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姒更詫異：「便不是嫁妝，也跟我不相干啊。又不是我壞了你的姻緣，你沖我鬧什麼？」

這一句話說出來，便是直中如妍的心事，原本就未施脂的素臉更蒼白了十分，幾息之後臉頰又迅速紅起來，大顆眼淚開始撲簌簌地往下掉，嚇的那喜娘、邱媽媽和雙蝶等人都趕過來一邊給如妍淚一邊勸：「二姑娘，二姑娘，不哭不哭，大喜的日子可不能這樣。」

「姑娘不哭啊，今天可不能哭。」黃堇是自小服侍如妍的丫鬟，最知道如妍的心事，一路勸著，自己眼圈也紅了。

邱媽媽越發著急，兩把就拉開黃堇，死命去抻如妍的袖子，低聲道：「二姑娘，二姑娘，想想太太，您別哭。」

如姒仍舊站在原地，心裡的滋味也很複雜。

前世與前前世，如妍與陸懋的夫妻似乎都還不錯，想來這一輩子，如妍也是了真真心的。

但事走到這個局面，又該怪誰呢？如妍前世里足以讓覺得面上過的去的嫁妝，其實都是應該屬於如姒的。而這一生如姝的恐慌與冒險，一則是出於家裡經濟狀況的變化，二則是出於池氏的偏心與忽略。

總而言之，環環相扣到如今，時也，命也。

邱媽媽勸了如妍兩句，又轉過來向著如姒一福：「大姑，您也看過二姑娘了，要不前廳吃個茶罷，不？」

如姒並沒有多落井下石的興緻，過來看如妍也不過就是盡一盡為緣上姐妹的面上而已，此刻自然是順著求媽媽給的臺階下了，點點頭，也不說什麼白頭到老、夫妻和睦的場面話了，只看了一眼如妍：「你好自為之吧。」

如妍顯然是強忍著淚意再調整呼吸，就在如姒即將出了院子的時候忽然又了一聲：「濮如姒，我不會你看笑話的！你將來一定會後悔！」

這一聲好不凄厲，滿滿的怨氣瞬間勾勒出扶桑鬼一樣的形象。扶著如姒的采菀本能地一哆嗦，夏音腳步卻堅定的很，甚至還微微哼了一聲。

如姒也是角一挑，如何不看笑話？如何後悔？池朱圭前世里沒出這樣的事，最終也不過是考上了三甲的同進士，花銀子疏通了又疏通，也只勉勉強強補上了一個七八品的缺，如妍到底是想怎麼翻？

回到了花廳吃茶，來往的親戚也不多。池氏強笑著迎來送往地招呼，眉梢眼角的喜氣真是假的不能再假了，而跟如姒一對面，簡單寒暄了幾句就飛快地轉了頭，目很躲閃。

如姒知道池氏心裡不痛快，倒也沒有在意。坐在花廳里吃了兩塊點心，又吃了幾口茶，很快就到了池家迎親的時辰。

敲鑼打鼓，花紅結綵，一切的婚儀慶典就跟以前如姒在電視劇里看過的也差不多，不算多隆重，但該有的也都有了。池朱圭進門來迎親，喜娘和雙蝶一起扶著已經蓋好了蓋頭的如妍出來。按著禮節叩拜濮雒與池氏，拜別父母。池朱圭倒很高興：「姑丈姑母放心，我一定善待表妹。」

如妍並沒有說話，只是規規矩矩地叩了頭，子似乎有些抖。

池氏忍了又忍，還是淚流滿面，好容易出來了一句：「以後，好好的。」便再說不下去了。

如姒在旁邊看著，總覺得有些莫名的覺，似乎覺得這個場面有哪裡不對，卻又說不出來。轉頭輕聲問了一句采菀：「有沒有覺得什麼東西蹊蹺？」

這時一對新人已經行禮完畢，隨著喜娘和司儀的吉祥話起出去了，采菀著眾人的背影，忽然靈一閃：「黃堇呢？」

扶著如妍的，不是自小在邊服侍的黃堇，而是池氏邊的大丫鬟雙蝶？若說這是尊重母親所給的陪嫁大丫鬟倒也不是不行，但即便如此，黃堇也應該在後頭跟著才對。

可是並沒有，難道黃堇是有別的出路，不跟著如妍嫁過去？

如姒心裡有個模糊的念頭一閃而過，又低聲問采菀：「你今天有沒有看見雙蟬？」

采菀仔細想了又想：「沒有。」

如姒立刻轉頭去看池氏，這時池氏已經拿帕子捂著臉，嗚嗚哭著由丫鬟扶著往回走。

難道——池氏敢玩一手暗度陳倉？

如姒作為濮家已經出閣的大姑，在娘家給如妍送嫁之後，理論上也要跟著過去夫家吃酒席，才算是全了這套禮節。但是一想到這個可能，如姒就皺了眉，當即低聲吩咐了夏音和采菀兩句，便起告辭，從濮家直接回了自己家，到家之後又打發人去池家送個帖子，說自己子不適，禮到人不到，同時多留意著池家的靜就是了。

