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灼高懸于頂, 巖上無樹，眾人的影子投在腳底。山頭上只剩下“賈劍”的聲音，依舊不疾不徐地響著，直到他最后一個字落下, 如涌般的神識也旋即收回, 對面的穆白鶴才終于覺得一輕, 如山傾塌般的沉重消失。

　“多謝賈兄賜教。”經此試探, 穆白鶴再不敢小覷“賈劍”，忙抱拳致謝, 一語雙關, 連稱呼都變了。

　“客氣了。”“賈劍”不以為意地揮揮手, 以退為進，“穆掌門若無他事, 在下先走一步，告辭！”

　“賈兄留步。”穆白鶴手住他, 又問，“不知賈兄府何，常在哪地修煉，我見賈兄修為高深，不似無名之輩, 可在菩音卻從未聽過賈兄大名。”

　“賈某來自眠龍，是個散修, 沒有固定府, 近日才帶著兩個徒兒來菩音撞撞機緣。”“賈劍”回道。

　穆白鶴雙眉微攏, 面現沉忖。眠龍離此距離遙遙, 對方又是個居無定所的散修, 來歷調查起來有些困難, 而大境開啟之日在即，已經來不及確認這賈劍背景了。

　“原來是眠龍的道友，難怪穆某沒有聽過賈兄大名。”穆白鶴繼續道，“賈兄是位探礦的高人，只不知除這虛土之外，對其他礦料，比如龍骨石之類，可有研究？”

　“賈劍”雙手抱，似有不耐煩之意，片刻后喚到：“嫣華。”

　“有！弟子在。”被點名的嫣華站到前面。

　“給穆掌門上上課。”“賈劍”揮揮手，以他“元嬰后期”的上仙份，自可不必再親自講解這些，由徒弟代勞即可。

　當然，更主要的原因是，南棠不懂。

　“好嘞！”嫣華抱拳應下，轉而向穆白鶴，開始滔滔不絕，“龍骨石，伏麟鐵，玉，被稱作三大神礦，仙級寶，其中龍骨石為龍骨長埋于地經萬年所化之石，伏麟鐵為麒麟之甲遇石所之鐵，至于玉則是凰凝固后經千年所之玉，這三種寶可遇而不可求……”

　講起這些，嫣華可謂信手拈來，能從龍骨石的來歷演變過程到勘查挖取再加上旁征博引能說上大半天，說著說著，嫣華生恐對方不信，從儲袋里取出幾只明小瓶子，道：“這些是我師父仿龍骨石、伏麟鐵與玉所制礦料……”又準備向眾人講解瓶中之。

　“賈劍”忙打斷了：“嫣華，可以了，退下吧。”

　對面的穆白鶴已經聽得發懵，南棠見忽悠人的目的達到，便讓嫣華暫時退下。

　“穆掌門，適才易我見你也是個爽快人，現下卻三番四次試探于我……”“賈劍”不悅地沉聲。

　“賈兄莫誤會，非穆某有心試探，實乃門中之事關系重大，穆某不得不謹慎行事。”

　“行了，穆兄，咱們明人不說暗話，你此番約我前來所為何事我也打聽過，你還想從我這里了解什麼？單論勘查地脈礦料，這天下恐怕還沒第二個人比得過我。”“賈劍”大言不慚，又向南棠道，“南棠，給他們一手。”

　“是，師父。”南棠應聲而起，自石巖上飛下，落到地面，掌按到地面。

　地面一陣，無數沙石在邊飛起，在這片沙石游移掠過，雙手齊出在沙礫中宛如蝶行，不過眨眼時間便各抓了一把沙土攥于掌中。沙石落地，止步攤手。

　穆白鶴與站在柱巖下的秋明莊弟子齊齊去，只見兩手手中各有一小撮赤與淺灰沙礫。

　“細火沙與云銀。”立時有人報出名來，語帶詫異。

　既是尋找勘探礦料的高手，穆白鶴邊自然也帶著懂行的人前來，以防被騙。細火沙與云銀不是什麼高級的材料，外頭稀松常見，但要在這滿地泥沙里就這麼輕輕松松地分離出來，卻絕非易事，這手分礦，著實在人驚嘆。

　穆白鶴沉默了，他對他們的能耐已無懷疑。

　兩個徒弟已經如此了得，更遑論師父。只是這“賈劍”境界令人忌憚，他有些遲疑，但離境開放時間所剩無幾，人才又難尋，就此錯過也委實可惜。

　幾經斟酌，權衡利弊后，穆白鶴終于道：“賈兄，穆某還有樁買賣，要與兄臺談。”

