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正柳家又不是棋手，只是棋子而已。

想到這裡，柳森讚許地點了點頭，隨後說道:

「我基本清楚你

的意思了，但現在有個問題是必須要解決的。」

「無論如何，我們都需要在免疫重建技中找到突破口，拿到對應的籌碼，否則總技辦絕對沒有理由讓我們參與項目----不管我們表現得多麼改過自新都不可能。」

「這個問題，你能解決嗎？」

張毅峰點了點頭，回答道:

「總技辦搞不定，但外圍企業還是可以搞定的，他們的人員分更加複雜，我們想要去那信息也更容易。」

「不過，這樣的作還是有風險的，需要集團權衡和決策，我就不發表意見了。」

「我的建議是，如果有公開信息，就盡量用公開信息；如果能不涉及高層，就不涉及高層。這樣對我們來說更安全。」

聽完張毅峰的話，柳森幾乎有了一種想要為他鼓掌的衝，這個人跟幾年前的自己太像了，心裡野心，但在事上又謹小慎微，如果投更多的資源去培養，大概會有機會為一個得力的助手。

不過，此時此刻，還不適合讓他顯出太多的鋒芒。

「其他人呢？有沒有別的想法？」

柳森開口問道。

「我有個最保險的方案，本投最高，執行最困難，但是絕對安全。」

會議室的左側有人舉手說道。

「說來聽聽。」

得到柳森的點頭示意后，那人沒有猶豫，直接開口說道:

「不管免疫重建是什麼技，但既然公告里說了涉及生組織培養，他們就必須要使用sut。」

「現在世界上主流sut供應商有11家，其中能滿足高端需求的有8家。」

「這8家裡，又有4家在丑國。」

「另外四家裡，有3家是華夏企業。」

「我的方案很簡單，那就是，把這三家企業，全部拿下。」

山城，燦時醫療械公司。

胡立是一名普通的業務員，或者用現在更流行的話來說，他是個客戶經理，他所負責的業務是sut銷售，而這也是燦時公司的拳頭產品。

所謂的sut，其實就是生反應，說得更直白一點，它就是一個微生培養皿，作用是讓各種酶或者生在外進行生化反應，從而進行生功能模擬。

這種裝置是各類醫學研究中不可或缺的主角，可以說，任何一款藥品的上市，都有sut的參與，它的地位就好像是廚師的炒鍋、工人的鐵鎚一樣。

但是，就這麼一件東西，國在很長的時間都於被卡脖子的狀態，原因也很簡單:材料太落後了。

sut所涉及的各種材、大型反應生產中的控制和工藝銜接、反應外壁所用不鏽鋼材等等方面，都曾經完全依賴進口，國的企業整整探索了十年，才勉強實現了大規模反應的國產替代。

並且，這種替代實際上還並不穩固，醫療領域是一個極為特殊的領域，相關從業人員很難承誤差所帶來的後果，所以在選擇材時，他們會更偏向於選擇那些技已經穩定的品牌。

比如cytiva，那是燦時的頭號對手，也是對胡立收影響最大的不穩定因素。

他永遠都沒法預測，會不會某一天，自己手裡好不容易談下來的單子因為cytiva的一個降價策略就全盤告吹，也沒法預測下一個年度燦時還能不能活下去，因為據他所知，在這幾年的擴張中，燦時花費了巨量的資金投到新品研發上，如果產品推廣中出現任何意外況，很可能大家都要喝西北風。

想到這裡，胡立深深嘆了一口氣。

沒辦法，燦時還是太小了----無論是在規模上，還是在市場佔有率上，都沒辦法跟那些巨頭抗衡。

但好在，現在況正在好轉，隨著這兩年國高新技領域的全面崛起，一些領頭產業技變革所帶來的波浪也席捲到了醫療械領域，研發和採購的本都在降低，如果繼續照這個勢頭髮展下去的話，他應該很快就不用為自己那千八百塊的提斤斤計較了。

胡立推開辦公室的大門，一屁坐在沙發上，對面的辦公桌後面坐著他的領導，見他走進來，也沒問上午的拜訪進展怎麼樣，而是先丟給他一煙，隨後才開口說道:

「你休假的申請批下來了，但只批了三天，你自己安排安排時間吧----你這畢竟不是辦婚禮，打個證而已，沒必要浪費自己的婚假。」

胡立點起煙，擰開一直抓在手上的礦泉水瓶充當臨時煙灰缸，一邊吐氣一邊含糊不清地說道:

「我知道，我知道。本來也沒指能批多久，三天就夠了。」

聽到這話，領導的臉上流出幾分無奈的神，他從辦公桌后繞出來坐在胡立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故意低了聲音問道:

