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淮深縱然在罪魁禍首之列，但江偌認為這場硝煙里，沒有哪一個人是無辜的。

包括自己。

江渭銘狼子野心，江啟應強人所難，而做了幫兇，陸淮深運籌帷幄，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

哪一個人是清白的呢？

都是在自己的選擇導致的結果中掙扎而已。

這些，江偌也就在心裡想想，現在不是跟老人談這些的時候，說了他也不一定能聽進去，即便是這麼想著的自己，也知道別無選擇的時候，誰都很無奈。

江偌緘默良久，問他：「可拿到了份之後呢？百分之二十的份，勢單力薄我們能做什麼？沒有擁躉，以您現在牆倒眾人推的況，誰敢幫我們呢？」

江啟應知道江偌說的有道理，只是他不甘心。

「那陸淮深幫你，你以為他圖的是什麼，你以為就那些份嗎？百分之十哪能滿足得了他？！他鋌而走險，捨近求遠從你這兒下手，等我們跟江渭銘戰得兩敗俱傷，他才是漁翁得利你知不知道？利用江氏的資本，慢慢地將整個江氏掌握在手中，他毫釐不損。這才是他的作風！」

江偌心裡沒太大的波，失眠整的整夜裡，就已經想過這個最壞的結果：陸淮深要的不是和江氏互惠互贏，而是想要整個江氏。

如果這個可能立，那陸淮深在上下這麼多功夫，可真是心積慮了。

所以並不是沒想到，也不是不願去想，而是害怕自己所想為現實。

一個男人好像喜歡你，他其實只想利用你。

想想這種諷刺事件的發生，真不知道是這個男人太無無義，還是這個人太傻。

江偌說：「也不一定要把事想得那麼絕對，如果他什麼都不要，義無反顧地幫忙才應該覺得反常。」

江啟應也正在氣頭上，陸淮深敢提這要求，就是打定主意他們別無選擇，無論怎麼掙扎怒罵，他知道自己最後還是不得不妥協。

正在因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憤怒，聽到江偌這麼一番話，生氣地恨鐵不鋼道：「你現在怎麼會偏向陸淮深說話？」

江偌愕然，只是站在常人的角度思考，反而被指責帶有偏向。

這番話催化了心裡長時間積累起來的力，第一次讓覺得做的這一切是毫無意義的。

心裡極其苦不滿：你在背後指點江山，我在外面奔波效力，盡委屈，所有的苦累打落牙齒和吞，到頭來卻只得來一句質問。

江偌語氣有些生地回駁：「在商言商而已。陸淮深是商人，不會做虧本生意。當初他為什麼跟我結婚，您難道不清楚麼？他憑什麼要不計較得失地幫曾經碾碎過自己自尊的人做事？平白無故的援助，才更有可能藏著刀子。」

江啟應瞪大眼，氣息頓時往上一抬哽在嚨里，腔起伏很大，緒有些激。

江偌見狀驚了驚，不敢刺激到他，忙說：「您和我所說的都是揣測，分不出對錯的，眼下的首要之急，是要您做個決斷，到底讓以百分之十的份換取陸淮深的助力，還是攥好百分之二十的份卻無計可施？當年車禍調查面臨著瓶頸，江渭銘父子私下也在搞小作，我孤一個人，沒有千軍萬馬，高隨能力也有限，希您能權衡好之後做決定。」