　南棠與夜燭對視一眼，挑眉——裝過頭也沒事，憑本事把人留住！

　赤寧一咧——是，你厲害。

　————

　經過半天的試探與反試探后，穆白鶴終于進正題，提及兩山大境之事。

　境如今還無名稱，據派去探查的弟子回報，那境十分巨大且危險重重，又在兩山之間，所以才有了這次兩山同進境的約定，不過雖然提前約定所有寶藏先到先得，但進去的人多且雜，兩山十六門各為其主，到了里頭就各憑本事，爭斗肯定難免，所以各個門派都在廣邀能手，力求能在最短時間發現寶貝。

　南棠與穆白鶴商談至天黑，才終于談妥。

　“賈劍”作為秋明莊外聘的幫手同赴境，不論有無勘探到礦料，皆得二十萬仙幣的報酬，倘若勘得礦脈或者其他寶，按寶稀缺難易度每樣可再得一到十萬不等的仙幣，若是協助挖取礦料，則另外可取該礦產出的半收益。

　這麼大的境，但凡挖到一條礦脈，半收益就非常可觀了。

　略定妥之后，二人立契，南棠沒什麼疑議，只提了一個要求。

　“我還要帶三人同境作為助手。”“賈劍”道。

　緹煙略詫異地向南棠。

　“三個？”穆白鶴面疑思，“這二位是賈兄高徒，帶在邊自是無妨，這位緹煙道友……”

　緹煙乃是菩音的修士，與“賈劍”沒有關系，此次也只是負責居中聯絡而已。

　“啊……”“賈劍”忽然一聲輕笑，倏爾手攬住緹煙的腰肢，將摟到懷中。

　緹煙一驚，正要反抗，卻忽然發現對方的手臂堅不似正常人。

　“是本仙的人，本仙想帶去見見世面，可？”“賈劍”問著穆白鶴，卻低頭向緹煙，輕輕挑起的下頜，似笑非笑問，“人可愿陪本仙走一遭？”

　嫣華睜大了眼看向南棠，就連緹煙也傻眼。

　這唱的哪一出戲？事先沒代過呀。

　南棠只暗暗朝緹煙點下了頭。

　秋明莊雖然承諾會保證他們一行人的安全，但南棠一來不相信他人，二來進了境本就各憑本事難免紛爭，需要更多的自保力。嫣華的實力不夠，自己又以輔助法為主，雖有夜燭在邊，但魂總有諸多限制，需要個擅長斗法且有經驗的人跟在邊保護自己。

　此前在白汲境中，看過緹煙與兇搏殺，緹煙所修之，應該與那徒兒陸卓川相近，都是偏于詭譎的刺殺暗，是目前最好的人選。

　“本仙想要人保護本仙。”“賈劍”半戲謔半調侃說出自己的要求。

　緹煙聽出那言外之意，倚“賈劍”懷中，眉間浮起嫵：“緹煙是上仙的人，自然愿意服侍上仙。”

　“……”夜燭無語。

　行吧，虞南棠這是連人也不放過了。

　天徹底暗去，“賈劍”摟著緹煙，帶著兩個小徒弟，總算與穆白鶴談妥，離開山頭。

　“嫣華，我剛才表現如何？”南棠功瞞過了穆白鶴，心里有些激。

　嫣華盯了盯，又盯了盯緹煙，半晌憋出一句話：“好，像楊。”

　“……”南棠默。

　難道不是風流倜儻又神莫測的劍仙，怎麼會像楊那個老坯？

　幾人回到流云閣，南棠與緹煙另作約定，這一次，換南棠雇緹煙保護自己。

　————

　時間轉眼就到玄昊山和云臺山聯手下境的日期前一天，按照與穆白鶴的約定，南棠等人早早隨“賈劍”趕往境。

　境位于菩音山脈西南，由于被瘴氣籠罩的緣故，這地方鳥絕跡，故名絕蹤崖，無名境便也被暫稱作絕蹤境。絕蹤境的口早已被玄昊山和云臺山的修士重重圍起，誰都不能進。

　九位山君與十六大門派的弟子都陸續趕到，齊聚懸崖等候。

　南棠等人在懸崖不遠的山坡上落下，向守在外、圍的修士報上份后，立時便有秋明莊的弟子將幾人迎上懸崖。

　“上仙，這邊請。”

　秋明莊的弟子態度十分恭敬，四周來的目也多敬畏，畢竟在這里地位最高者乃是山君，而山君的境界一般介于元嬰初期到圓滿期之間，“賈劍”雖然無門無派無山，可境界卻與山君平齊，在這里已經算是地位最高的修士，沒人敢小看他。

