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靠譜的年人到場后,包廂很快被清場。

　誰都沒想到，平日看上去清冷理智的宿懷玉，竟然是個一杯就倒的酒量,酒品還奇差，跟喝酒的人無一幸免，全都鼻青臉腫。

　“酒菜都撤下去，姑娘也都出去吧，再來兩大碗醒酒湯，謝謝。”

　月無咎召來侍婢,按著額角說道。

　侍婢抬頭見銀發仙君的俊容貌,一時心神漾,抿出一個極妍麗的笑意：

　“好的,這是今晚的賬單,仙君請過目……”

　月無咎只瞥了一眼,覺都升高了。

　“不需要過我目，給那邊買單的小黑公子過目就好。”

　八萬多靈石。

　這是要了他的老命啊。

　見俊秀仙君出窮酸表的侍婢：“……”

　此人長得如此清風朗月，怎麼是個窮？

　賬單遞到了剛死里逃生的黑雕面前。

　好不容易逃了宿懷玉魔爪的黑雕大口著氣,只知道能活著比什麼都好,錢哪里有命重……

　“……你們浮玉樓,能打工抵債嗎？”

　黑雕看著那八萬靈石的賬單,真誠問道。

　侍婢微笑：“不可以的呢客人，要是賴賬，我們會立馬通知仙坊巡邏隊將您就地揍得半死哦。”

　"......"

　黑雕含淚掏出養老錢。

　待侍婢走后，姬殊麻溜地將黑雕的屬下全都捆起來丟到屏風后面,再將黑雕單獨拎出來問話：

　“怎麼回事？說說看,不過勸你想清楚再說，要是耍花招被我發現了,你就繼續和我師弟喝酒吧。”

　黑雕一聽師弟，頓時一個哆嗦。

　他的腦中又浮現出方才與喝醉了的宿懷玉劃拳的場景。

　贏了，他們挨揍，輸了，截住他們的拳頭，再回他們一記鐵拳。

　那可是元嬰期修士的一拳啊，這是在喝酒嗎？這是在賭命啊！

　“不不不不——”

　黑雕連忙道：

　“我說，我全都說。”

　他投奔魔族是為了活命的，現在命都要沒了，誰還給魔族保守？

　一直切注視著這邊靜的夜祁連忙在識海中大喊：

　【快醒醒！你師姐要審問小黑了！你再不醒我們全都玩完！】

　原本躺在地上已經睡過去的芃芃被強制喚醒。

　但腦袋暈暈，不太能站得起來，因此只能像一只小蟲子一樣在地上蠕著挪到姬殊旁邊，然后小腦袋一歪，就枕在了他膝上。

　“你們在說什麼？我也要聽！”

　姬殊冷笑：“放心，待會兒有盤問你的時候。”

　泡過溫泉的頭發搭在姬殊膝上，他皺了皺眉，掌中凝出靈力，一陣暖風徐徐而生，吹過芃芃漉漉的頭發。

　一邊吹著頭發，姬殊一邊抬頭看向黑雕，桃花眼里的溫瞬間褪去，冷得掉冰碴。

　“說吧，方才你所說的魔族，是什麼意思？”

　黑雕看了看姬殊，又看了看他膝上的芃芃。

　為一個合格的狗子，他一眼就看出這師門對他們幽都之主的重視。

　他一開始還覺得幽都之主這副外殼過于可，失了妖主的威嚴。

　現在看來，還得是可的人類崽，才是最令人防不勝防的偽裝。

　要說人家不愧是幽都之主呢。

　這計謀，高，真是高。

　黑雕想了想，還是老老實實地代了。

　當然，代的過程中，他將自己為靈妖卻叛變幽都的行徑化了被魔族強迫的無辜害者，就連現在坦白，也是自己主棄暗投明，與黑惡勢力劃清界限。

　至于魔族的——

　“那妖丹不是魔族要的，而是魔族人之名，替別人搶的。”

　月無咎神一變。

　魔族與幽都靈妖可不同，靈妖擅戰不擅計謀，而魔族卻以狡詐詭計聞名，縱觀凌虛界，能驅使魔族為其奔波的，唯有修真界的大能，或是北麓仙境的人。

　牽扯到這兩方，那就是敵在部，四面楚歌了。

　月無咎追問：“那幕后之人到底是誰？”

　黑雕：“這我哪兒知道？他們魔族人都不一定知道，我這個外族人就更不可能知道這種核心機了。”

　姬殊：“哦？所以你說的就這？”

　黑雕：“這還不夠勁嗎！這話我可是冒著生命危險說出來的呢！”

