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府。

　吳郎中今日難得沒有酒宴，早早回了府。

　吳郎中看似鎮定，實則心事重重。

　燕王雖未大張旗鼓，可戶部上下，誰人不知燕王殿下正在暗中調查戶部數年來的賬目？

　戶部賬目明面上絕對查不出任何問題，可做賊的到底心虛，一向膽大的吳郎中近來心浮氣躁。

　他一邊邁步進書房，一邊吩咐長隨：“去請幾位幕僚先生過來，就說我有要事相商……”一邊說著，目習慣地飄到了廊檐下的蘭花盆栽上。

　這是他最心的兩盆蘭花，平日自己親手照料，從不假手旁人。

　書房里伺候的管事小廝們都清楚主子脾氣，沒人敢這兩盆寶貝。

　等等！

　是誰過他的蘭花了？

　吳郎中腳步一轉，快步上前，目一掠，既驚又怒。

　乍看和平日別無二致，唯有每日細心“照料”的吳郎中，一眼窺出了異樣。

　這蘭花邊的泥土分明被過了！其中一盆，泥土分明淺了一層。泥土里藏著的東西……吳郎中心中涌起濃烈的不妙預，顧不得長隨還在后，手用力探進土中。

　泥土被翻過，沒費多力氣，手指就探泥土中。

　果然空空如也！

　吳郎中的臉難看至極，霍然轉頭，怒喊一聲：“去，將書房里伺候的人全都過來！”

　兩個長隨從未見過主子這般驚怒失態，也是一驚，立刻去將朱管事等人帶了過來。

　兩個管事三個小廝不知就里，瑟著跪了一地。

　吳郎中目狠厲，如利刃一般刮過眾人畏懼的臉：“怎麼了一個？雙福人呢？”

　朱管事不敢抬頭，聲音發抖：“回、回老爺，雙福上午就悄悄溜出府，一直到現在都還沒回來。”

　時間仿佛瞬間停滯。

　朱管事沒有抬頭，也能察覺到主子的滔天怒火。

　一個小廝溜不回，也值得主子發這麼大的脾氣嗎？

　朱管事著頭皮道：“是小的管事不力，等雙福回來，小的一定嚴懲……”

　話未說完，就是一聲慘呼！

　口被重重踹了一腳，仰倒在地上，后腦勺咚地砸在了堅實的地面上，疼得鉆心。可朱管事沒敢痛呼出聲。

　吳郎中眼都紅了，聲音因激嘶啞：“來人，立刻派人去找雙福。活要見人，死要見尸！”

　一聲令下，書房外當差的十幾個侍衛立刻四散去尋人。

　這個雙福，到底做了什麼？

　為什麼吳郎中怒火沖天？

　管事小廝們都被嚇得噤若寒蟬。

　這靜，很快驚了吳閣老。

　已年過六旬的吳閣老，腳依舊利索，邁著沉穩的步伐來了長子的書房。

　見書房里飛狗跳，吳閣老面一沉：“慌什麼，這是出什麼事了？”

　吳郎中一見吳閣老，終于撐不住了，目中出了驚惶害怕：“父親，大事不好了！我的蘭花盆栽，被人過了！”

　吳閣老的臉陡然變了，目中閃過厲：“是誰？”

　“是一個雙福的小廝！”吳郎中心里惱恨得幾滴，咬牙切齒：“這個吃里外的混賬！等將他捉回來，我要剝了他的皮！”

　話音未落，門房管事飛奔著跑來傳信：“不好了！錦衛薛指揮使領兵前來，說是奉旨來請老爺進宮面圣！”

　吳郎中霍然變！

　吳閣老眉頭擰起，迅速低語道：“先別慌！事不明，先別了陣腳。進宮面圣，說話慎之又慎，萬萬不可胡言語。”

　吳郎中目中出惶然：“父親，那賬冊……會不會落在燕王手中？”

　事出突然，老謀深算的吳閣老同樣心如麻。不過，他為次輔，經歷過的朝堂風雨遠勝兒子，沉聲道：“現在沒時間想這些。進宮后，一定要謹慎奏對。”

　“什麼賬冊，只要沒在皇上手中，你一律不認。”

　短短幾句話，著飛魚服手拿繡春刀的錦衛們，簇擁著錦衛指揮使薛凜前來。

　薛凜對吳閣老父子頗為客氣，略一拱手：“皇上有旨，請吳郎中立刻進宮面圣！”

　吳郎中深吸一口氣，點了點頭。

　皇上只宣召吳郎中，沒有宣召吳閣老。吳閣老便不得一同進宮。

　吳閣老眼睜睜看著長子被錦衛帶走，心急如油煎。

　他做了十數年的閣大學士，對隆安帝的脾氣了如指掌。事鬧到這一步，絕不可能善了。為今之計，只有聯合秦王，先保住吳郎中這條命，再論其他！

　“來人，備轎，立刻去秦王府！”

　吳閣老急急去了秦王府，卻撲了個空。

　秦王下衙之后就去了宮里，本就沒回過秦王府。

　吳閣老當機立斷，立刻進宮。

　可惜，到了太和殿外，就被面善心冷的沈公公攔了下來。

　“吳閣老請稍候。”沈公公十分客氣地說道：“吳郎中正在面圣，等皇上得了空閑，咱家再進去通傳。”

　這個沈公公，最是忠心，眼中只有天子。就連幾位皇子的帳也不買。

　吳閣老再急，也不能闖太和殿，只能耐著子在外等候。

　這一等，就是半個多時辰。

　吳閣老一把年歲了，就這麼躬在殿外等候，巍巍的，看著頗有幾分可憐。可惜，殿外當值的錦衛們心如磐石，毫不見容。

　沈公公終于又出來了：“皇上請吳閣老進殿。”

　吳閣老定定心神，邁步進了太和殿。

　進殿后，吳閣老目一掠，就見燕王面凝重地立在一旁，秦王面十分難看。而吳郎中，面慘然地跪在地上。

　坐在龍椅上的隆安帝，閉著龍目。太醫正為天子施針。

　吳閣老不敢出聲驚擾，走到吳郎中邊，跪了下來。

　良久，隆安帝才睜眼，冷冷道：“來人，將賬冊送給吳閣老，讓他看看，自己養了一個什麼樣的好兒子！”

　吳閣老聽到賬冊二字，一顆心如墜谷底，全冰涼。

　沈公公將賬冊捧了過來：“請吳閣老過目。”

　吳閣老慘白著臉，手抖著接了賬冊，只看了一頁，就覺天旋地轉。

　完了！

　一切都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