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識貨的張家人
張知魚做為貨真價實的張家人, 聽到錢蹭一下就彈了起來,都不帶看路便夢游般地下了床,等穿了裳, 堅持在腦子里吃完那一頓酸菜魚,張知魚方心滿意足地睜了眼。
夏姐兒靠在床邊上氣, 肚子還有些打,唉, 實在是長得這般年歲, 就是發夢也沒見過這麼多銀子吶。
阿公說在南水縣買幾個大宅都了。
夏姐兒不是這麼換算的,知道玩和糖比房子便宜,心里想的就是,幾個張家這麼大的屋子, 一個全放窩糖,一個專放肘子、沖天炮也得另起一屋, 重要的是——還得有一院子裝小孩兒饞哭的眼淚!
張知魚見這樣就笑:“小土包子, 多錢啊,怎跟發病了似的。”
“數不過來,他們說讓大姐出去才能看剩下的。”夏姐兒舌頭翻了幾個跟頭,才勉強完整地說了這話。
“阿公買的紙元寶。”張知魚懂了,笑:“你鬼心眼子多,所以見了紙元寶容易被糊住,但那都用來掛墳的。”
夏姐兒急得錘床,見大姐不信, 腰也不了走路也有勁兒了,就是手還跟得了爪瘋似的, 但堅持不懈地抖著手勾住大姐往外走, 上撒歡道:“是真的, 是真的,走,走走走,出去買糖,丟在水里聽響。”
外頭當然不是掛墳,但張阿公看著小關公公手上那一排金璀璨的賜金元寶,已經沉默地在心里將這事兒安排上了。
宗耀祖,老天爺,他老張家要發啦!
張阿公破天荒地暈錢了,若非有外人在,簡直當場就要到地上去。
張知魚真不愧是張阿公的接班人,一進院子就看到了一那排金元寶,實則地上還放了幾個大箱子,他爹正在力掃地,務必讓整個張家都以最干凈的面貌來迎接這神圣的一刻。
地上的箱子被張知魚自無視,眼神直溜溜地盯著冒著暈的金子,若非見著小舅李三郎還不能移開眼。
李三郎正跟捧著金盒子的小關公公說話兒,路上小關公公已經把怎麼接旨的事兒跟他說了。
一家子都在聽他兩個嘚吧嘚吧說這事兒,是以竟然無人在意魚姐兒還躺在床上呼呼大睡。
李氏最近日夜憂心出門販貨的弟弟,好容易見著人四肢俱全地回來,正見針地在那頭問話,一時也沒顧上兩個兒。
張知魚見捧著金子的是個白面無須的青年,戴著烏紗描金曲腳帽,穿著領窄袖衫。心頭轉了幾下,太監的服飾其實都有相似之,電視上也見過不,一下就領悟過來,這是送旨的欽差,只怕為的是去年解暑方的事。
外甥一進院子,李三郎就看見了,忙拉過道:“怎這會兒才來,讓人都等你。”
張知魚心說,也沒人跟我說這事兒,要不是夏姐兒心頭有大姐,這會兒還在發夢呢。
李三郎也顧不上,假意關心兩句,又轉頭跟大家重復怎麼接旨,這也是個技活來著。
剛剛小關公公在門口說來送圣旨,差點被孫婆子拿大子趕出去,看著后頭抬著東西的小太監還不信,直罵:“這遭瘟的,倒騙到你娘上了。”
李三郎在后頭嚇得差點魂飛魄散,忙走出來再三勸說,孫婆子這才相信是真的,瞬間臉就白了,想著自個兒罵了皇帝的家仆,此時還躲在房里不吱聲,怕被拖出來卡沒了命。
張知魚跟夏姐兒也鉆進去一起學習。
兩人聽李三郎說了一肚皮的話,這才知道接旨也有這般多的規矩。
首先得大太監拿著圣旨,在有幸窺得圣跡的人家宣旨,進門口先說一聲:圣旨到,誰誰接旨。然后,接旨人再率領家人一起站好。等太監讀完圣旨,聽到欽此兩個字兒,就能一起高呼謝主隆恩,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了。