「怎麼？不高興？」

「那能高興嗎？都要結婚了，錢錢沒有，假期假期沒有，好不容易逮著個大客戶，今天我去那邊，你猜怎麼著？cytiva那幫孫子正好從電梯里下來！」

「你是沒看到他們滿面春風的樣子，就跟單子已經是他們的了一樣。」

領導笑了笑，回答道:

「是他們的也沒辦法不是？咱們的報價已經很低了，如果他們鐵了心要跟我們打價格戰，我們確實也不是對手。」

「人家甚麼量，我們什麼量？他們燒得起錢，我們燒不起啊。」

「現在就看國家那邊的政策怎麼樣了，我之前聽說醫療領域要準備啟全面國產替代，到時候在市場和資金上都會有支持，我們的日子應該能好過一點。」

聽到這話，胡立臉上出幾分疑的表，他把手裡還剩大半截的煙丟進水瓶了，開口問道:

「這事兒說了大半年了，到底靠不靠譜啊？」

「要是五年前搞國產替代，我倒覺得可信，現在......咱們應該已經不存在卡脖子這個命題了吧？這種時候誰還會來卡我們脖子？」

領導搖了搖頭，回答道:

「上面的考慮應該不只是卡脖子的問題----我聽說，總技辦那邊準備在未來一段時間大規模上馬醫療項目，現在的免疫重建項目就是當頭炮，以後還會有更多先進的技出來。」

「現在咱們的問題是，理論技有了，但是應用適配太差，國的醫療機構用慣了外面的設備，國的廠商也是吃慣了殘羹剩飯，研發創新能力很差，他們搞國產替代，目的不是為了擺外面的控制，是為了倒國的廠商更新技。」

「反正到時候總技辦會安排的，有小道消息說，會很慘烈----跟養蠱一樣，估計會有一大批企業被淘汰掉。」

胡立的表張起來，他皺著眉頭問道:

「我們呢？我們也要養蠱？」

「不好說，咱們的技還

是相對比較先進的，sut也一直做得很好，但是你也知道，我們財務狀況太差了，到時候真打起來，競爭力其實不強.......反正這都是很遠的事了，先做好眼前吧。」

胡立無奈一笑，嘆道:

「都這樣了，還怎麼做好眼前？這消息應該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吧？」

「肯定不知道，要是知道的話，早就人心惶惶了。」

「人心惶惶說明沒有信心.......你呢，你有信心嗎？」

聽到胡立的問題，領導一時沉默了下來，他跟胡立算是老同事，日常中也沒有那種上下級的拘束，基本是有什麼就說什麼，但這一次，他還真的不好回答。

因為他確實沒有信心。

正如他所說的一樣，燦時現在吃的是從國外廠商下來的殘羹剩飯，雖然市場小、領域單一，但至能活下來。

一旦國的市場全部打開，當巨量的資金被注到各個企業之後，那些真正實力強勁的企業會迅速崛起，把所有的空間都據為己有。

哪怕不會到壟斷那一步，但淘汰是必然的，而燦時，很可能就在被淘汰的隊伍里。

因為這家公司的管理能力實在是太差了----這不是技的問題，但卻同樣能決定一家企業的生死。

思索了片刻之後，他最終還是沒有說話，倒是一旁的胡立開口道:

「不用想也知道你沒有信心，公司現在什麼況你最了解了----上面打算怎麼辦？順其自然？」

領導還是沒有回答，他低頭沉片刻，隨後突然抬頭問道:

「如果，我是說如果啊，上面決定把燦時賣掉，投靠更大的集團，你覺得怎麼樣？」

「......你能說出這句話，其實就是證明已經在考慮了，對吧？」

胡立準備要點煙的手停在了半空中，他直視著對方的眼睛，語氣中帶著幾分無奈。

醫療行業越來越卷，技和規模壟斷也是必然的趨勢，但他始終都覺得，燦時是有自己的優勢在的，只要熬過發展中的陣痛期，不是沒有機會去衝擊細分領域龍頭的地位。

所以，他也不可能想到，在這麼一個時間點上，上層會考慮出售燦時的權。

「.......不是在考慮，燦時的管理層沒你想的那麼短視，準確來說，是有人想要收購我們，但目前還在涉。」

「是誰？」

胡立疑地問道。

「柳家的子公司，很有名那個。」

聽到這話，胡立的眉頭一皺，他立刻明白了所謂的很有名是什麼意思。

在醫療械領域，如果單單說某一家公司很有名，那也許真的是一種讚，可當這個形容跟柳家同時出現的時候，那讚就變了諷刺。

「先聲葯業？他們想幹嘛？」

「誰知道呢.......以前他們是一直看不上sut這塊的利潤的，但是這一次，好像他們突然來了興趣。」

「前兩天，他們派了代表過來做初步通，提出的條件很人，不僅有很高的權溢價，還承諾提高員工福利、保留燦時品牌商譽之類的，覺上他們對sut是勢在必得。」

「為什麼啊？先聲葯業跟我們完全不在一個量上，就算他們要這個技，也應該去找森松那邊吧，他們才是最大的國產sut供應商。」

「你怎麼知道他們沒找呢？」

領導的臉上出一個諱莫如深的表，胡立愣了一愣，隨後嘆了口氣。

「所以你的意思是，他們想要壟斷全國所有的sut市場，跟他們當時壟斷黃曲霉注一樣？」

「差不多就是這個意思吧----但是這次他們的作更大，本更高。你想想，sut的利潤確實不高，尤其是在有外資競爭的況下。但是，這塊的規模是超大的，要想把幾家主流公司全部拿下，那要支付的現金可不是一個小數字。」

