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後的風信和慕皆是一驚, 道：“殿下！”立即搶出去, 護在他側左右。

然而，整條神武大街上的百姓們卻都已經看到了出現在正前方大街中央的白年。遊|行隊伍混了一陣，重組了。上千人層層疊疊地包圍住謝憐，第一個人不敢確定地道：“您是……您是太子殿下嗎？”

第二個人遲疑：“不是說太子殿下飛升了，早就不是凡人了, 他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第三個人高聲道：“是他！三年前上元祭天遊的時候, 我親眼見過的, 是太子殿下！”

越來越多的人認出了他們日夜供奉的那位武神，謝憐緩緩地道：“是我。我回來了。”

於是, 人們瘋了。

“天神降世！這是活生生的天神降世啊！”

“天人下凡了！”

“一定是因為不忍見我們再這樣賊子欺辱了, 殿下才下來的！”

立即有人滿懷希地追問道：“太子殿下，您會帶領我們打敗永安人嗎？一定會吧？一定是這樣的吧！”

頓了片刻, 謝憐平靜地道：“我回來, 是為保護仙樂國，保護我的子民們。”

他旁的風信和慕把這句話聽在耳中, 都不敢確定到底是什麼意思，然而, 熱上頭的國民們卻一廂願地理解了這句話的含義。而謝憐有著自己的思量，心跳得越來越厲害, 一咬牙, 道：“……相信我！”

他握了拳，道：“你們的信奉，會給我更強的力量。擁有了這份力量, 我將誓死保仙樂，護蒼生。請你們相信我！”

人們等待的就是這一刻，要的就是他這樣的保證，當即熱烈歡呼，一圈一圈地朝中心的太子殿下拜服下去，道：“誓死追隨您！追隨殿下！”

“保衛仙樂！”

皇城百姓聽說了“天神下凡”之說，全都從大街小巷湧了出來，只為一睹這千年不遇的奇跡，甚至聞訊趕來的皇城衛兵也不敢放肆，加了拜服之列。三人被夾在大街中央寸步難行，風信和慕不得不勉力維持秩序，喝道：“不要，都不要！”

然而，並沒有多大作用，誰都想到最靠近太子殿下的地方，用手一這位從天上來的神人的角，就仿佛給整個人都開了。最終，驚了皇宮中的國主，派出幾位將軍帶著全副武裝的士兵出來，這才驅走了狂熱的人群。

所有人都散了之後，在留下滿地雜腳印和飛揚塵土的地面上，謝憐看到了一樣東西，他走近前去，俯拾起。

那是一朵花。被多人踐踏，幾乎碾了泥土。只有幾片殘留的花瓣，窺得見一點原先的潔白之。

那淡淡的清香，並沒有如故，不一會兒便散去了。

想通了一些事後，這次謝憐再回皇宮，對國主的態度和了許多。於是，國主對他的也緩和了許多，父子二人各退一步，算是暫時達和平。而國師似乎早就料到了謝憐會下來，什麼也沒說。

謝憐從前覺得，一國一心，大事當前，所有人都聽國主的，這是理所當然的事。然而，真正坐下來參與的時候，他才切地會到了國主是個煩惱何其多的位置。一朝之臣，居然還會分許多小派別，每一派各有各的打算，針對一件大事到底該如何決斷，可以爭論不休七天。每個人每一派都稱自己是為國為民，實際上心裡卻不一定是這麼想的。

對於駐紮在城外，正式打算分庭抗禮的永安人，他們的意見遲遲不能統一。有人主張直接派軍剿滅，由頭不夠就編幾個多扣幾個罪名，有人則不然。

永安之，起始於天災，發於人禍，那摔死在皇城門口的一家三口，真是個再壞不過的引子了，如果不是那個砍斷繩子的將軍已經被郎英徒手斷了脖子，他回來也是要重重罰的。說得難聽些，就算裡再複雜，有再多緣由，這事表面上看上去，就是民反。事已至此，鬧得沸沸揚揚，強扣罪名，只會更激反，編什麼理由都瞞不住人了。若派軍去剿滅，擺明無道之主，難稱仁義之師。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一旦留下了殘暴的名聲，非但不能服民，還恐附近其他國家趁機打著替天行道的旗號生事。再換一邊想想，這群永安人又有什麼好怕的？他們窩在山林野外，沒糧沒兵，能鬧多久？

所以，最終占上風的，是後一種主張：如果永安人膽敢來犯，來一次殺一次；不來犯，就讓他們自生自滅，本不必仙樂耗費一兵一卒，打著打著自己就會消耗殆盡的。

作為武神，謝憐下凡，自然必須要在戰場上發揮作用。於是，軍中不得要大力鼓吹：有太子殿下在的一方，就是正義之方，有太子殿下在的軍隊，就是神之軍團！

一時之間，全國大量青年男子踴躍參軍，短短幾月之，仙樂國軍隊人數翻倍暴漲。靜如此之大，永安那邊似乎也得到了消息。原本他們活還算頻繁，一小撮一小撮的，忽然之間卻啞了聲息，仿佛有所忌憚，正在暗中蓄力，搞得仙樂這邊的將士也十分張，不餘力地對謝憐描述“每次那個總是沖在最前方的郎英”有多可怕。聽到這個名字，想起那日所見的小兒，謝憐總會微覺心複雜。

