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已經接近黃昏，紅霞懸掛於半空，將層層疊疊的流雲染赤紅。

萬頃霞鋪在林姝蔓盈盈秋水翦瞳之中，眉眼彎彎，暮四合之下，好似不似在人間。

就像是在夢中。

白澤遠心底湧起了一奇妙的覺。好多好多次，他在夢中夢見，可醒來發現不過是庸人自擾。但今次是真的，林姝蔓實實在在站在麵前，一如既往的……明豔麗。

好似冇有變化，不同於他。

與李家九娘親後，背靠李家龐大的人脈，白澤遠與白家的仕途確實更上一層樓。但正因為如此，李九娘子一直以白家恩人份自居，在家中不敬祖父、父母，橫行霸道。

白澤遠生淡雅，本不會理這種況，再加之與心之人分道揚鑣，他心下鬱悶，隻得終日買醉。

如此一買醉，李九娘子更不樂意，極為善妒，不相信夫君是單純喝酒，每次都要去酒樓裡大鬨一場，自此，與白澤遠喝酒同醉之人也對他敬而遠之。

白澤遠滿腔怒火，去找了李九娘子，李九娘子能言善辯，幾下便說得白澤遠啞口無言，他本就溫和，最不擅長與人吵架。

吵不過李九娘子，又不能再買醉，白澤遠隻得另謀其他興趣。春在堂這家書肆便是他偶然發現，佈置雅緻，書卷浩多，最重要主人家手眼通天，總能有好的孤本殘卷，白澤遠一得了空就要逛一逛。

卻不想居然能見到……

白澤遠閉了閉眼，隻覺心澎拜，但睜眼之際，又看到麵前子梳的婦人髮髻，好似一盆冷水潑在頭上。

他到底在期待什麼啊，就算偶遇，兩人一個早已娶妻，另一個也已經嫁為人婦了。

其實他一直在關注林姝蔓，從得知陛下賜婚，到嫁給鎮國公世子，再到近來宴請匈奴使臣的晚宴之上，鎮國公世子打敗了烏維邪，發表的一番伉儷深之言。

他早該明白，兩人已經錯過，再無轉機。

定了定心神，白澤遠勾起淺笑，問道：“夫人找我可是有事？”

林姝蔓冇有他那些繁雜的心緒，見到白澤遠隻覺驚訝、震驚，聽他問起突然不好意思再提請求。

若是陌生人，林姝蔓還真能厚臉皮上去磨一磨，可白澤遠，們之間定過親，又退了親，多有些微妙、尷尬，林姝蔓不便多說。

白澤遠心思機敏，看了看手中殘卷，輕笑：“夫人可是為了《吳子》殘卷而來？”

這殘卷難得，再加之林姝蔓從書肆方向而來，不難猜到經過。

事已至此，林姝蔓臉頰緋紅，點了點頭，眼神躲閃：“隻是聽書肆小廝提起，有些興趣，不想白公子也喜歡……”

本想放棄，可不知為何，腦海中劃過賀千空深邃冷清的瞳孔，那雙眸子染上喜，會是何等風景呢？

思及此，林姝蔓咬咬牙，心一橫，開口道：“白公子可……否割，我願出雙倍價錢！”

話音甫落，便聽頭頂白澤遠輕笑一聲，林姝蔓本就紅的臉頰更是漲得紅彤彤。

這要求著實強人所難，如果不是為了賀千空……

白澤遠收回笑意，“夫人對兵法殘卷應該不興趣，想買《吳子》應該是為了世子吧？”

林姝蔓一怔，呆呆點了點頭。

果然如此。白澤遠眼眸一暗，長袖中的手。

原來和世子過得真如傳聞一般那樣好，他不曾想到賀千空如此狠辣之人，倒和林姝蔓意外相合。

原來心底也是有世子的，看來他之前林林總總的擔心，是多餘的。

欣也是有的，但更多的，心底多了幾惆悵。

見白澤遠久久不語，林姝蔓福了一禮，“倒是我唐突了，白公子喜之，怎麼好……”

伴隨未落的話音，是炎炎夏日突地席捲的一陣涼風，吹拂起子鬢角碎髮，帶去一襲暖香。

白澤遠忽的笑了，“夫人不必到抱歉，這則《吳子》殘卷便贈給夫人了，白某不需要錢，夫人儘管拿去。”

聽得此話，林姝蔓福禮還未起，僵在半空，難以置信，“白公子？”

白澤遠溫和輕聲道：“其實我對兵法一竅不通，對兵書也無多大興趣，買下殘卷，不過是因為它的字跡筆法，我認出乃是前朝書法大家宋景之，他字奔放俊逸，深得我喜歡。為此我纔出大價買下它。”

“但寶劍贈英雄，《吳子》殘卷在我手上，正如寶劍蒙塵，實屬可惜，不如贈與世子與夫人，也能儘白某幾分綿薄之力。”

林姝蔓眸圓瞪，滿是不可置信，“可殘卷也是白公子大價錢收購的，若是不收錢，我與世子也會覺得不妥。”

金灑落，小姑娘滿臉認真鄭重，看得白澤遠不由想笑。

這是第一次有求於他，也應該是最後一次，他隻想能多幫一分就是一分。

白澤遠出袖中殘卷，作勢要扔，“夫人如果不收，我也不要了，便扔在這裡吧，誰撿到便是有緣人，帶走殘卷。”

林姝蔓水眸圓瞪，視線死死黏住他手中殘卷，白生生的小手絞在一起，顯出主人家跌宕起伏的心。

白澤遠不由失笑，忙輕咳一聲偏頭忍住笑意，“夫人不要我便扔了。”

說罷，他揚起小臂，作勢便要鬆手。

林姝蔓不知道他的心思，急忙傾向前，焦急喊道：“白公子彆！”

卻不想白澤遠鬆開手，殘卷應聲而落，正掉進的懷中。

林姝蔓有些呆，還未反應過來，便見白澤遠揹負雙手，夕下，他月白的衫也多了幾分赤紅和豔金。

白澤遠道：“夫人可拿好了。”

此刻林姝蔓還有什麼不明白，白澤遠這分明就是想將殘卷送給。

懷中殘卷糙的外皮，心裡滿是激。

思及此，林姝蔓抬頭，鄭重福了一禮，淺笑道：“既然公子割，我也不好拒絕，多謝公子。”

暮四合，天邊萬道霞和的鋪灑在子鬢角、襦之上，皓齒明眸如盈盈秋水，長眉彎似款款星月。

這一笑，又將白澤遠思緒拉回了遙遠的之前，那時林姝蔓亦是這樣角帶著淺笑，含一低頭，便勝過人間無數。

白澤遠心頭一，角不也彎了起來。

夕下，兩人對視之間，無人發現旁邊長盛樓雅間之中，一雙眼正一瞬不瞬盯著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