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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劍擁明月》第12章 去消夜

 “我只認識你。”

 折竹乍聽的這句話,他盯住被寒風吹得發紅的鼻尖片刻,上浮的酒意也許令他神思不夠清明,他手臂擋在眼前,極輕地笑了一聲,卻又一言不發。

 商絨從沒見過折竹這樣的人。

 遠倚靠山壁的匪窩被燒得不樣子,融化的雪水涓涓而淌,他卻在樹下枕雪而眠,竟也十分安然。

 商絨卻要打破他這份安然,搖晃他的手臂,“折竹,你起來,不能在這里睡。”

 折竹被強拉著坐起來,肩上發上沾染的雪顆顆晶瑩,他起薄薄的眼皮看片刻,隨即在雪地里撿起劍纏上腰間。

 商絨扶著他順著來時的曲折小徑下得山去,回到原本那條山道上時,折竹已酒醒大半,風聲吹拂草木之聲在耳,他忽然停住。

 商絨隨之抬頭順著他的視線看去,仍是在清晨時遇見山匪的那一,如今聚集著一眾人,黑的數百人將前路生生阻隔。

 早前被山匪扔下崖去的尸如今也一一陳放路旁,他們之中還有穿著差袍服的,其中那領頭的捕頭正與邊人說話,卻冷不丁地瞧見不遠的那一對兒

 商絨如今臉上沒有面,見了這些差便心有不寧,躊躇后退一步,折竹臉上卻沒什麼表,只與那捕頭對視一眼,回頭來將的兜帽再往下拽了一下,遮掩大半張面容。

 “走。”

 他簡短一字。

 商絨見他已抬步往前,便也只好跟在他后。

 “二位從何來啊?”

 那捕頭一手搭在腰間的刀柄上,瞧他們兩人近了,便上前盤問。

 “淮通。”

 折竹說道。

 淮通也屬江陵,與南州是一個方向,如此也說得通。

 “為何不走道,偏要走這偏僻山道?你們可知,此近兩年常有匪患,”捕頭說著,回頭指向那路邊的數,“瞧瞧,這些還是鏢局中會武的能人,可都代在這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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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聽人說這條山道離東源縣近些,”折竹瞥向那十多摔得面目全非的尸,面憂慮,“得了要的急癥,我們此行是要去東源縣尋那位老名醫。”

 要的急癥?

 捕頭聞聲,目落在那姑娘的上,看起來怯生生的,上裹著兩件披風,兜帽遮得嚴實,只出來沒有與蒼白的下頜。

 他也曉得,東源縣確有一名醫,每年自各地往東源縣求醫的人也不在數。

 捕頭正再問,卻聽那姑娘咳嗽個不停,弱柳扶風的,仿佛此時抓著黑年的手臂方才能勉強站定。

 “你們就這麼走來的?”捕頭仍是發覺了不對勁的地方。

 “原本雇了馬車,途中又想省些錢給醫病用,便換了匹馬,”折竹垂下眼睛,嘆了一聲,“哪知今日溪畔飲馬,韁繩手,馬跑了。”

 “跑了?”

 捕頭一聽,黑的眉一揚,常有些販子還沒將馬馴養好便著急手,這些事兒他自然也是見怪不怪。

 這年說話滴水不,似乎沒什麼錯

 捕頭正思量著再問些什麼,卻聽說后下屬喚他,他回頭之際,折竹察覺到自己的袖被后之人扯了一下。

 他側過臉去看,正見抬起頭來,朝他使了個眼,然后便猛地又咳嗽一陣,孱弱的軀搖搖晃晃的,一下閉起眼睛倒向他。

 折竹眼睫微,被地抱住的腰,此時捕頭聽見靜再轉過頭來,瞧見他懷里已經暈倒的姑娘便忙喚下屬,“快!牽我的馬來!”

 一匹馬很快被人牽來,捕頭看向那黑年,“我看這姑娘的病已耽誤不得,此地離東源縣已不遠了,你們便騎我的馬快些去吧!到了東源縣再將我這馬牽去縣衙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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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謝大人。”

 折竹帶著商絨上了馬,朝那捕頭頷首。

 烏泱泱的一眾人讓開一條道來,眾人目送那對騎馬揚塵,在潤的寒霧中越來越遠。

 “大人,您何必將自己的馬給他們?”站在那中年捕頭側的一名捕快忍不住說道,“那可是祁知州送給您的一匹良駒,萬一那小子不還呢?”