「我們都覺得他們是瘋了----可能是這兩年被打得太狠了，想孤注一擲冒險翻盤。」

胡立搖了搖頭，回答道:

「不可能，柳家人壞是壞，但沒那麼蠢，現在反壟斷打的那麼嚴，他們不可能為了這點利益就搞那麼大靜，背後肯定還有別的目的。」

領導嗯了一聲，隨後說道:

「目的不目的的，我們也管不著，咱們還是聚焦問題。如果真把燦時賣給他們，你怎麼想？」

「我還能怎麼想？辭職唄。」

胡立的臉上滿是理所當然的表，這讓對面的領導有些吃驚。

但實際上，他的想法也談不上多麼高尚，畢竟在他看來，柳家本來就是一隻吃人不吐骨頭的資本怪，割完患者的韭菜之後，下一個就該到員工了。

跟著他們干，註定不會有好下場，與其浪費時間，還不如果斷點另謀出路。

「你真打算辭職？我先給你一下，他們給的待遇可不低，預計是一年普遍漲薪30%以上----按照你現在的收，一年能多出七八萬來，再加上一次的預發獎金，幹個兩年，你婚房的首付就能提前攢出來了。」

聽到這話，胡立沉默下來。

確實就像對面這個男人所說的一樣，現在的自己其實很缺錢，甚至於在馬上就要結婚的這個節骨眼上，他連婚房的首付都還付不起。

也虧了他找了個好老婆，願意在他一無所有的時候跟著他一起熬下去。

可他畢竟是個男人，拋開男平等的觀念不談，他心也還有些大男子主義，潛意識裡總希自己去承擔更多責任，而現實一點來說，在這個世界上，責任，很多時候是通過急實力來表現的。

現在，有一個機會就擺在他面前----或者說，擺在所有跟他有同樣困擾的燦時的員工面前。

思索了片刻后，他回答道:

「我可以先把獎金拿了，然後再跑路。」

「我不是看不起先聲葯業，也不是愣頭青，我是覺得，這公司在他們手裡早晚得黃。」

「他們畫的餅，出鍋時間超過一年的我都不考慮，現在說得好聽，到時候誰知道餅里會不會給你下藥啊。」

領導哭笑不得地看著他，開口問道:

「沒那麼誇張吧？先聲雖然道德上差了點，但管理能力還是有的.......」

「那是以前，我就這麼跟你說吧，現在這種環境下，先聲誰誰死，你信不信？」

「他們的生存土壤已經被破壞了，以前那一套打法也不奏效了，我可不要去當大怨種。」

領導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

實際上，胡立所給出的理由跟他之前從其他員工那裡得到的回答基本都差不多，在得知燦時有可能會被先聲葯業收購之後，所有人都表現出了明顯的抗拒。

他很難去斷言這種抗拒有沒有某些特殊的緒在發生作用，但無論如何，大家普遍都表達了不希燦時被出售的意願，而管理層也不可能忽略這種意願。

畢竟，公司是由人組的，誰也不希自己耗盡心建起來的公司因為一次所謂的收購就分崩離析。

尤其是在這種收購還機不純的況下。

兩人就這樣面對面地完了一煙，隨後，領導站起，開口說道:

「反正不管怎麼樣，只要有消息，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的。這畢竟也不是咱們倆這麼聊就能有結果的事，我跟你說也只是給你打個預防針。」

「正式的通知很快就會下來的，到時候如果有想法，就通過公開渠道去提吧。」

胡立點點頭，轉離開了他的辦公室，他看了一眼時間，此時已經到下午六點，他走到地下車庫，找到自己那輛都不敢開去見客戶的破舊大眾，一抬頭，卻正好看到了幾個西裝革履的影走到了對面的a8旁邊。

從對方佩戴的工卡的式樣上，他看出來那是先聲葯業的員工。

就在這一瞬間，他突然覺得有些無奈。

這世上的事，有時候也許並不那麼公平。

如果選擇加他們的話，自己是不是也能開上a8呢？

胡立自嘲地笑了笑，拉開車門做進駕駛室，隨後扶住了蒙皮已經有些落的方向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