　姬殊：“你冒生命危險管我何事？這對我無用，你誆騙我師妹師弟來這種地方，你說我是先剁了你的翅膀，還是拔了你的呢……”

　黑雕：媽的！修真界果然都不是好東西！欺騙，與渣男何異！

　“師姐刀下留人！”

　膝上的小姑娘在夜祁的魔音灌耳中短暫清醒了一下。雙眼失焦，還努力爬起來擋在黑雕面前，聲并茂道：

　“從前他沒得選，現在他只想當個好人啊！”

　并不想當好人只想做個能活命的墻頭草的黑雕不要臉地瘋狂點頭。

　月無咎還想再問些什麼，忽然聽外面傳來躁。

　“樓下怎麼回事？怎麼來了那麼多人？”

　“是天樞門和公儀家的人，說是我們浮玉樓里有魔族，要死啊，哪條律法規定魔族不能喝花酒啊！”

　“誒呦天樞門本來就三天兩頭查治安了，怎麼又來查魔族了，還讓不讓人做生意啊……”

　黑雕一聽就知道是沖他們來的。

　哪怕是他也聽說過天樞門的大名，修真界執法大宗，拷問犯人手段一流，他要是落在天樞門手中，不死也要掉層皮。

　“妖主救我！！”

　他用抖的聲音在芃芃耳邊求救。

　芃芃還有點暈乎乎的，茫然地啊了一聲。

　夜祁：【別讓這人被抓，他知道你的份，他要被抓你也跑不掉，天樞門要知道你是幽都之主，第一個就得把你腦瓜子劈兩半！】

　芃芃立刻抱住自己的腦瓜子。

　外面靜越來越近，為了守護自己的腦袋瓜，芃芃當機立斷：

　“你快拿我當人質！我師門對我深義重，看在我的份上也一定不會讓人傷害你的，到時候你趁逃跑就行！”

　黑雕渾一震，不敢相信芃芃竟然如此仗義。

　雖然這個提議他很心，但一口應下未免顯得他太不仗義，黑雕正推辭一番再無奈挾持，沒想到天樞門的人下一秒就推開了房門——

　“天樞門例行檢查，所有人靜候原地，輕舉妄者視為可疑黨，即刻拿下！”

　姬殊掃了一眼氣勢洶洶闖進來的天樞門弟子以及公儀家的修士。

　凌虛界的仙坊皆是公儀家的產業，有魔族在他們的地盤出沒，公儀家派人來查也是理之中。

　姬殊不愿與他們起沖突，剛要開口讓他們趕把黑雕帶走，就見黑雕哆哆嗦嗦地掏出一把刀抵在了芃芃的脖子上。

　黑雕：“別過來！你們再過來我就殺了！”

　芃芃：“對！你們千萬別往前了，再往前一步我就沒命了！”

　兩人一唱一和，演得頗為默契。

　一眼就看出這鬼主意是誰出的姬殊額頭青筋崩，不疾不徐地朝前出一步。

　“哦？”姬殊冷笑，“真的嗎？我不信。”

　黑雕與芃芃霎時冒出一腦門子冷汗。

　黑雕低聲：“妖主，這怎麼回事？說好的深義重，說好的天地師門呢！”

　芃芃：“一定……一定是你剛才說得不夠清楚！你再威脅一下！說得可怕一點！”

　“好……”黑雕咽了口口水，“你聽不懂我剛才的話嗎？你們再有人敢靠近，我就把這小姑娘的腦袋割下來……”

　月無咎默默往前了一步。

　“啊？你說什麼？方才沒太聽清，要不然你再說一遍吧。”

　黑雕：“……”

　他低頭看向被他挾持的小姑娘，同道：

　“妖主，修真界人心叵測，我看你的師尊和師姐是真的想讓你死啊。”

　芃芃淚眼汪汪，滿臉的不敢置信。

　然而就在下一秒，月無咎和姬殊就同時發力朝黑雕而來，黑雕嚇了一跳，下意識就往芃芃的后，月無咎師徒二人果然投鼠忌，不敢真格，讓黑雕險險至窗邊。

　“修真界的修士果然狡猾，差點就騙住我了，還好我機智警醒，要不然真就被你們……”

　“哈！我就知道！師尊和師姐怎麼會不我！”

　芃芃一掃方才的委屈，得意道：

　“我可是你們的小寶貝兒，你們怎麼舍得讓我被抓走呢？”

　月無咎：“……”

　姬殊：“……”

