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戡從解剖工作間裏出來時，臉沉得可怕，剛洗過的手輕輕抖了兩下。

花崇寒聲道：“告訴我結果。”

“兇手不是同一個人。”徐戡將檢報告扔在桌上，“張丹丹的死，很可能是一個意外。”

“意外？”花崇拿起報告，眉峰蹙。

“的死亡時間是8月28號，比王湘晚一天，死後被拋擲在垃圾場。”徐戡咬了咬牙，“兇手在死前侵犯了，非常殘暴，詳細的我不想說了，你自己看報告上的文字描述和圖片。”

花崇快速翻閱報告，臉越來越難看。

如果說王湘死得還算有尊嚴，張丹丹便是在極度的痛楚與恥辱中，毫無尊嚴地死去。

而，只是一個10歲，面對暴行時毫無反抗力的小孩！

“張丹丹的脖子上有明顯勒痕，死因是機械窒息。兇手在對的造不可逆轉的傷害之後，勒死了。”徐戡沉聲說：“我在的部、口腔、部提取到大量，的牙齒、指甲裏還有兇手的皮組織，DNA現在已經驗出來了，正在做比對。兩個案子不可能是同一人所為。殺害王湘的兇手有很強的反偵察意識，並且為此謀劃了很久。而這個殺害張丹丹的強犯，極有可能是‘激作案’。”

花崇“啪”一聲將報告拍在桌上，臉鐵青，“這個畜生！”

張丹丹的父母已經趕到市局，張母哭得無法自已，張父跟丟了魂似的，杵在走廊上一不。

一宿未歸的王佳妹茫然地看了看他們，似乎不知道發生了什麼，片刻後別開目，詭異地笑了兩聲。

與張丹丹一同失蹤的男孩隋建宇也被帶到市局。他仍是一副木訥的模樣，一直低垂著頭，對外界的喧鬧毫無反應。

張母看到了他，發瘋一般沖上去，抬手就是重重的一耳，哭著罵道：“都怪你！都怪你！為什麼死的不是你！為什麼你還活著！你把丹丹還給我！你把丹丹還給我啊！”

隋母雖然心有歉意，但也容不得自己的兒子被“瘋人”扇耳，見狀連忙將隋建宇護在後，指著張母破口大駡，“你算什麼東西？憑什麼打我兒子？又不是我兒子殺了你兒，你跟我這兒橫什麼橫？”

隋父也趕了上去，護住妻子和兒子，力推了張母一把。

張母一個踉蹌，頓時跌坐在地上爬不起來，一邊大哭一邊痛苦地捂住肚子。

張父此時才如夢方醒，咆哮著一腳踹開隋母，戰戰兢兢地扶起妻子。

而地上，是一灘濃。

隨著濃一同消逝的，是張母腹中3個月大胎兒的命。

隋母發出一聲尖，捂住了隋建宇的眼睛。

一對失去兒的父母，與一對慶倖兒子還活著的父母在市局大打出手，走廊上充斥著刺耳的哭聲與罵聲。刑警們將他們拉開，隋建宇目睹著因自己而起的鬧劇，面蒼白，眼中全是絕，一步一步退到樓梯口。

若再往後一步，他就將倒仰著摔下去。

後背被一隻有力的手托住，他恐懼地回過頭。

柳至秦按著他的肩，面無表地俯視著他。

他的眼眶開始變紅，憋了許久的眼淚決堤般湧出。

但他哭得沒有聲音，只是狠狠地肩膀。

“跟我來。”柳至秦說：“如果你覺得對不起張丹丹，就告訴我你看到的一切。”

??

隋建宇個頭不高，聳著肩膀坐在問詢室裏，顯得又小又可憐。

可如果要論可憐，誰能比慘死的張丹丹更可憐？

柳至秦沒有對他說太多安的話。這個無助的男孩需要的不是寬泛的安，而是一個可靠的傾聽者。

他不敢看柳至秦，自始至終盯著自己的手，語速時快時慢，偶爾一邊抖一邊落淚，說到張丹丹被侵犯的一幕時，緒近乎崩潰。

但柳至秦一直冷冷地看著他，除了提問，未說一句多餘的話。

一個小時之後，柳至秦讓人把痛哭的隋建宇接走，自己向法醫科走去。

到現在，張丹丹一案的案已經很清晰了。

張丹丹與隋建宇是一對10歲的早“”，已經談了大半個學期。半個月前，兩人的“”曝，班主任請來家長，當著家長的面，將他們批評得一無是。之後，日子開始變得難熬，回家有父母盯著，在學校有老師盯著，兩人幾乎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幾天前，張丹丹因為早的事，和父母大吵一架，隨後給隋建宇傳紙條，說想離家出走。

