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隨憶坐在一旁看著蕭子淵落子，漸漸皺起了眉，不由轉頭去看他，蕭子淵一臉的漫不經心。

直到分出了勝負，坐在蕭子淵對面的簡凡才得意的大笑出聲，頗有嘲諷的意味，“枉那麼多人誇蕭書的棋藝多麼湛，這麼看來也不過如此……哈哈哈。”

周圍圍了不部裡的同事，多多都知道簡凡被蕭子淵著不服氣，聽了這句話皆飾太平的呵呵一樂。

蕭子淵依舊謙恭的笑著，“謠傳而已，當不得真。”

簡凡的眼裡夾雜著洋洋得意，看了蕭子淵一眼後便去了旁邊一桌觀棋。

隨憶一直安靜的坐著，直到旁邊沒人了這才扯了下蕭子淵的袖，輕聲問，“你怎麼……”

蕭子淵的棋藝是知道的，就算閉著眼睛也不至於下到剛才那個地步。

蕭子淵的手搭在隨憶的手上，傾在耳邊笑著說了一句什麼，隨憶隨即一臉領悟，接著似笑非笑的看著他。

一旁的徐飛和陳老悠閒自在的品著茶，卻把一切都看在眼裡。

陳老忽然一笑，“蕭家的這個孩子倒真是不一般，往日總聽別人說起，今天真是見識到了。”

徐飛心裡清楚，自然知道蕭子淵的手段，臉上卻是一臉不解，“陳老這話怎麼說？”

陳老瞇著眼睛看著不遠的某道背影緩緩開口，“這盤棋其實輸贏早已定了，不過是時間的問題，蕭子淵能輸的這麼不聲說明早已運籌帷幄。其實一盤棋不算什麼，有時間和耐心足矣，可貴的是他能看到除了棋局之外，還有更大的天地在，輸和贏都掌握在他手裡。簡家的小子在部裡時間不長也不短，眼看就要爬上那個位置了，忽然有人空降過來，他心裡自然是有怨氣的。蕭子淵主示弱，不過是哄著他玩兒，簡凡要是再這麼下去也就只能到這個位置了。這個孩子聰慧從容，他進來部裡這麼久了，殺伐果決，難得又收斂得了鋒芒，控制得了緒，虛懷若谷，懂得適時的退讓，當年我在他這個年紀還真沒這份覺悟。”

徐飛冠冕堂皇的拍馬屁，“在您面前還不是小巫見大巫？”

“可怕的是他還年輕啊。”陳老臉上笑容依舊，心裡卻開始深思。這樣一個年輕人，在舉手投足間，擁有了在巔峰和谷底之間回旋的韌，擁有了知進退的智慧，最重要的是他擁有了掌握自己的能力，雖然年輕，已不容小覷。想起家裡那個差不多年紀的逆子，不由皺起眉頭歎了口氣。

回去的時候時間還早，兩個人沒開車漫步在兩旁種著銀杏樹的街道上。

深秋時節，飄落而下的銀杏樹葉肆無忌憚的鋪滿整條道路，明，穿過枝頭金黃的樹葉灑在兩人上，帶著金黃的。週末的上午，這個時間大概很多人還在家中的床上睡懶覺，從街頭到結尾竟然只有他們兩個人，難得在這座喧鬧的城市中有這麼靜謐的一個角落。

一男一十指相扣，悠閒的踏在滿地的金黃樹葉上，忽然隨憶噗嗤一聲笑出來。

蕭子淵難得被笑的窘迫，停下來幫理好被風吹的頭髮，“好了，別笑了。”

隨憶清咳了一聲，努力繃起臉忍住笑意，“嗯，不笑了。”

蕭子淵忽然想起了什麼開口問，“你該畢業了，什麼打算？”

隨憶拉著蕭子淵繼續往前走，“許教授找我談過，他那裡有個直博的名額要給我，我也和醫院簽了，邊工作邊讀博。”

蕭子淵為報剛才的一箭之仇，轉頭壞笑著特意重復了一遍，“博士？”

隨憶揚著下反問，“你有意見嗎，蕭書？”

