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里知道是自己把楚賀惹生氣了。
他心中五味雜陳。
在假山中, 楚賀說得清清楚楚,那是最后一次放縱。元里聽懂了他的暗示,知道楚賀只是想出格那麼一次, 放縱之后, 他們還是正常叔嫂之間的關系。
果然, 出了山后,楚賀便對待元里客客氣氣規規矩矩,于是元里也理智地減和楚賀的對,他們互相配合互相忘掉不正常的一切才是最好的結果。
元里知道,即便他可以承得住和楚賀在一起的后果, 但楚賀卻承不住。他承不住奪走兄長夫人的痛苦, 承不住來自父母的責罵失, 他是個土生土長的古代人,怎麼能得住?
所以楚賀說只放縱一次,所以楚賀喊了他嫂嫂, 一切的意思都是想要到此為止。
從這個方面來說, 他們兩個人完全想的一樣的。
元里都明白,也一直很理智。但看到楚賀裹挾怒火離開的背影,他心中卻有些茫然又難。
楚賀為什麼生氣?
他不也是這麼想的嗎?
……這件事原來這麼復雜嗎?
他頭一次這玩意,手生又無措。元里試圖用邏輯和理智進行分析,最后卻發現太過復雜和私人,他分析不清楚的。
元里深呼吸一口氣,試圖讓心里的郁氣消散一些。他故意忽略心頭的酸,理智甚至冷酷地想, 楚賀要是被他惹怒得徹底失那就失吧, 這正好是彼此雙方都想要的結果。
“主公……”
部下關心地看著他。
元里道:“無事。”
他打起神, 將楚賀他們還沒吃完的飯食收拾收拾, 給了幾個干活最勤快的俘虜。
這些俘虜絕對不會嫌飯菜多,也絕不會嫌棄飯菜被人吃過。拿到多余的飯菜之后,俘虜們都有些寵若驚,弓著背道:“謝謝大人、謝謝大人。”“多謝大人賜飯。”……
其實,這些白米眾俘虜在元里這過得很好,他們有安穩的居所,有能夠飽腹的飯菜,對大部分稀里糊涂跟著造反的百姓來說,有了這些他們就能安安份份心滿意足了。他們對能給他們提供這樣生活的元里滿心激,為了不被趕走,每次干活都勤努力,從不敢懶。
下午,吃飽飯的俘虜們活干得更快。因為土豆塊和棉花種子很,就這麼忙了一日,這兩樣新作就全部種下地了。
忙完這件事后,元里去找了楚賀。
他并不是去找楚賀說上次那件事的,而是公事公辦地談征兵。
楚賀聞言,耷拉著眼皮笑了,“你就只想和我說這個嗎?”
元里垂著眼睛,坐在楚賀兩個座位以外。他雖已立冠,看在楚賀的眼里卻還是俏生生的年郎的樣子。如綠柳如清荷,又君子如玉般俊俏靈。耳邊飄的發,握住袖口的手指,楚賀一寸一寸看過,看得心中一無名火漲起。
就是這麼個討人喜歡的笑面郎,那張看著多麼好看,就能說出多麼句句他心窩子的話。
楚賀心里還殘存著的怒火悄無聲息地燃燒了起來,他冷笑著,起走近元里。
高大的影越來越近,越看元里,楚賀心里的那火便燒得更盛。他的眼中凝著寒冰利刃,但心底與之一起燒起的,還有錮困的牢籠。
元里不知道是不是到了楚賀冰冷又炙熱的眼神,他睫了,角抿了抿,看著有些張。
楚賀看著他跳的眼睫,幾乎有些出神了。
他忽然生出了些從深淵中碾轉出來的困。
我到底在忍什麼。
楚明已經死了,即便沒死,我奪了他的夫人又如何?
父母的斥責咒罵楚賀不在乎,部下、天下人如何想關他何事。他毫不顧忌我用了全部理智忍耐著不去他的心來說出催我婚的話,我又為何要顧忌他摯楚明的心。
理智岌岌可危,楚賀結滾了滾,聲音沙啞道:“怎麼,不說話了?”
元里眼皮緩緩抬起,抬眸看向他。
那雙眼定在楚賀上的時候,楚賀的火突然就熄滅了。
迎頭一盆冷水一般,元里曾跟他說過的與楚明投意合的畫面出現在眼前。
楚明死前枯槁憔悴的模樣轉而接上。
楚賀說不出話了。
過了一會兒,男人抬手抹了把臉,眉眼間疲憊深深,他不再看元里一眼,轉大步走到座椅前坐下,道:“繼續來聊征兵一事。”
在正事上,兩個人都不是任由私人作祟的人。
幽州兵是必須要征的,楚賀的十三萬士卒是邊防常備的兵力,幽州還要征兵練兵。這次征兵,最也要征十萬以上的數量。前后方的士卒加上俘虜營和民夫的人數,大約會有二十七八萬張口吃飯的人。
這個力很大,但士兵不能不征。別看這些人數看似很多,真正能夠隨時用上戰場作戰的,充其量不過十五萬人。
“江東的陳留王號稱有五十萬士兵,但實則最多只有三十五萬人左右,”楚賀恢復了冷靜,“江東那片的土地沃,糧食充足,他能養得起這三十五萬士卒。幽州卻荒涼偏僻,地廣人稀,此次征兵十萬已是很多。”
元里若有所思地道:“將軍可還記得我曾經提過的一個教我武藝的并州老兵?”
