瘦高男子張大，聽得有些愣。

“你得知道，不管法院怎麼判，永遠是站在琳瑯一邊的，自從‘調盤’出來，他們就已經認定風飛78抄襲。而且現在法律本來就有，多真正被抄襲的作者告不過抄襲者。春秋筆法懂嗎？只要我們會寫、會哭，那麼在和路人眼裏，我們就是法律不健全的犧牲品，我們被抄襲了，反倒了被告。我們在侵犯名譽一案裏敗訴，他們只會認為我們在維權途中經打擊，他們會盡全力奔相走告——瑯神敗訴是法律的錯。而對於路人來說，捍衛原創的聲明會給我們拉足好。你別太高估他們，他們在意的其實不是真相，只是在社網站上表達自己的機會。一旦我們敗訴，我會讓‘捍衛原創，支持瑯神’為一句口號，任何人跟著喊上一句，就足以在虛擬空間顯示他正確的三觀。”

瘦高男子終於聽明白了，激道：“行銷原來還可以這麼搞，教了！”

直到進度條走向末尾，E之昊瑯也沒有說話。

但正是他，默許了這場針對一位無辜作者的網路屠戮。

發帖者寫道：人在做，天在看，一切惡行都會留下記錄，一切屠戮都會被反噬。E之昊瑯，你的走狗已經付出了代價，你呢？

因為不涉及腥暴力，這個視頻比前一個傳播得更快，播放量也更大。大部分社網站沒有刪除它，一時間，它在微博、朋友圈裏刷了屏。

即便是沒聽說過E之昊瑯的人，也知道了他五年前靠營銷毀掉了一個草作者。

人普遍傾向於同弱者，將自己代弱者。當年E之昊瑯被“抄襲”，是弱勢的一方，得到大量支持，時隔五年，勢完全逆轉，他不僅不是害者，反倒是加害的一方，那個被釘在恥辱柱上的作者才是真正的弱者。

往事被徹底掀開，如同一場聲勢浩大的地震。人們漸漸發現，林驍飛是一名癌癥患者，經無妄之災時，正在接痛苦的化療。五年前萬千辱駡的言辭再次呈現在世人眼前，他孤零零在地鐵站賣書的模樣再不是油膩、愚蠢的代名詞，大家都說——他在追夢。

甚至有人搬出那句矯的話來形容他：你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年。

“呸！”

在異國的年輕男人唾了一口，繼而哈哈大笑，直至笑出了淚。

看啊，線民就是這般如牆頭草，昨天用最惡毒的話辱駡你，今天便用最煽的話推崇你。

男人閉上眼，想起很久以前，自己還是個小孩子，父親犯事蹲進監獄，母親不知所蹤。

他跟著叔叔生活在澤城最落後的化工廠家屬區。叔叔家不富裕，和嬸嬸沒有自己的孩子，才能臨時照顧他，供他上學。

電腦這種奢侈品，叔叔本買不起。而他對電腦興趣濃厚，在圖書館看了很多編程方面的書，做夢都想著將來為互聯網安全領域的王者。但因為沒有電腦，學校的微電腦室每次只能上一個小時，他理論扎實，卻實踐不足，很多時候只能在草稿本上演算。

他的第一臺電腦，是叔叔的同事，那個林驍飛的溫男人送的。

電腦不是什麼好電腦，二手市場幾百塊錢淘來的便宜貨而已，能很差，經常死機，大部分程式都帶不。但時至今日，當他已經擁有大量最高配置的電腦，這臺二手電腦仍是他珍藏著的寶。

因為當時林驍飛拍了拍他的頭，笑著鼓勵他：喜歡就去做，不要畏，驍飛哥的小說現在還不怎麼賺錢，以後如果賺錢了，給你買一臺好的。

為這件事，林驍飛和叔叔吵了一架，最後樂呵呵地和好。

他知道，那架不是真吵，兩人是很好的朋友，叔叔只是怪林驍飛花錢。

有了電腦，他開始自學編程。大概是因為天賦極高，天生就該吃這碗飯，他上手極快，學什麼會什麼。叔叔嬸嬸都是人，欣賞不來，也不贊同他天坐在電腦前，說對眼睛不好。林驍飛卻總誇他，耐心地看他演示新寫好的程式。

他喜歡去林驍飛家裏蹭飯，蹭完看林驍飛寫的小說。

林驍飛用業餘時間寫小說，是個網路作者，寫的小說不紅，讀者寥寥無幾，他卻看得不得了，學累了就霸佔著林驍飛的電腦看，看完已發佈章節，就搜刮存稿來看。林驍飛喜歡在紙上打草稿，他把存稿也看完了，只好看草稿上擬好的劇和人設。

有一次，他說：“驍飛哥，你能寫一篇重要角是駭客的科幻小說嗎？”

“科幻啊？”林驍飛想了想，“我不太懂科幻。”

“又不是非要科幻。科幻也行啊。驍飛哥，你寫個科幻大長篇吧！”

林驍飛笑：“你是想我以你為原型創作吧？”

“哈哈哈被你發現了。”

小孩子忘大，想法來得快，去得也快，這事他說過就忘了，但過了一陣子，林驍飛居然真的給他看了一堆草稿，“我擬了幾條劇線，框架還沒有搭建好，主要角的人設都做好了，看完別忘了給我提點建議。”

他欣喜若狂，認真從頭看到尾，編程也不學了，纏著林驍飛磨劇磨人設。林驍飛脾氣好，由著他改來改去，直到改到了彼此都滿意。

林驍飛問：“書名什麼好呢？”

他想了幾天，說：“《永夜閃耀》怎麼樣？漫長黑夜裏，有閃耀的。”

林驍飛笑道：“好。”

“驍飛哥，那你什麼時候開始寫呢？”他興地問。

“唔，現在還不行。”林驍飛說：“一來我手頭的小說還沒有寫完，中途‘太監’就不好了。二來科幻對我來說是新的領域，我還想多積累一下，咱們這個故事好的，我不想在準備不足的況下就開寫，這樣會浪費掉一個好故事。”

他有些鬱悶，“那你一定要寫啊。”

“當然，這是我們一起想出的故事，書名是你取的，主角原型是你，我怎麼可以說不寫？”林驍飛笑得很溫和，“咱倆投緣的，雖然你年紀還小，但我總覺得，你是我的好友、知己。放心放心，等你將來為大駭客了，說不定這篇小說就完了。到時候咱們一定要慶祝一下。我啊，最大的心願就是出版一本書，說不定這篇小說能完我的心願。”

可不管是他，還是林驍飛，都沒有等到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