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句話落地,氣氛登時便僵了僵。
別的不說,還有八天素三娘子就要與石賁將軍婚了,雖然說現在的份還算是陳薊的孀,但是這聲「陳家娘子」還是刺耳的很。再說到什麼嫁妝厚,池氏衫,既是諷刺了陳濯與素三娘子吃媳婦嫁妝,也再一回翻出當初的濮家門裡為了燕微嫁妝的那些風波。
除了陸二太太沒有躺槍之外,濮家和陳家眾人算是一個不落。
如姒立刻心頭火起,將手裡的茶碗隨手放下,冷笑了一聲:「二太太眼力倒是好,旁人家穿什麼裳都這樣放在心上,沒別的正事兒了?做長輩的要是立不正,當著這許多的晚輩就口生兩舌,挑撥離間,那就難怪人家將一家子都看不起。」
「你說什麼!」石家二太太立刻大怒,幾乎要拍案而起。
如姒翻了個白眼:「我是陳家的媳婦,濮家的姑,說什麼都用不著石家的二太太您心。您有這個功夫,還是多想想自家的事吧。」
坐在最遠的石仁瑯其實自從如姒與陳濯進來,就沒怎麼再說話了。剛才見石家二太太開口,立刻就皺了皺眉。母親的心事與氣悶,他是知道的,只是萬萬沒想到會直接說出這麼蠢的一句話。先前與柳家親近別管是為了什麼,總之婚事是已經沒有希了,陸惠其實已經是如今最好的選擇。陸二太太如今是有些看不上,但也沒把話說死。
如今才六月初,他還沒參加秋闈,若是秋闈之後能取得功名,這件婚事未必沒有希。可是母親這一句話說出口,得罪了未來的三嬸,也開罪了濮家太太池氏,雖然沒有直接說到陸二太太,但池氏顯然就是陸二太太將來的親家,三嬸更是三叔心尖上的人。除了一時痛快,到底有什麼用?
更何況,濮如姒兩句話就全然打臉,聽這話頭就知道母親是說不過人家的。這些日子裡,他終於聽說了些先前濮家門裡的那些飛狗跳的事,這位大姑娘在過去的一年裡借力打力,絕地反擊的手段哪裡是一般人能夠比得了的?
「母親。」石仁瑯起離座,上前一步:「您今日不是還要早回府麼?祖母還沒全然恢復,咱們出來給祖母祈福的全禮也盡了,是不是該回去侍奉祖母了?畢竟老太太,才是要的。」
這句話倒是說進石二太太的心坎里了,素三娘子門之後雖然一聲二嫂,但那一點點的長之序哪裡有什麼轄制之力,真想收拾了素三娘子甚至陳濯和如姒,就只有靠著老太太。加上此刻也確實也震不住如姒,索就順著臺階下,又瞥了池氏一眼:「濮太太,好家教啊!」在看來,既然陸家和濮家都看不上自己的寶貝兒子,那也不得跟陸家跟濮家的婚事不了,大家都不痛快才好。甩下這麼一句,便扶著石仁瑯的手氣鼓鼓地去了。
眼看石家人這樣去了,陸二太太不由再度打量了如姒兩眼。這位濮家大姑的厲害,果然名不虛傳。
先前的濮家太太燕微去世的早,嫁妝被握在繼母池氏手裡,濮家大姑娘的日子肯定不好過。這些事就算不宣揚,也是人人都能想得到。要不然為什麼過去這許多年,濮家就好像沒有這位大姑娘、燕家也像是沒有外孫一樣?
然而過去的這一年裡,外頭看著不聲不響的,濮家大姑娘居然能帶著整整六十四抬沉甸甸的嫁妝十里紅妝地嫁給了石賁將軍未來的繼子。京中最有臉面的貴婦韶華郡主過去添妝,年一輩中風頭最勁的中書省長史燕蕭親自送上花轎。看慣了宅門裡各樣風波起伏的眷太太們偶然聊起此事,幾乎人人都要贊一句後生可畏。雖說論起緣,濮家大姑的確是燕家的外孫,但是桓寧伯夫人不待見庶出,燕家四老爺仕途平平,人人都知道。能走到今天這一步,說到底還是濮家大姑自己有手腕。
池氏也是個善於應付場面的人,還起送了送石二太太,做足了面子,才又回說笑圓場:「石家二太太子是急了些,哎,這麼些年倒也慣了。剛才我見外頭的日頭倒是沒那麼熱了,陸家姐姐要不要再出去走走?今日的廟會實在熱鬧好看的很呢。」
陸二太太順著笑應了一聲:「我倒還是乏得很,孩子們出去散散罷。這幾個小的陪著咱們坐了這樣久,心裡不定多躁呢。」說著,還手拍了拍坐在邊的如妍。
在如妍心裡,這自然就是未來的婆婆了,登時臉上便飛起一抹紅:「伯母說哪裡話,陪著您吃茶,哪裡浮躁了。」
陸二太太與池氏便都笑起來:「難得廟會這樣熱鬧,你大姐姐又在,出去散散罷,不妨事。懋兒,你也陪著你妹妹,多照應著些。」
耿氏自己也是有適齡兒的人,看著高大寬厚的陸懋很有那麼幾分眼熱,但再轉頭看見一旁與翠柳霜娥坐在一的如姝現在越髮長大,面頰紅潤,態也漸漸有的婀娜曲線,心中倒也歡喜:「朱圭,你也別干坐著,陪著如姝表妹和妹妹們出去散散吧,小心著些。」