江啟應緩慢沉重地呼吸著，沒有說話，兩害相較取其輕的道理他哪會不懂。

他只是心有不甘，只恨自己力不從心。

江啟應吁出一口氣，語氣沉重又酸楚，頗有些任命的覺，只當是囑咐：「你駕馭不了陸淮深，他那樣的人……」

他哪樣的人，江啟應沒說完，最終讓答應陸淮深的要求。

江偌應了，心裡想了又想，最後才將一事問出口：「爺爺，當初您為了讓陸淮深答應跟我結婚，到底做了什麼？」

江啟應臉一變，有些渾濁的眼瞳閃過一什麼，江偌來不及捕捉，他就皺著眉說：「這個你不用知道。」

江偌抿了抿，低聲說：「這會讓我在面對他的時候心裡沒數。」

江啟應態度強起來：「我說了，你不需要知道，都是爺爺做的事，你知道也是徒增煩惱而已。」

江啟應說完，似乎覺得說了，咂咂，別開臉，不再說話。

但已經足夠讓江偌知道，事不如想象的那般簡單，江啟應瞞了一些事，而陸淮深也從沒說過。

高隨後來進來跟江啟應談司的事，江偌在旁邊聽著，正事談完，江啟應問起高隨的父親，兩人私不錯。

江偌起去了外面的洗手間，將時間留給他二人閑談。

一路想著事，半路跟一個病人家屬撞在一起，江偌連連道歉，對方也沒做糾纏。

江偌今天一有空就會將手機出來看明鈺拍的那張照片，盯著出神，直到聯想到後面的事，到陣陣心神不寧才關上。

從洗手間出來，坐在病房外走廊的椅子上，又打開了那照片。

失神地想：答應贈予陸淮深百分之十的份，在扳倒江渭銘之前，這婚就徹底不能離了。

份削掉一半，本就於弱勢，如果離了婚之後，陸淮深反悔或倒戈，那時候就是真的再無辦法了。

江偌只覺得心裡泛苦，以前家裡出事之後，就從沒過多期待過自己以後的人生，哪裡能想到會過這樣，連婚姻都徹底淪為工，更是想都不曾想象過。

晚餐時間的醫院，家屬進進出出，時不時地有人邁著匆忙的腳步從面前經過，周遭聲響有些嘈雜。

有人拎著保溫桶，裡朝電話那頭抱怨兄弟姊妹總將這差事推給他，全家都忙，難道就他不忙麼？

還有家屬收到病危通知，哭著打了數個電話給家人，讓其來見最後一面。

也有小孩子不知世事，在走廊里來回奔跑。

眾生百態。

江偌靜靜坐在那兒，為接下來的事發愁。

……

江偌離開病房后，江啟應跟高隨聊了幾句題外話后，又將話題轉移到江偌上，苦嘆一口氣：「在外面生活了十幾年，回到江家也就那麼幾年景，對來說本沒有多深的歸屬，對江家的一切，也不像我和爸媽哥哥那樣執著。現在做這一切，為的是我和自己。沒多激去爭取，因為自己並不想要。」

高隨說：「人之常，我覺得只是想償還江家當初給予程家的幫助，如果江渭銘和江覲沒威脅到自己的生活，更加沒有力。不過我覺得已經很儘力，只對你還是有爺孫親，看重你，才會儘力去幫你守住些東西，不枉您那麼多年對的疼。

江啟應欣一笑，隨後滿臉落寞與悵然，顯得面容瞬間蒼老不，「怪我以前一直不同意媽媽嫁給阿璋，總覺得媽媽對阿璋不是真心，跟別的男人不清不楚，得喬珮也是走投無路離開江家，誰知道兩人私下見過面，又有了江偌。我不滿喬珮一輩子，現在只慶幸，還給江家留下了一個江偌。」

高隨也不知該怎麼評判，這種事他見得太多了，最終只是來了句：「造化弄人。」

這四個字足以囊括世間所有的恨嗔癡貪。

如果不是江啟應在兩個兒子之間做不到一碗水端平，江渭銘不會起歹心；如果不是喬珮在兩個男人之間糾纏不定，生下江偌也不敢告訴江家人的存在，又偏偏在最後一刻的消息，江偌的命運也不是如今這樣。

所以，真是造化弄人。

這邊事結束后，江偌和高隨一起離開醫院。

高隨開車來的，提出送回去，江偌問他家在哪兒。

高隨說了個地址，江偌只說，我跟你反方向，不麻煩了。

江偌和母親弟弟一起住在錦上南苑，高隨是知道的，至於跟他的住址是反方向，又是能去的，好像只有城東臨海那頂有名的別墅區。

高隨不點破，道別後取車走人。

江偌了輛計程車去了臨海別墅那邊，抵達時已天黑。

夏至時節，天黑得晚，雖然剛日落西頭不久，實際上時間已不早。

別墅外邊的照明燈將四周照得影影綽綽，站在外面的山道上，能眺遠建在近海灘的DW酒店。

屋裡黑燈瞎火的，悄無一人，江偌進了門將燈打開，換了鞋，門路上了樓上客臥，給陸淮深打了個電話，問他幾時能回。

陸淮深像是在外面應酬，聽見了一道諂的聲在勸某總乾杯。

江偌撇了撇。

電話那頭的雜音越來越小，最後消失不見，應該是陸淮深找了個安靜的地方講電話，「有時？」

「陸總，幹完杯能快點回來嗎？想跟你談談。」

陸淮深在那頭被這話逗笑了，半天沒說話。

他隨意地靠在牆上，手裡頭還有半支煙，手抬到邊，才發現已經燃了半截灰，吸了一口之後抖落煙灰，看著灰燼洋洋灑灑落下，才收起角的笑意，淡淡對那邊說：「等著。」

江偌掛了電話之後去卸洗澡，換了舒適的家居服，心想著陸淮深應該沒那麼快回來，就敷了張面盤坐在床上刷微博。

後來跟王昭在微信上聊了起來，王昭正在給推送世界盃實況，江偌聽得心，跑下樓準備打開電視看球賽。

剛到客廳打開電視調到育頻道，陸淮深開門進來，兩人撞個正著。

陸淮深目在臉上遊走，那眼神也是相當有意思了，一開始覺得驚訝，後來又覺得好笑，看得江偌直窘迫，一把扯下臉上的面，「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陸淮深扯了扯襯衫領，又撥開一顆扣子來，看著輕哼兩聲：「回來早了你也有意見？」

江偌自己滿是黏糊華的臉，起往樓上走，「等下，我先洗個臉。」

洗好臉下來的時候，陸淮深正閉著眼靠在沙發上，手搭在眉骨上，只有解說員的聲音響在安靜空曠的客廳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