　南棠、嫣華與緹煙三人跟著“賈劍”沾，一路上到各方禮遇，向們抱拳示好有意結的修士可是不，其中不乏玄昊山各門派的年輕男修，目都快粘到們上。

　確切點來說，他們看得最多的人是南棠。三人之中，容貌以南棠與緹煙為最，礙于緹煙如今份，沒人敢打量上仙的人，因而目都放在南棠上。南棠容貌清麗，得不攻擊力，且經歷生死大劫，心境越發豁達灑，加之春種丹，令舉手投足自有一番非比常人的從容氣度及發生機，人越看越喜。

　赤寧不耐煩地低吼兩聲，站左邊也不是，右邊也不對，總無法阻止四周源源不斷的目。

　及至秋明莊的隊伍前，穆白鶴親自前來迎接“賈劍”，一番寒暄過后，穆白鶴向他介紹起邊幾個秋明莊的修士。

　“這是子譚蕊，負責此次境之行的后勤。”

　南棠隨著穆白鶴的聲音向他邊所站的艷修，這修生得極標致嫵，朝“賈劍”行禮時，眼角微微一挑，目瀲滟似笑非笑地瞅來，風人。南棠蹙蹙眉，不知是否的錯覺，穆白鶴這麼個沉穩端肅的人，與道譚蕊站在一起總有些格格不的覺。

　“這位是秋明莊的長老，亦是我的師弟，韋歡。”穆白鶴又介紹起第二人來。

　韋歡著一青道袍，手里握著桿拂塵，頭戴蓮冠，容俊，清冷出塵有幾分謫仙意味，聞言抿行禮，話并不多。

　南棠正認真聽穆白鶴介紹眾人，不妨肩頭被人一拍，邊出現個秋明莊的弟子。

　“小道友，我是掌門的親傳弟子蕭寂，認識一下？”清潤開朗的聲音響在南棠耳邊，來的這個修士，境界約在結丹初期，娃娃臉大眼睛，頰上笑出兩個酒窩，亮晶晶的眸子含笑看著南棠，盛滿好奇與興趣。

　“小兔崽子，連人家師父都沒拜會，就去招惹人家的徒弟！”南棠還沒答話，那邊穆白鶴已經斥責道，又向“賈劍”告罪，“小徒無禮，賈兄勿怪。此乃穆某小徒弟蕭寂，此番境，會全程陪同賈兄服侍左右，若賈兄有什麼要事，只管吩咐。”

　說是陪同服侍，其實也就是變相監視，畢竟是外面請來的幫手，有所防備也是人之常。

　南棠不以為意，“賈劍”便點點頭不予置評，任由蕭寂向自己行禮。

　蕭寂行完禮，又跑到南棠邊：“聽說你南棠，名字真好聽。”

　“多謝夸獎。”南棠笑笑，跟著“賈劍”往前走去。

　蕭寂又要粘上去，不妨一道影掠來，朝他呲牙咧一聲吼。他停了停步，南棠已經走出十步遠。

　“你別打擾我師妹。”嫣華不悅地斜睨他。

　“道友此言差矣，我這怎打擾？”蕭寂忙道。

　兩人邊說邊跟上“賈劍”。

　那廂，“賈劍”已在穆白鶴的帶領之下，走到懸崖前。

　懸崖之外籠罩著一片灰瘴氣，附近一只雀鳥也不見，瘴氣底部有約青出，便是境口所在。

　“境口為一裂隙，就在這懸崖底部，需得穿過這陣毒瘴，我派已提前為所有人準備了避毒良藥。”穆白鶴擎起一只瓷瓶遞予“賈劍”。

　“多謝穆掌門。”“賈劍”接下藥瓶道謝。

　“也不知境中是否還有其他毒瘴毒蟲，此藥亦作防解毒之用……”

　穆白鶴正繼續說著，忽被旁邊傳來的聲音打斷。

　“穆掌門，別來無恙。”

　“李掌門，久違了。”穆白鶴轉頭一看，目微沉，當即抱拳客氣道。

　來的正是云臺山玉京閣的掌門李瑞松，旁邊跟著幾個玉京閣弟子，其中一人忽然喝道：“是你這小娘皮！”

　眾人是一驚，卻見“賈劍”忽然摟住緹煙，冷冷向說話那人：“放肆！”

　冤家路窄，他們遇見了此前上龍牙寨要赤寧的袁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