如姒並不願意接陸二太太的話頭,與其跟如姝如妍們出去逛,更願意陪著素三娘子坐著。石賁將軍已經說了,六月婚之後會在京城住一兩個月,早則中秋之前,晚則重之後,他就要帶著素三娘子一同返回郴州。所以在素三娘子嫁進去石家之後,如姒與陳濯也會以兒子媳婦的份一同到石家暫住,等到石賁將軍離京,他們再回到城北的自家宅子。
素三娘子溫潤端和,談吐又斯文有禮,如姒是真心喜歡跟婆婆相,想到再過兩三個月就要分別,心裡其實還是很捨不得的。
「如姒,你們也去逛逛罷。」素三娘子溫聲道,又叮囑陳濯,「多扶著你媳婦些,容易腳疼呢。」
如姒卻挽了素三娘子的手:「母親,您若是不累,我們一起陪您再走走。您若累了,咱們就坐著吧,我不想跟您分開呢。」
素三娘子的眼越發慈,手理了理如姒的鬢邊:「好孩子,我且坐坐,你跟濯兒自己去玩便是了。」
如姒目中閃過一狡黠之意,抿一笑,悄悄在素三娘子耳邊道:「母親,我們再陪您坐一會兒吧,等下有人來接您呢。」
在景福寺的側殿茶室又坐了大概小半個時辰,素三娘子剛要再勸如姒與陳濯自己出去逛,便見到了悉的石賁將軍衛黎鵬到了。
如姒無聲地笑了兩下,便與陳濯一同將素三娘子送上了石賁將軍派來的馬車。目送那車去的遠了,才又重新挽了手,回去景福寺集會裡繼續遊玩。
再次嘆一下這中年人的熱烈,如姒頗有點不滿意地瞥了陳濯一眼:「你瞧瞧,石將軍多用心,把你比下去了呢。」
陳濯握著如姒的手了:「那還不是因為你傻一些,不那麼用心也我騙到手了。」
「呸。」如姒沒料到素來不會油舌的陳濯這回反應倒快,一時間竟無言反駁,只是啐了一聲,然而滿心的甜笑意還是掩都掩不住,眼波流轉之間更是別有一番似嗔似喜的風,看得陳濯心裡一熱。若是此時還在家中定要將抱進懷裡親一親,只可惜是在景福寺里,人來人往的,陳濯也只能不聲地在臉頰和脖頸上掃一眼,也就罷了。
親到現在兩個月了,如姒一看他眼便知道大概在想什麼,登時笑的越發促狹,似有意似無意地用指尖輕輕沿著自己耳垂掃向下頜,又在自己的領口轉了一圈。眼看陳濯眼中那一忍的熱切似乎更強烈了些,才噗嗤笑了一聲便跑了。
陳濯又氣又笑,大步追了上去,直接一指點向了如姒的腰間。如姒哪裡躲得開陳濯這樣的武功高手,瞬間就的差點笑出聲來,恨恨地一轉:「你敢這樣欺負我?」
陳濯擺了一張嚴肅臉,好像剛才那一指不是他出手一樣,但夫妻二人對視了幾秒,最終還是陳濯敗陣,手去牽如姒的手:「好了,我錯了,回家你欺負我,不?」
「等著瞧。」如姒白了他一眼,卻還是乖乖他牽著,又再一起慢慢在這景福寺集市裡散步,等半個時辰之後的煙火大會。
只是這景福寺雖然大,但從午後就開始逛,到了這個時間也差不多了。如姒與陳濯又轉了一圈,便覺得沒太多新意,加上陳濯心裡惦記著「欺負與被欺負」這個永恆的嚴肅主題,便向如姒提議去景福寺的後山逛逛。
景福寺後山是蒼翠山的南山,花樹繁茂,夏日裡深綠淺翠,風景怡人。半山還有幾座清凈的偏殿和角樓,因為過去的山路稍微有些遠,所以去那邊的遊人要的多。當初為了圍捕燕榮,陳濯早已將景福寺外的地形和結構記於心,此刻帶如姒過去那麼清凈的地方,明面上的由頭是登高遠,從那邊的角樓上看煙火視野更好。至於檯面下真正的原因是不是想去提早演習一下「欺負與被欺負」,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不過這個時候的如姒哪裡能想到那麼多,聽說後山的視野更好,雖然有些累,還是跟著陳濯過去了。走到半路時,山路上也越發清凈,遊人很。但夏日的林風還是清爽宜人,一路走上來雖然有些疲累,但視野果然開闊了不,如姒還是非常歡喜的。
沿著半山的青石板路兜兜轉轉,終於到了那座最遠也最高的角樓之時天開始轉暗,而遊人幾乎等於沒有,淺淡暮之中四周的樹木多帶了些鬱,如姒不由有些張,便握住了陳濯的手:「咱們要不還是回去吧。」
這時又一陣風拂過,山林之中的草木清香也隨風而來,如姒忽然有些警覺,那約約飄進耳朵的聲音,是子的哭聲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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