蘇穎發覺，好像從沒用心留意過他的背影。

而關于他邊的一切，似乎也都忽略了。

很快，他影消失在轉角。

蘇穎收回視線，走出機場，帶著顧念在門前等待，沒多久，老陳把車開過來。

行李已放好，蘇穎拉開車門，先讓顧念進去，自己再坐進后座。

老陳輕打了把方向盤，詢問接下來去哪里。

蘇穎想了想：“麻煩你，去老太太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