大周朝的兒見了皇帝不用跪,大家都是站著上朝,奴是一點兒也沒有,誰率先彎腰還會被仕林恥笑,接旨也是不用跪的,神態恭敬些,擺上香案著整齊也就行了。
百姓就更犯不上了,除非犯了事上堂審。儒家說“禮不下庶人”,百姓沒有過教化,又要追究他們的失禮之,只能說失禮的是皇帝本人,所以張家人也是不用跪的。
張知魚拉起爹道:“咱們站直了聽就是。”
張大郎一愣:“茶館里都說要跪。”
“算命的還說能請神上呢,爹怎麼不信?”張知魚看爹,說書人的信了還不得誆死。
那頭小關公公詫異地看魚姐兒一眼,他也是宮里的人尖子,不消人說就認出誰是接旨的正主,便笑:“姐兒醫好,難得還懂這個。”
“我大姐念書多。”夏姐兒沒覺得不對,驕傲道。
張知魚卻贊一聲,古裝劇誠不欺我也,過來才說了一句話,別人就知道你是誰了。
就算先頭家里說過吧,這麼快能記住誰是誰也不容易的。
小關公公不知魚姐兒心頭正嘀咕他,正打量窄小的張家院子——簡直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便由衷地對張家人道:“你們家可是真疼兒。”
也不是什麼頂有錢的人家,還舍得讓兒念書,雖然這個兒如今有了出息,但當時誰能預料到以后呢?那只有疼二字可以解釋了。他小時候也是窮苦人家出,不然也不能做了公公,所以很知道念書對普通人家是多大的負擔。
“我們家的兒如今都在念書。”張知魚立刻找話捧爹娘和阿公阿婆,道:“我們家對孩子都一視同仁,不單單疼我一個人。”
夏姐兒幾個阮氏先生,一年四季們都親自給阮氏端茶送水,打掃院落,節上還會送禮,早就正經將阮氏看作教書的先生對待,所以這話說起來,張家人點都不心虛。
小關公公咂舌,嘆一聲張家小孩兒命好,又轉頭問李三郎人來齊了沒。
李三郎數了數對他點頭,小關公公就將打開的金盒子往箱子上一放,對魚姐兒笑:“南水縣大桃鄉張家二房張春生之長張知魚接旨——”
張知魚愣在當場,轉頭看阿公和爹娘,張阿公心頭迸發出巨大的喜悅,忙趕魚姐兒:“還不快過來!”
李氏牽著兒,慢慢地將送到了張家人的最前邊站著,的頭笑:“娘今兒也沾你的。”
張知魚對娘笑:“我是娘生的。沒有娘哪來的我呢,所以娘這是沾自己的。”
“貧,一天就知道給你娘灌迷魂湯!”話這麼說,李氏臉上笑意卻更深了,又理了兩把兒的頭發,才回跟丈夫站到一起。
魚姐兒筆直地站在前頭,張家人也忍不住了背。
其實大家面對皇權時,多都有些害怕和自卑。張家李家連個正經讀書人也沒有,就算張大郎,那也是沒品的,對這等帶著烏紗帽的太監,如何不怕不自卑呢?
但看張知魚以松柏之姿立在前頭,冥冥之中似有一力量將大家的背也撐了起來。張家人本來就生得好看,雖然穿著簡單的布,但都形容整潔,這樣筆直地站著,跟一簇青竹似的,更好看了幾分。個小蘿卜頭就是正往上躥個子的胖竹筍,也怪可的。
小關公公暗贊一聲,朗聲念起來,若非從李三郎那知道張家人就是普通小戶,他還以為自個兒進了清貴之家。
待念完了,后頭就轉上來幾個小太監,手上捧了個長條狀的東西,還蒙了布。
張知魚將布一掀,就出兩塊鑲好的匾額。
張阿公不識字了,抖著聲問:“這個上頭寫的是什麼?”
“良善之家和醫者仁心。”張知魚也想打擺子,但強忍住了,自個兒可是接旨人,是有尊嚴的!
“哦,這個是皇帝寫的?”
張知魚道:“良善之家是皇帝寫給張家的,醫者仁心是皇后寫給我的。”
張阿公點點頭,看著魚姐手上的黃綢,又問:“這個是什麼?”