楚賀心想,誰會記得你這種小事,但說出來的時候就是:“記得。”
“并州兵號稱二十萬,這個數量應當出不了多,但里面大多數都是民兵。”元里嘆口氣道,“當初與我這個并州老兵師傅一起活下來的人,百不存一。”
民兵,是指沒有經過專業訓練就收編軍隊的農民。他們的作用是充作數量,以撐大場面威嚇敵人而已,真正戰斗的時候,這批民兵會死的最快,用尸來拖延敵人的腳步。
楚賀,“你想說什麼?”
“這次征得的兵力,全部由我安排訓練,”元里直接道,語氣不容置疑,“我不想征白白會在戰場上喪命的士卒,我會親自鍛煉他們,將他們訓練銳之師。”
楚賀挑眉,略有些意外,“我承認,你的親兵的確訓練得很好,但十萬士兵可不是你當初所征的八百親兵,你當真可以訓練得住?”
元里笑了,如果是其他的事他不會說太滿,但怎麼科學且專業的練兵,那他可太懂了,“將軍,你可見過我跟你承諾過什麼沒把握的事嗎?”
“沒有,”楚賀扯,“你子一向謹慎。”
他可以看出元里的有竹。
想到元里邊親兵的勇猛和令行止的行力,楚賀當真生出了一些期待。
說不定將這些士兵給元里訓練幾年,當真可以帶出一支銳利刀鋒般的軍隊。
元里是幽州刺史,征兵本就是他所有的職權,又是他掏的銀錢糧食養的兵,他都這麼說了,楚賀也不反對了。只是元里還是太過年輕,十萬士兵并不是一百、一千、一萬那般的好對付,他最終道:“可。我軍中虎賁中郎將關之淮也是練兵的一把好手,我會將他派給你用。”
頓了頓,楚賀又道:“全權由你做主,他只做協助之用,理你覺得棘手的事。”
元里忍不住抿一笑,“那便先行多謝將軍了。”
這麼一笑,氣氛都緩和了許多。楚賀看著他,應了沉沉一聲。
征收幽州兵和征收親兵的標準不可能是一樣的。但元里的要求同樣嚴格,他唯一放寬的,便是在高型這一方面。
在年齡要求上,他要求十五到三十五歲的青壯年才能參軍。
除了這一點以外,其他的方面一如元里征收親兵時那般嚴格,尤其是不收背景有污這一點。
幽州是罪犯流放之地,元里絕不允許流放的罪犯編軍隊。將罪犯編軍隊,一會影響士卒的地位,二會影響隊伍的團結和榮譽。
想要保障部隊的建設質量,最有效的方式就是融榮譽。讓部隊中的每一個人都以自己的軍人份而到驕傲自豪。
只有這樣,這一個隊伍才有了靈魂,部隊中的士卒在這種自豪之中會自覺維護軍隊的軍規法治,這樣自發的行為一旦出現,就證明這支隊伍已經和其他的軍隊區別開了。
當一個軍隊的目標不是為了填飽肚子而是有了其他的信仰支撐時,這個軍隊注定會為堅不可摧的勝利之師。
當元里發出征兵的消息之后,很多人都趕到薊縣投軍。
元里本就是名士,在幽、并、翼三州名聲遠揚。他的老師又是大儒歐廷,為他加冠的人則是宗師崔玄,這樣大的來頭,早已讓許多人對他多有仰慕。就算不論這些看名士元里本,元里有擊殺馬仁義之功,不提這個小功勞,他還協助楚賀擊殺了匈奴首領呼延烏珠!
只這一條,就會讓幽州的義士毫不猶豫地前來投奔元里。
而元里更是派兵剿滅了幽州的土匪,這等民如子的刺史,怎能不讓幽州百姓戴追隨?
但前來應征的人很多,然而因為元里的要求太過嚴格,投軍的人都有些躊躇不前。
最后應征被選上的人也只有寥寥無幾。
知道這件事后,元里沉了一會,想到了一個辦法。
第二天,元里親自待在征兵的現場,等當日選上的人聚在一起時,他當著圍觀眾人的面鄭重其事地親自發給這些人軍服、武,還有因為被選上而賞賜的錢糧。
這些糧錢并不是軍餉,而是可以由他們帶回家中的賞賜,元里說得明明白白,這是他對這些士卒父母的謝。謝他們為幽州培養出能夠保家衛國的英才。
這些錢糧并不是很多,但都是免費由府給予的。這個時代的百姓從來沒有見過聽過這樣的事,也從來沒聽過元里這樣的話語。
元里說完之后,圍觀百姓面面相覷,一片嘩然。
被當眾授予東西的士兵們臉微紅,他們抓著手里的銀錢糧食,在旁人或驚訝或羨艷的目中,這些人逐漸昂首,莫名生出了一驕傲。
幽州飽戰,地荒涼,百姓大多貧困潦倒,能被送來當兵的人家多是吃不起飯的人家。對他們來講,銀錢和糧食永遠是最無法拒絕的東西。
而對于不缺糧錢的義士來說,元里這番贊賞他們的話,更是讓他們豪頓生,覺得元里是真正惜人才、禮賢下士的賢主。
這日之后,爭相前來投奔元里的人更多。哪怕元里的要求再嚴格,也擋不住投軍人的腳步。
征兵的進度飛越一般,開始一日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