蕭子淵低頭笑起來，“不敢。”

隨憶笑得開心卻聽到蕭子淵問，“你什麼時候搬到我那兒去？”

隨憶臉一熱，開始找借口，“你那裡離醫院有點兒遠……”

蕭子淵著的手建議，“那我搬去你那兒住？”

蕭子淵雖然經常去隨憶那裡，但是每次一到時間就開始趕人，連睡沙發這個建議都不被採納。

隨憶忽然有些心慌，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忽然提起來一點準備都沒有。知道男人有生理需求是很正常的，如果不答應，蕭子淵會不會生氣？

隨憶正低著頭左右為難的時候，覺到牽著的那只手在震，一抬頭就看到蕭子淵笑得不可抑制，看到一臉茫然竟然還戲謔的問了一句，“你在想什麼呢？”

隨憶這才明白過來他是在收剛才的利息，惱怒之下轉就走，蕭子淵邊笑邊追了上去。

微風吹過，金黃的落葉中，兩道影一前一後消失在街道盡頭。

隨憶畢業後正式進了醫院，轉科轉到神經科時，竟然遇上了舊人。

那天主任在辦公室裡笑著把介紹給科裡的其他同事，說到一半忽然住從門口匆匆而過的一道影，“陳簇！”

那道影很快回來，站在門口探頭進來問，“老師，什麼事？”

主任笑呵呵的指著隨憶，“這是咱們科新來的小姑娘隨憶，咱們科一向盛衰，我特意搶回來的，你以後多照顧點。”

說完又和悅的對隨憶介紹，“這是我學生，你跟著他們大師兄就行。這小子手藝不錯，你跟他多看多學。”

隨憶笑著點點頭。

陳簇衝隨憶點頭笑了下，又匆匆離開了。

隨憶這才看清楚門口的人，下一秒卻愣住。

這不是那個誰嗎？三寶念念不忘的那個？陳簇？人參？人參和醋不相逢？要不要馬上通知三寶？

隨憶在科裡轉了幾天之後，對這個大師兄由衷的佩服，思路清晰，專業知識過，為人也謙遜好學，很有醫者之風。

只是不知道三寶那貨能不能鎮得住。

科裡近期收了個癌癥晚期病人，況有些特殊，病例從沒見過，院裡便請了高手來會診，聽說主任還邀請了在海外的同學。

隨憶以為不過是一群頭發花白的高手華山論劍，沒想到會看到溫卿的影。他和陳簇站在會議室門口，笑著說話。

醫院裡消息最靈通的便是護士，想知道什麼隨便找個護士一問便有了答案。

兩個小護士在隨憶耳邊嘰嘰喳喳的說著。

“那個是主任同學的學生，長得好帥啊！”

“真的好帥！聽張醫生說，也是x大的，隨醫生你認不認識？”

隨憶笑，“認識，算是師兄，比我大了幾屆。”

“真的啊！還有，聽說他父母和大師兄的父母是同事，他們從小就認識的！”

隨憶聽後又特意觀察了一下，確實像是認識很久的樣子。

溫卿不經意間一轉頭看到了隨憶，遠遠的笑著點了下頭，隨憶邊的兩個小護士立刻開始驚呼，如果不是在病房，肯定會尖起來。

隨憶無奈的低下頭，默默走開了，準備去中醫樓找三寶來看帥哥排排站。

這幾天天氣不太好，下班前竟然刮起了狂風，隨憶了領一路跑了回去。

蕭子淵去了外地出差，晚上打電話的時候，隨憶說起溫卿回來了。

蕭子淵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那林辰真的要抓狂了。”

隨憶奇怪，“林辰和溫卿怎麼了？”

“你不知道？”

“我很久沒看到林辰了。”

蕭子淵輕描淡寫的回答，“沒什麼，不過是看上了同一個人。”

隨憶有些困，溫卿和林辰都喜歡的人？

倒對這個人起了興趣。

第二天，隨憶一起床就覺到嗓子不舒服，渾又酸又疼。

想起晚上還有夜班，幽幽歎了口氣。

晚上隨憶值夜班的時候腦子昏昏沉沉的，靠著職業敏應該是發燒了，找了兩片藥吞了下去。

一杯水還沒喝完，就有個小護士跑了過來，“隨醫生，32床的病人疼得不了了。”

