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笙緩緩推開那扇門，里面便傳來沙啞煩躁的聲音：

“滾。”

月笙看到那站在窗前修長的背影，輕哼：“叔叔好兇。”

季淵渾一僵，竟然沒有回頭，聲音帶上了一點惶恐的惱怒：

“誰帶你來的？出去。”

月笙旁邊的護理剛準備戰戰兢兢開口，卻被月笙示意別說話。

月笙輕輕推了一把護理，把推出門，直接把房門關上了。

這樣一來，單人病房，就只剩下了月笙和季淵兩人。

季淵站在窗戶邊，卻一直沒有回頭。

他脊背繃，聲音微微抖：“出去。”

月笙輕笑：“這還是叔叔第一次讓我出去呢。不對，是第二次。”

“叔叔還記得第一次麼？我們第一次見面，你好兇。”

記得，怎麼可能不記得。

季淵手指蜷，呼吸急促，又重復了一遍：“出去。”

月笙不，的聲音因為傷而變得有些沙啞，聽上去更讓人心：

“不要。叔叔怎麼不看看我？不想見我麼？”

說著，往前走了一步。

季淵的聲音卻因此更大了一點，甚至帶上了一點厲荏的兇惡：

“出去！”

月笙站定了腳步，沉默了下來。

季淵將自己的掌心掐得生疼，可是遠遠比不上他心臟的痛。

和放在心尖尖上的小姑娘用這種語氣說話，比在心上捅刀子還難。

但是他不愿意讓看到現在的自己……

可就在這時，后的忽然驚呼一聲，似乎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一個踉蹌。

季淵心中一，本來不及多想，瞬間轉頭手一撈——

與其說是他恰好把快要摔倒的月笙抱在懷里，不如說是月笙剛好倒在了他的懷里。

一對上那雙含笑水潤的杏眼，季淵覺得自己心臟都停了一瞬，滿心的酸涌上，他控制不住地紅了眼眶，移開視線，聲音生沙啞：

“別……別看我。”

月笙眨眨眼，不僅沒有出他以為的驚恐或者厭惡的表，甚至還笑了一下：

“叔叔為什麼不讓我看？”

季淵一愣，一時間竟然有些懷疑，月笙是不是本沒有看清楚他的臉。

不，肯定是看清了，他在的眸里明明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他有些狼狽地直起，微微側過臉去，沒有說話。

月笙笑出聲，手勾了勾他的下：

“不是吧，這麼一點小傷口，叔叔就不敢給我看？”

果然是看到了。

季淵心的厲害，卻又因為月笙的反應開始狂喜。

半邊臉的燒傷雖說不算嚴重，可是現在的恢復期看上去還是猙獰可怕。

他從來沒有在意過自己的外表，可是看到這個傷口的一瞬間，第一反應是——小姑娘會不會害怕。

他閉了閉眼，啞聲開口：

“還有呢。”

他解開了住院服的紐扣，出了半邊肩膀猙獰的燒傷。

像是難看的樹皮扭曲糾結在皙白的冷玉上。

他指尖在抖，閉著眼睛半晌沒有聽到月笙說話的聲音，不到渾冰冷。

可就在下一秒，他忽然覺到了傷口上那輕溫潤的。

季淵猛地睜眼，瞳孔微。

的小姑娘踮起腳尖，在他肩膀上的傷口上親吻了一下，笑得明：

“所以呢？”

季淵直愣愣盯著，眼眶通紅，嚨像是被什麼哽住，竟然說不出一個字。

月笙又沖他揮揮手：“彎腰，你太高了，我親不到。”

季淵聽話彎腰，月笙的又一個吻就落在了他燒傷的左臉上。

“疼嗎？”月笙問道。

季淵抖著出雙臂抱，月笙這才發現他全都抖得厲害。

“不疼的，一點都不疼。”他將臉埋在月笙的脖頸間，藏住了一滴因為失而復得而狂喜的淚。

*

“季星遠死了，直接被燒骨架子。”

季淵終于平靜下來之后，給月笙洗了個草莓，摘掉葉子投喂到小姑娘里。

月笙躺在搖椅上曬太，咬著酸酸甜甜的草莓，輕笑：

“真可憐。”

“他活該。”季淵冷笑了一下，“季梁聽到這個消息直接進了醫院。現在，季家基本是我的了。”