　兩人默契地同時讓開，對后的天樞門弟子道：

　“不打擾各位公務，去抓人吧，人質要是實在救不下來就算了。”

　天樞門弟子：“……”

　芃芃：！！這可不興算了啊！！！

　眼看勢不妙，黑雕也顧不得許多了，沖那邊已經解開繩索的其他靈妖們使了個眼，帶著芃芃從窗邊一躍而出，一路踏著仙坊的屋瓦逃跑。

　天樞門弟子雖然搞不懂九重山月宗這出鬧劇是什麼意思，但依然一路窮追不舍。

　“到這里就差不多了。”

　帶著芃芃一路狂奔的黑雕四瞧了瞧，決定在此丟下芃芃。

　芃芃：“這里就可以了嗎？你確定你們能跑掉？”

　可別廢了這麼大的功夫還是被抓回去了，看這黑雕的模樣，就不是個能扛得住言行供的。

　黑雕還以為芃芃是在關心他的安危，眼圈微紅，堅定道：

　“妖主放心，我黑雕或許智謀不行，但論逃命，沒人能比我在行，否則也不可能從幽都覆滅之后活到現在，區區天樞門修士還抓不住我。”

　芃芃這才稍稍放心一些。

　“若非今日妖主搭救，我等早就小命不保，妖主放心，我此次再回魔族，定不會做危害幽都之事，若我再打聽到什麼魔族的，定會回來稟告妖主！”

　騙的。

　實際上是回去繼續當墻頭草，看哪邊勝算大些，他再倒戈向哪一方。

　他可真是個小機靈鬼。

　芃芃也出十分的模樣：“好兄弟，既然如此，我今日也贈你一顆我師兄親手煉制的保命靈丹！”

　掏出一顆黑漆漆的丹藥，趁黑雕不注意強行塞進了他里。

　黑雕心頭一驚，他怎麼覺得這個味道怪怪的，不像是什麼好仙丹？

　“……這真是保命靈丹？”

　芃芃正氣凜然答：“我怎麼會騙你呢！”

　當然是騙他的。

　這是師兄煉的毒丹，另一頭與蠱蟲相連，若是他敢使壞，只要殺死蠱蟲，他的小命也保不住了。

　他要是敢出賣幽都之主的份，活不，大家就一起死吧！

　這對各自心懷鬼胎的主仆深義重的道別。

　一盞茶的功夫，天樞門與月無咎等人皆趕了過來。

　天樞門弟子：“人呢？”

　芃芃一臉無辜地指了一個相反的方向：“他們把我丟在這里，往那邊跑了！”

　天樞門弟子半信半疑，但他們已經跟丟了黑雕等妖的蹤跡，除了相信芃芃也沒有別的選擇。

　“走！”

　天樞門弟子帶著人馬浩浩而去。

　剩下來的公儀家眾人沒有離去，領頭的赫然是那日在名大會上見過的公儀澹。

　上一次見到他，是公儀瑯等人與芃芃在王者斗法中落敗，他為師兄居高臨下的教訓昆侖墟的眾師弟師妹。

　這一次見，他依然是那副高高在上的天之驕子模樣，領著后一眾公儀家的修士，冷冷掃了月無咎等人一眼。

　“你們怎麼會出現在浮玉樓？”

　這師徒四人，有男有，有一宗仙尊，還有未年的小孩子。

　大半夜出現在青樓，屬實有些離奇。

　公儀澹領教過這師徒四人咄咄人的氣勢，說完這話已經做好了被他們懟“與你何干”的準備。

　卻不想聽了他這句話后，這師徒四人并沒有直接回答他，而是面面相覷——

　芃芃：“我只是一個小孩子，我怎麼會知道為什麼呢？”

　始作俑者芃芃第一個無辜地后退兩步，裝作這一切與無關的樣子。

　姬殊第二個反應過來，也后退兩步，與芃芃并肩站到一排：

　“這浮玉樓我和懷玉師弟也是第一次來，你看，我師弟還如此不勝酒力，喝一杯就醉了。”

　宿懷玉茫然地打了個醉嗝。

　公儀澹蹙眉。

　這三人看起來都一副不是自己主來逛青樓的模樣，那剩下的只有……

　被三個好徒弟排在外的月無咎迎上眾人打量的視線。

　此生第一次來青樓的月無咎：“……”

　芃芃和姬殊遞上一個鼓勵的視線：

　今天他們出現在浮玉樓肯定需要一個合理的理由，您總不能讓您的徒弟們擔上逛青樓的名聲吧！

　師尊！這口鍋就給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