“皇帝給我們寫的圣旨。”
“哦,這麼說老張家也在皇帝跟前掛號了?”
張知魚到底打起了擺子,點頭道:“可以這麼說,阿公。”
小關公公險些笑出聲兒,剛還說清貴,這才多久就現了形,皇帝一年到頭賞過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圣都沒見著,就好意思說自個兒掛號了!
張阿公信以為真,嗓子跟破風箱似的直呼呼,了也犯爪瘋的手拿黃綢和匾額,兩三次都差點抖到地上去,他還不要別人拿,誰一手就打:“勾了怎麼說?摔壞了怎麼說?”折騰小一刻鐘才有驚無險地供到爹娘牌位前。
張知魚見綢子和匾額安生地落在上頭也松口氣,差一點兒他們家就樂極生悲,犯了藐視圣旨的大罪,這會兒可以說是死里逃生,遂也低了小腦袋不住地謝謝祖宗保佑。
老張頭和許老娘雖然墳在鄉里,但張阿公在外多年,也給他們立了牌位平時上供,他自己時常進來,家里的孩子們卻很來磕頭,小孩子神魂不穩難免沖撞了什麼。
但接旨人是魚姐兒,張阿公便帶著狠狠磕了幾個頭,才心急如焚地轉出來。
那圣旨上頭的話兒,都又多又復雜,張阿公也喜歡良善之家和醫者仁心匾額,獨一份的筆手書不是?但他老人家不在乎這個名聲,只當皇帝老爺夸自個兒,夸夸又不要錢,換不了吃喝,值什麼呢?他在意的是里頭的賞,便看魚姐兒:“給阿公說說,上頭賞什麼了?”
張知魚沒好意思說自己也沒記清楚,顧著激了,畢竟兩輩子頭一回接圣旨,雖然平日唾罵封建社會,但得了賞誰能不高興呢?便拉著阿公到箱子跟前煞有其事地說:“阿公,上頭說這個都是我們的!”
張阿公瞪兩眼——我還能不知道這個?
說完咽咽口水,一把掀開了裝金子的大盒子,這盒子足足有五層,剛剛小關公公只打開了第一層——還是有心張家人知道他不是騙子,別他們再拿子喊人。
張知魚手拉著夏姐兒都哆嗦了,發出了沒見過世面的聲,活了兩輩子何曾見過這麼多金子?
這是巨富!是咸魚大翻!是底層的勝利!
足足二十個五兩重的大金元寶,每層都擺了四個,東西太重,張知魚有心無力,沒捧起來。夏姐兒這會兒也是腳蝦一只,氣都艱難。
張知魚看著娘道:“娘,娘,快給我算算多錢?”腦子卡殼算不了!
一兩黃金等于十兩白銀,一百兩黃金也就一千兩銀子,兌銅錢只有更多沒有更的。
李氏算賬很快,得了這個結論也捂著心口氣,這麼大一筆銀子,李張兩家合起來也沒這麼多!
而且這一個小盒子就是一千兩,院子里可還有三個十倍大的箱子在!
夏姐兒和小姑坐在地上,抖著手抬蓋子,院子里所有的眼睛都聚集在了這兩只手上。
等開了,張知魚就湊過去看里頭的東西。
一箱子藥材,一箱子布料,張家是尋常小民,給的布都不算貴重,但勝在造麼,大家津津有味地翻了個底朝天。完了又打開最后一個箱子,里頭都是蒙了布的字畫,還是裱好的,寫得平平無奇,大家看了兩個就不看了,還湊頭圍著金子轉——這才是親親大寶貝兒!
小關公公有心說,最值錢的是圣旨和天家龍子孫寫的手書,怎這家子一個兩個都不聞不問呢?
張家一家子小民心里表示,天王老子來了也是銀子最重!
實則張知魚覺得是皇帝摳門兒,不想給太多錢,暑飲方不說解決了大旱,好歹沒鬧出瘟疫,這里頭也有它一份功勞在,又有和葉家趙家一起收購的金銀花,若非皇帝接了過去,他們自個兒也能賺這麼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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