隨憶皺眉，“給支杜冷丁。”

過了會兒護士又跑了過來，後跟著病人的丈夫。

“隨醫生，32床的病人還是疼。”

隨憶跟著護士去看，一步一步走在寂靜的走廊裡。

32床的病人就是那個從來沒見過的病例。記得，病人恰好是32歲，循環衰竭，代謝紊，全浮腫，吃不進東西，連睡覺都是奢侈，疼起來只能靠杜冷丁度日。

科裡的醫生都知道，這是到了醫學生的臨終期了，只靠著藥維持，生命奄奄一息。病人的丈夫高大英俊，每日守在旁盡心照顧，對每個人都謙和有禮，對妻子的病也保持平和的心態。有一個剛剛懂事的兒，每隔幾天會來看，紅著眼睛問媽媽你疼不疼。

隨憶聽護士聊天說起過，這個男人是大學裡的副教授，年輕有為，前途無限，可從住院那天起就辭了職，每天守在醫院裡。

每個人都知道在消耗最後的生命，也是看到疼得神志不清，隨憶才明白課本上寫的疼痛有多疼。

到了病房，病人趴在床上痛苦的。隨憶檢查了一下，其實也沒有辦法，誰都沒有辦法，只能拖著，等到了那一天就算徹底解了。

年輕的丈夫一邊給妻子著冷汗，一邊詢問，“隨醫生，能再給打一針嗎？”

隨憶只能無奈的搖頭。

丈夫的眼圈立刻就紅了，可還勉強的笑著，“其實我知道，可是我看不得這麼疼。我有種覺，我覺得快要走了，我卻什麼都不能為做，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疼，我們的兒還在家裡等著我帶回去……”

隨憶眼睛發熱，可記得自己是醫生，輕描淡寫的笑著說，“想開些，院裡已經找了專家來會診，治療方案很快就會出來……”

說到一半隨憶卻說不下去也笑不出來了，這種安在病人痛苦的面前那麼無力，盡管已經盡力放鬆心態了，可還是鬱悶。

最後病人漸漸睡著了，隨憶推出了病房，可還是覺得聲就在耳邊。

第二天一早準備下班的時候便聽到了32床快不行了的消息。其實知道這一天早晚都會到來，明明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是真的到來的時候還是覺得突然。

病房裡滿了專家，溫卿和陳簇親自給兩位這方面的泰斗打下手，看上去從容鎮定。病人上滿了管子，病人的丈夫站在病房外的玻璃窗前靜靜的看著。

隨憶心裡有些不忍。

男子突然推門進來，平靜的說了一聲，“醫生，不治了。”

半晌後又補充了一句，抖著聲音，“別折磨了。”

然後轉去了病房外面打電話，嘶啞的聲音極度的抑悲傷，“媽，不行了，您和爸過來見最後一面吧。”

他的聲音讓隨憶窒息。

醫院是個神奇的地方，生命的完結，新生命的誕生，這種生離死別每天都在醫院上演，別人都說醫生冷靜冷，醫生不是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而是必須要堅強，不堅強如何戰勝死神？

隨憶知道醫生心裡不能留，可還是留了，現在的心漲得很疼。

幾位頭發花白的專家很快退出了病房，在死神面前，他們都無能為力。年輕的醫生護士卻釘在了原地，雖然看慣了這種死亡的場面，可到底還是年輕，抑制不住的容。

隨憶不經意的看了一眼，冷靜鎮定的溫卿眼圈也有些不明顯的紅。

再也沒法待在那裡，裹外套從醫院走出來，回到家便一頭扎進被子裡，迷迷糊糊的睡著了。

隨憶睡得並不安穩，夢裡都是搶救的場景，各種醫療械一團，各種藥品的名字在腦子裡一圈一圈的盤旋，直到額上突然有了溫暖乾燥的覺，一下子驚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