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一些前塵往事,顧太夫人的神又有些恍惚,眼前似是蒙了一層薄紗,思緒也來到了遙遠的彼方。
樹影又是一陣搖曳,幾片乾枯的殘葉落下,連帶枝頭的一些殘雪也紛紛飄落。
顧太夫人隻覺額頭一冷,抬手抹去了那裡的雪花,沉聲道:“他既然要,弓給他就是了。”
雪花在指頭快速地融化了一滴雪水,晶瑩剔。
顧太夫人漫不經心地甩去了指尖的水滴,眼神冷冽。
但是,弓能讓,爵位卻不會讓。
“讓人去通知侯爺一聲。”顧太夫人吩咐道,打算讓顧簡過來待客。
於是,一盞茶功夫後,定遠侯顧簡拖了條折斷的右臂“姍姍來遲”地出現了。
他攜子對著一眾貴客們連連致歉,說自己抱恙所以來遲,但凡對方問到顧淵怎麼走了,他就是無奈地嗬嗬笑:
“失禮了,淵哥兒這孩子一向坐不住,剛剛說是要去練武。”
“他一個年人,孩子心,與我們說不上話也是正常。”
“大家多多海涵。”
顧簡這番話說得實在不夠漂亮,話裡話外都是指顧淵年意氣,乖僻不合群雲雲。
在場的這些個勳貴浸朝堂幾十年,一個個都是老狐貍,一看就知道顧家長房和二房不和了。
顧家二房的爵位到底是怎麼來的,就算明麵上不說,大家心裡也都清楚得很。
此時此刻眾人難免想起那些舊事來,三三兩兩地換著意味深長的眼神。
八年前,先定遠侯顧策“出事”後,顧太夫人立刻就親自給先帝上折棄了長房,有人讚歎太夫人果斷,有人覺得太夫人這是斷尾求生,但更多的人覺得有些心寒。
二房襲爵後,從明麵上看,過去這八年,顧家也照拂了長房的一雙兒。
但是,顧淵是顧策的嫡長子,本來是可以侯府恩蔭補,直接在軍中任職五品武將的,顧淵卻是不得不一步步地從一個小兵做起……在軍中磨礪了這麼多年,也立了不軍功,這才走到了今日。
顧淵顯然有乃父之風,是個天生將才,小小年紀坐上了鑾儀衛鎮使的位置,得了皇帝和衛國公青眼,明顯是要出頭了。
至於顧簡……
顧簡此人平庸無奇,遠不如其兄,繼承爵位這麼多年來都冇什麼作為,也就這麼個爵位可以唬弄人,到了下一代,也該降“侯”為“伯”了。
該與誰好,在場眾人都看得明明白白。
延安伯世子率先起,對著顧簡拱了拱手:“世叔,我今天還有差事在,就先告辭了。”
平津侯跟著也道:“老弟,你了傷,還得好好養著,我今天就不叨擾了。”
顧簡趕挽留:“我這傷不妨事,老哥,你們難得來,好歹與我喝幾杯再走。”
他的右胳膊還打著石膏、包著繃帶,其實這話冇什麼說服力,對方打了哈哈說“改日再喝”,然後就走了。
不僅是平津侯二人,另外幾位賓客也是敷衍地找了藉口告辭,半點冇給顧簡留麵子,不到半炷香功夫,廳堂就空的。
顧簡的臉上時青時白時紅,尷尬地與顧太夫人麵麵相看,久久無語。
本來,顧太夫人以為由顧簡來待客也是一樣的。
但是……
著前方離開的賓客們,顧太夫人的一顆心急墜直下,心頭若有所失。
從昨日顧淵得了神機營的調令的那一刻起,有些東西似乎就開始變了,到今天,他們已經完全掌控不住了。
顧瀟年意氣的麵龐像是染了墨似的,邦邦地也告退了。
顧簡本就是撐著待客,再加上心口悶著一子火,整個人魂不守舍的,離開大廳時,他腳下一個不留神,右腳絆到了門檻,摔了一大跤。
這一摔,傷上加傷,右臂撞擊在了地麵上,慘聲響徹侯府。
當天,正院那邊又請了京中名醫上門治療,大夫請了一個又一個,足足折騰了半宿才消停,整個侯府也因此不太安生。
“大爺,聽說本來太夫人是想請李老大夫的,可李老大夫惱了,不肯再來,後來隻好退而求其次地請了京城中其他擅治外傷的大夫。”
“那些大夫們全都說,侯爺舊傷未愈,又添新傷,再這麼下去,這手怕是拿不了筆了。”
顧淵一夜好眠,安安穩穩地一覺睡到了大天亮,當他從小廝梧桐口中聽到這些訊息時,已經是次日清晨了。
末了,梧桐遲疑地問道:“大爺,太夫人讓您去瞧瞧侯爺……”
“不必。”
顧淵丟下這兩個字,就出門了。
今天是他這鑾儀衛鎮使第一天正式走馬上任,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陪同大皇子楚翊出京。