隋建宇同意了。

兩人離開位於昭蚌街的家，往城西邊走去。

照隋建宇的說法，他們之所以不搭車，全程靠步行，是因為公車上有攝像頭，很容易將他們拍進去。

如果被父母找到，“私奔”計畫就會泡湯。

剛離家出走時，兩人過得有滋有味，專門在背街小巷裏躥，花最的錢，吃最好吃的食，累了就去橋下，和住在那裏的流浪漢一。

那些人雖然渾髒兮兮的，但很會講故事。張丹丹聽，隋建宇就陪著聽。

但沒過多久，從家裏出來的錢就花了。

流浪漢們邀請張丹丹一起去乞討，張丹丹不願意，告訴隋建宇想回家。

隋建宇沒有什麼主見，張丹丹想“私奔”，他就跟著“私奔”，張丹丹想回家，他便拍拍子，笑著說“好”。

夜裏，他們從橋裏鑽出來，打算神不知鬼不覺地回到各自的家中，離家出走的事就當作沒有發生。但從西邊的富康區到東邊的明區路途遙遠，而他們已經沒有坐車的錢。

富康區治安較差，兩個小孩在黑夜裏行走，本沒有意識到已經被尾隨。

被人從後面抱住的時候，張丹丹想，卻被捂得嚴嚴實實。隋建宇看著臉上橫著一道刀疤的男子，驚恐地捂住了自己的。

他們被蒙住眼睛，帶到男子的住。

那裏黑暗仄，有一濃重的黴味。

隋建宇是被一陣撕心裂肺的哭聲吵醒，他膽戰心驚地爬到門邊，在門裏看見沒穿服的張丹丹，和那個正在裏進出的刀疤男子。

他從未見過這樣的畫面，亦從未聽過這樣的哭聲。他嚇得忘了思考，當場暈厥。

再次醒來時，屋裏已經沒有張丹丹了，而男子也不知所蹤。

他慌忙逃了出來，知道自己闖了大禍，知道張丹丹可能已經被殺死了，所以既不敢回家，也不敢找員警。

他在橋裏躲著，直到漸漸清醒，意識到那個男子不會放過自己，才匆匆趕回家中。

而那時，張丹丹已經被丟棄在垃圾場中，被野狗啃食得殘缺不全。

“我害怕，我害怕……”他告訴柳至秦的最後一句話，是帶著哭腔的，抖著的——我害怕。

此時，DNA比對工作已經完，嫌疑人名孟剛，17歲，市九中的高三學生。

分局、市局的刑警當即出，晚上就在富康區一家電玩城找到了孟剛。

此人是個“年犯”，13歲時就捅傷過同學，卻因為在不用負刑事責任的年紀，而僅僅接了一段時間的管教。

顯然，管教並未避免他為禍害。

這案子不歸重案組負責，花崇卻在監控裏從頭到尾看完了整個審訊過程。

孟剛很淡定，彷彿早就知道自己會被抓住。他臉上一直帶著殘忍的笑意，說死去的孩是自投羅網，活該撞在自己的槍口上。

“誰讓深更半夜在外面走？”

“誰讓離家出走？”

“那個膽小怕事的矮子是的男朋友吧？我真該把他也玩死……”

“為什麼要這麼做？就是想找個的來玩玩，還要什麼原因？”

“我不害怕，我今年才17歲，你們能把我怎樣？”

張貿看得跳了起來，“這這這！這他媽簡直禽不如！混賬東西！現在的小年輕腦子裏想的都是什麼？張丹丹才10歲！10歲的小姑娘啊，他怎麼下得去手！”

“不僅禽不如，還蠢。”花崇道：“17歲已經是需要承擔刑事責任的年紀了，他還以為只要不滿18歲，就可以肆無忌憚地犯罪。”

張貿捶著口，“我他媽氣得心臟痛！”

花崇歎氣，眼中掠過一疲憊與煩躁。

張丹丹的死怪誰？怪父母和老師的不理解？怪自己與隋建宇的稚？還是怪分局、派出所在當時接警之後理不當？

罪魁禍首無疑是孟剛，但這樣的悲劇，本來是能夠避免的。

如果孟剛在13歲捅傷同學時就到制裁的話……

這時，走廊上又傳來一陣吵鬧聲，一名刑警回來說，甄勤鬧著要去找陳韻。

??

夜濃重，明區最昂貴的別墅區，穿著白襯的青年將整理好的大號行李箱放在門邊，去廚房熱了一杯牛，上樓敲了敲一扇閉著的房門。

“媽媽。”他溫地喚道。

裏面傳出不急不緩的腳步聲。

不久，門打開了。

一名養尊優的婦人站在門口，從他手中接過杯子。

“謝謝。”婦人說，“早些睡。”

“我出去幾天。”青年道：“您照顧好自己。”

婦人優雅地點點頭，“好的，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