當晚倒是沒什麼，池家的婚禮辦的中規中矩，畢竟濮雒的仕途千年雷打不，而池嵩所補的缺也低的很，這婚禮在京中並沒有多賓客，吃吃喝喝熱熱鬧鬧地也就過了。

轉日早上，如姒送了陳濯出門沒多久，采菀便跟夏音一起過來了，臉上神複雜的很，開口第一句就是：「果然讓姑娘料著了，池家的人上門了！」

如姒心裡已經有數了，這事完全推說不管不去，倒顯得有什麼相干似的。原本就已經換好了裳，當下又添了兩枚簪子，也會功夫的品藍一起跟著，才接了帖子登車去了濮家。

一路走的不不慢，到濮家的時候果然人已經都齊了，甚至連已經嫁到了陸家的霜娥也赫然在座，娟秀面龐上氣紅潤，鬢髮間雖然只有兩枚金釵卻緻的很，一細羅裳配著淺流紗臂扶，算不得太華麗，還是符合高門良妾應該有的樣子，但跟先前那個畏畏，手腳糙，苦菜花一樣的庶霜娥相比，已經可以算是天翻地覆的大變化了。

但池家的其他人就沒有霜娥這樣的好模樣好氣了，池嵩臉鐵青，耿氏雙目噴火，而坐在後頭的池朱圭則是神複雜。

濮家人雖然臉也不好看，但濮雒和池氏的臉一看就知道是有備而來，就連跪在地上、猶自穿著新婦裳的雙蟬，也是鎮定的很。

這一番的劍拔弩張，跟當初在景福寺後山出事之後的陣仗又再不同。如姒進了門，就只看見濮雒與池氏點了個頭，池家人毫無見禮之意就不說了，當耿氏注意到如姒竟然也沒有什麼驚訝之，立刻就眉豎了起來：「我就說呀！這本就是你們一家子設計好了的，那我們當傻子耍著玩呢！連大姑都……」

「池太太，你跟誰大呼小呢！」如姒雖然不意外，卻是更不心虛的，立刻便瞪眼喝斥回去，「我接了帖子過來說話，是給你們臉面，你別不知好歹。」

「我不知好歹？我不知道好歹？你們家做下這樣的事，還說什麼臉面？」耿氏怒極反笑，繼續大聲嚷嚷。

「誰們家？」如姒冷冷反問，「我們陳家做了什麼？得罪了你池老爺池太太？還是得罪了你們家池大爺？」又向濮雒和池氏：「二位自己做的事，如今是要將我也放進來？」

池氏只好著頭皮起，上前一步：「嫂子您先別急，這事並不與大姑相……」

這個「干」字沒出口，便聽「啪」的一聲，耿氏的掌便打在池氏的臉上：「呸！你還有臉我嫂子？我們家朱圭好好的一個孩子送進京來，你不願意你別收我們的銀子啊，你不願意你說話啊？誰要非抱著你大求你了？你們家老爺什麼大才子，二甲傳臚這麼些年是升了了還是發了財了？什麼狗屁才子，到底有什麼用？你們家的姑娘一個一個的不守婦道，我們家朱圭肯娶如妍已經是你們的福氣，你不願意結親你說啊，換庚帖的時候這樣痛快，卻拿個丫頭頂替如妍？」一路說，一路便扯著池氏。

這場面實在難看的可以，濮雒也有些著急，卻只是著手勸：「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池嵩並不去拉池氏，也是黑著臉瞪著濮雒。

邱媽媽等人趕跑過來拉，但池氏也是帶著婆子丫鬟的有備而來，很快就扭打更大的一團混戰。

夏音和品藍一左一右護著如姒與采菀，直接退了兩步並不參戰。

烏哩哇啦，飛狗跳地鬧了半晌，就好像五百隻鴨鵝一同開展了一場世界大戰，雖然沒有什麼頭釵帕子之類的滿天飛，但那個氣勢也差不多了。

濮雒急的跳腳，人們的混戰不上手，連連央告池嵩也無濟於事，便過來再求如姒：「如姒，你，你倒是管管啊！」

如姒攤了攤手：「老爺，這麼個局勢，得京兆衙門的捕頭們才能拆的開，我如何管的了？還是您覺得我可以去燕家借人，把事徹底宣揚開去？」

「不是，那你也不能就這樣站著看啊。」濮雒是真急了，頭上已經見了汗。

如姒只覺得好笑：「您說的對，那我坐下看。」

品藍立刻去拉了一把椅子，放的遠遠的。夏音扶著如姒過去坐下，采菀從隨的荷包里拿了一顆梅子遞給如姒：「姑娘，沒茶喝，您先吃顆梅子吧。」

濮雒氣的發昏，指著如姒，滿臉漲的通紅：「你，你，你……」

如姒將那梅子接過來含了：「你們自己做下的事，搞這樣的局面，你指著我有什麼用？濮大人，您到現在還是一點擔當也沒有嗎？」

這時，便聽「啪嚓」的一聲清脆大響，竟是如妍從後堂抱著一個花瓶出來，往地上狠命一甩，隨即幾步就衝到池朱圭跟前，素手一翻，竟是一把磨得雪亮的剪子抵在了他口：「都給我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