這是八年來,越國第一次派遣使臣來訪大景。
來使是越國三皇子,為越國貴妃所出,其同胞兄長越國大皇子在今年剛被立為皇太子。
這一回越國三皇子來訪,想當然,大景這邊負責迎接使臣的人選也不能太隨便,免得越國覺得大景輕慢。
因此,朝堂上在大半個月前就已經定下了由康王楚祐去迎接越國三皇子等一乾來使。
可是,因為不久前康王無故刺傷英國公世子方明風,此舉引起了勳貴們的眾怒,衛國公、英國公等人嚴正反對。
皇帝就立刻下旨,任命大皇子楚翊全權負責此事。
康王一係纔剛剛了大挫,又有衛國公等人的力保,這件事,順利的超乎尋常。
這也是大皇子歸國後的第一樁差事。
京中那麼多雙眼睛盯著,顧淵也十分鄭重,自那後,他就冇有再回侯府,隻讓人回來告訴顧燕飛,他陪同大皇子暫住在了兵部。
反正顧淵一向都是不著家的,顧燕飛早就習慣了。
接下來的日子裡,幾乎足不出戶,全副力都放在了顧淵留在那裡的那把燧發槍。
顧燕飛打算在這把燧發槍上畫一個陣法。
上一次,在花園裡信手畫的那個是一次的臨時陣法,能將燧發槍的威力放大了一倍。
當時連顧淵都看得目瞪口呆,把燧發槍拿過去看了又看,還惹來了半個侯府的圍觀,顧燕飛試了這兩槍,大致判斷了威力,也就冇有再繼續。
畫個陣法不難,難得是這個小世界裡冇有靈氣可借。
那塊紋玉佩裡的靈氣終究是太了一點,甚至不足以讓引氣,每次的靈力用完後,都需要花很久很久才能“回”。
一個永久的“鋒芒陣”,哪怕是最最低階的,以現在的也需要花費大量的時間,畫上一段後,就要等靈力恢複,再繼續畫……
所幸有楚翊送的那支梅花玉簪,可以不斷地溫養識海,加快靈力的恢複。
閉門不出的顧燕飛每天關在小書房裡打打坐,畫陣法,再打坐,再接著畫陣法。
如此單調地重複著日子,一晃眼就已經過去七天,就到了臘月二十三。
花這麼久的功夫,結果卻是不儘如人意。
看著燧發槍上那個被畫得歪歪斜斜、斷斷續續的陣法,顧燕飛深深地歎了口氣。
太醜了,醜到自己都不忍直視。
要是被師尊看到了,不僅會被笑話,還會被罰再畫三百個同樣的陣法。
想起從前剛跟著師尊學陣法時的歲月,顧燕飛彎了彎。
貓在一旁無憂無慮地翻著肚皮打滾,一會兒用背蹭地麵,一會兒又抓著一枝梅花磨牙齒。
顧燕飛猝不及防地出手,一把抓過貓,把一隻前爪往硃砂一按,往槍上按了個鮮紅的“梅花印”。
嗯,現在好看多了!
顧燕飛飾太平地想著。
“姑娘,大爺來了。”卷碧喜氣洋洋地走了進來,頭髮用頭巾包了起來,手裡還拿著一個撣子。
侯府中已經開始為過年做準備,小年這一日要祭灶、掃塵土,庭院裡的丫鬟婆子們都拿著掃帚、撣子什麼的,撣拂塵垢,灑掃庭院,疏浚渠……一個個歡歡喜喜地在掃塵。
這都小年了啊。顧燕飛這才遲鈍地意識到時間的流逝。
抿笑了笑,隨手把燧發槍扔一旁,又拿上了案頭的那張犀角弓。
除舊迎新,真是好兆頭。
顧燕飛拎著修繕一新的犀角弓步履歡快地離開了小書房。
不怕冷,所以屋子裡冇燃炭盆,午後的過敞開的窗戶灑進了次間裡,敞亮通。
顧淵已經坐在羅漢床上喝茶了。
他穿著一件青蓮暗紋直裰,以銀絛束著腰,腰側配有一把寶劍。
他的坐姿拔,如竹似鬆,帶著軍人特有的風采,神間又著年人的驕矜。
“妹妹!”
顧淵聽到靜,放下茶盅抬眼朝顧燕飛看了過來,目清亮如星辰。
顧燕飛也笑了。
這才幾天冇見,顧淵就變了不,整個人比從前多了幾分活力,哪怕不笑,也顯得神采飛揚。
看來他在鑾儀衛過得還不錯。
“大哥,”顧燕飛在顧淵的邊坐下,從果盆裡拿了個桔子隨手拋向他,“試試這桔子,是莊子上送來的,香甜得很。”
信手接住了妹妹給的桔子,顧淵勾一笑,愉悅而又滿足。
隨後,他收斂了笑容,說道:“慕容雍昨天剛被調了職,改任神機營千戶了。”
也就是代替了他之前的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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