兩個月後，沉住了一段時間氣的永安人終於再次發了攻擊。

這一場，謝憐只帶了一柄輕劍上陣，連盔甲也沒穿。半個時辰不到，戰鬥結束了。

鋪天蓋地的腥之氣中，殘餘的永安戰士丟盔棄甲，狂奔撤離。仙樂國的士兵們本都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四下已盡數都是倒地的影，沒有一個敵人還能站立。而他們的太子殿下，把劍緩緩收鞘中，連角也沒弄髒一片。

半晌，他們才確認了己方倒的勝利，跳了起來，舉劍向天，盡吶喊。

當晚，仙樂將士們在城樓上開了一場慶功宴。

士兵們許久不曾如此揚眉吐氣了，歡呼雀躍，舉杯贊太子殿下。謝憐卻推了所有的酒，一個人到城樓角落邊上吹夜風清醒去了。

他分明一杯酒也沒喝，卻能覺到臉熱心燒，滿面紅，手指尖還在微微發抖。

這是謝憐生平第一次殺人。第一次，他就殺了上千個人。

螻蟻。

腦海裡，反複出現這兩個字。在他的力量前凡人不堪一擊，甚至沒有人能承住他輕輕的一握。奪走他人的生命是如此的輕而易舉，就像那宮人踩死那群螻蟻，使得他在揮劍之間，簡直要喪失了敬畏之心。

謝憐靠在牆邊，深吸了幾口氣，甩甩頭，甩去那些雜音，出神地凝遠方山坳裡的點點火。不久，兩道腳步聲靠近。

不用回頭，他也知道來人是誰。謝憐道：“你們不去喝點酒慶祝一下嗎？”

慕哼道：“有什麼好喝的，形勢又不樂觀。”

聞言，謝憐轉，道：“你們也看出來了嗎？”

是真的不太樂觀。雖然這一場是打贏了，但事實上，這次攻擊，卻比永安人以往的任何一次攻擊都要強勁。

不人數更多了，他們的陣型、兵、調度，全都有了質的飛躍。甚至不人都配備了盔甲。雖然簡陋寒磣，但已儼然是一支正規軍隊的規模了。難以想象，這其實是一群草泥子。

慕抱起了手臂，皺眉道：“極端艱苦的環境，的確是會使人飛速長。但再怎麼艱難困苦，也不會憑空生出資來。事不對勁。”

風信則說得更直接，簡潔地道：“他們肯定有外援了。”

謝憐點了點頭。慕道：“我不相信這些將士也沒人看出來。但他們還是照樣慶祝，無非是因為這邊有你，他們覺得必勝無疑。”

這點謝憐倒是覺得沒什麼，道：“我來的第一場仗打贏了，他們高興一下也是好的，就當是鼓舞士氣了。”

風信遲疑了一下，還是道：“殿下，你臉不太好。你，是不是還在永安那邊降雨？”

謝憐道：“嗯。”

慕一臉並不意外的不認可，道：“恕我直言，現在降雨已經沒用了，那才是一個無底。殿下，就算永安的旱真的能徹底緩解，城外這群人恐怕也不會撤退的。”

謝憐道：“我知道。可我去降雨，不是為了讓這群人撤退，只是為了不讓那些還留在永安的人死。而這就是我本來的目的，不會因為任何事改變。”

風信還是不太放心，道：“你撐得住嗎？”

謝憐拍拍他的肩，道：“放心，我有八千宮觀呢，而且信徒也足夠多，當然沒問題。不過。”

他另一只手攬住了慕的肩，歎道：“今天還好有你們兩個幫忙，多謝你們陪著我。”

今日戰場之上，他這兩位侍從可比他苦多了，殺得滿汙。風信道：“這話就不必再說了。”慕則是含糊地“唔”了一聲。

謝憐手上微一用力，拉近了三個人之間的關系，由衷地道：“不今天，一直以來，都多謝你們兩個了。我希，我們三個人並肩作戰的樣子，可以流芳百世。”

“……”

“……”

頃，風信哈哈大笑。慕則不可思議地道：“我發現你總是能把一些很……的話理直氣壯地講出來，這真是……”他搖了搖頭，道，“罷了。”

謝憐的角好容易才微微上揚。沒笑多久，突然神一凜，道：“誰？！”

“錚”的一聲，謝憐長劍出鞘。他輕輕一挑，將一道黑影從牆邊的角落裡挑了出來。

那人躲在這角落多時，屏息凝神，竟是一直未被覺察。謝憐本來只是想以劍尖將他懸起來嚇上一嚇，誰知他今日在戰場上殺人殺得狠了，手臂一直微微抖，出手有些失了輕重，這一挑沒挑穩，用力過頭，直接把那人掀出了牆。

月下，半空中，三人都看清了這人穿己方士兵，形像是個十五六的年。瞬息之後，便掉了下去，消失無蹤。眼看著一人要摔到城樓下，謝憐心道不好，飛躍出。

他足尖勾住牆邊緣，子倒垂，迅捷無倫地手一拉，堪堪將對方一條手臂拉住。那年士兵整個子懸在半空中，來回晃了幾晃，抬頭上。這一，借著淡淡的月，謝憐看到了他的臉，不由雙目微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