他聲音冰冷，手指的作卻溫得要命，勾起月笙角的一滴草莓送進自己里。

“嗯，”月笙舒舒服服哼了一聲，“那我就放心了。話說，叔叔都好幾年沒有發病了呢。”

“因為有了月笙。”季淵認真回答。

他也早就發現了這個變化，特地去找了一次醫生。他發病是因為潛意識的幸福和滿足永遠達不到，表意識又過于克制。

但是自從和月笙在一起之后，他再也無需克制，他想要的一切都得到了。

刺破冰面潛海底，那個“廢”人格終究與他融為一，一起懷揣著這珍寶。

氣氛正好，也很暖和，月笙忍下心口的刺痛和嚨的腥氣，勾了勾角：

“叔叔病也好了，想要得到的也都得到了，唯一的對頭也死了。那我就可以放心走啦。”

季淵手指一僵，猛地轉頭看：“什麼？”

月笙聲音輕：“我得了絕癥，命不久矣。別傷心，叔叔，人固有一死。”

說自己要死了的語氣就像說今天天氣很好。

季淵笑了起來：“月笙，不準開玩笑。”

月笙側頭看他：“是真的呢。你可要記得站在最高，我會為你到開心的。”

終于忍不住，強撐的意識模糊起來，眼前金的彌散開來，似乎聽到季淵的聲音又遠又近，喚的名字。

還沒有聽過季淵這麼絕的聲音，連的心臟都有些疼了呢。

*

月笙離開世界的那一日，季淵沒有哭，甚至連眼眶都沒有紅一下。

他那樣英俊優雅，沒有人可以拒絕季淵的魅力。

但只有月笙知道他下手多狠。伊珍被他弄得人鬼不如，直接瘋掉，被送進神病院后，又因電擊過度死亡。

而那個和季星遠合伙的男人，聽說是被他凌遲了。

季淵沒有和月笙說這些，都是月笙從旁人的只言片語中得到的信息。

最讓到開心的是，季梁中風，人事不知，而季淵終于掌握了季家的所有產業，握住了整個國家的經濟命脈，就上層做出決策，都要看季淵的臉。

而現在，這個叱咤風云的男人，正坐在的床邊，低頭親吻的指尖。

“叔叔，再見。”月笙小聲說。

季淵沒有說話。

月笙的眼睛逐漸模糊，好像又看到了季淵紅了眼眶。

“我恨你……”

這是聽到的最后三個字。

*

五年后，一手遮天的財閥季淵被發現死于家中。

是割腕。

有部人士說，他的手攥著一張照片，而照片上的人，早在五年前就去世了。

季淵的死是因為嗎？無人得知。

在所有人眼里，這個鷙的梟雄是個傳奇。

比如，他一個私生子出生，卻爬到了繼承人的位置；

比如，他手段凌厲殘忍，唯一的死對頭因為一場離奇的大火死去；

比如，他的左手一直戴著一枚戒指，從未摘下過，但也從未有人在他邊見過人。

一手遮天的季家因為季淵的死分崩離析，整個國家都到了震，掀起狂瀾。

人們眾說紛紜，流傳最廣的“真相”是，季淵其實一直有神疾病，雙重人格，發病的時候會自殘。但他忙于工作，一直沒有去看病，最終導致了這麼一個失控的結局。

季淵確實是又復發了。

在月笙離開后的第二年，他第一次發病。

發病的他在房間里瘋狂尋找著月笙的蹤跡，用摔碎的玻璃杯割傷自己，甚至割破自己燒傷的傷口，嗚咽著讓月笙回來。

再也沒有人會在深夜抱住滿是的他。

再也不會有了。

后來他發病變得越來越頻繁，他依舊會把自己關起來，又在清醒之后冷眼看著自己發病的錄像。

廢。他在心里對自己說。

可是每到晚上，他又會蜷著，死死攥著床單，清醒地泣不聲。

日復一日。

他恨自己不清醒，更恨自己清醒。

唯一不恨的那天，就是他準備去找月笙的那天。

眾人都以為他是發病的時候自殘去世，其實不是的。

那一天，他比誰都理智。

他親吻手上的戒指，利落割開手腕。閉上眼睛的一瞬間，他覺到了五年來最靜謐最幸福的時刻。

意識模糊間，他似乎又看到了那雙漆黑清亮的雙眸。

月笙……

他輕聲呼喊，往前追去。

念你千千萬萬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