 “良駒之所以是良駒,除了跑得快,還是識途的,”捕頭招呼著人先將尸抬上車去,才對邊人繼續道,“這荒山野嶺的,又鬧了兩年匪患,有人敢走這條道,你瞧那小公子和小姑娘年紀輕輕,若說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也有可能,可那小公子腰間有一柄劍,只怕是會武的,我們合該謹慎些,且看他們是否真去了東源縣。”

 ——

 風雪迎面,疾馳的馬蹄一聲聲一陣陣,寒霧擋住了他們后許多的視線,不知何時山道上再聽不見一點兒人聲。

 “你倒也會隨機應變。”

 年的嗓音在風里仍舊清冽。

 “但他好像還是起疑了。”商絨仰頭,兜帽茸茸的兔邊兒擋了些視線,約看到年白皙的下頜。

 “那又如何?”

 折竹沒什麼所謂,他垂下眼睛瞥見馬鞍底下不起眼的一個布袋子,褐末一點點悄無聲息地灑落于積雪之上,“將這馬早些還他就是了。”

 兩日后,商絨與折竹抵達容州。

 過了容州才是蜀青,但天已晚,他們便住進了容州城的一間客棧。

 漆黑的夜籠罩下來,檐外的燈籠被風吹得晃,厚實的窗紗約映出燈火的明滅,商絨躺在床榻上擁著被子翻來覆去。

 沒一會兒,坐起來。

 隔著一道屏風,對面的一切在昏暗的線里顯得模糊不清,正在想他是否睡著,卻聽他忽然道,“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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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睡不著,”商絨著屏風,“索起來寫道經。”

 沒忘了自己答應過他,要將《太清集》與《青霓書》默給他。

 年有一會兒沒回應,商絨披上外來,想點燈卻又不知尋常市井間用于點燈的件是什麼。

 屏風后忽有靜,之際,正見年繞過屏風走來。

 “客棧可沒有筆墨生宣。”

 他用火折子點燃桌上的燭臺,暖將他的臉龐照得分明,睫在眼瞼下的影時濃時淡。

 商絨聞言抬眼看他,四目相對,一時無言。

 折竹懶得桌上的冷茶,忽然道,“不如去消夜?”

 “不去。”

 商絨聽了,沒有毫猶豫地搖頭。

 “為何不去?”他一擺在桌前坐下,一手撐著下頜,起眼皮看,“你難道不是得睡不著?”

 商絨濃淡適宜的眉微皺了一下,面窘迫,迎著他的目片刻,撇過臉去,輕聲說,“那我也不想去。”

 這間客棧什麼都好,就是飯食不合的胃口,晚飯只用了幾筷就作罷了。

 “容州菜辛辣,你自小茹素自然吃不慣。”

 年撥弄著空空的瓷盞,撞出清晰的聲響,“但此地也不是沒有外來的廚子。”

 商絨卻仍不為所垂著頭,悶悶地說,“折竹,你自己去吧。”

 明凈的眉眼始終郁郁,如同一只毫無生氣的小蝸牛,只想躲在自己的殼子里也不

 不喜歡這個陌生的地方,也對這夜里的繁華提不起一點兒的興趣。

 “你可知,衙離此是近是遠?”

 年的聲線淡薄。

 商絨一下抬頭,對上年似笑非笑的眼睛。

 容州城夜之際正是消夜的好時候,只是正值冬日,街上的食攤有客人,多的都在可遮蔽風雪的酒樓之

 長街寂寂,只有極的人不畏凜風在油布棚子底下圍爐消夜。

 商絨狠狠地咬一口白切,生著悶氣一句話也不說,年卻盯著風爐上煨著的熱酒。

 他朝爐上的酒壺了手,卻冷不防忽然被人攥住了手腕。

 各燈籠織作怪陸離的影,年那雙猶如沾般剔的眼睛看過來,商絨朝他搖頭:

 “不可以。”

 折竹盯著片刻,極輕地嗤笑一聲,掙的手,拿來酒壺斟滿一杯。

 “你明明不能飲酒,又為什麼總要嘗試?”

 商絨怕他醉倒在這里。

 “這夜里也沒有食人的妖魔,你又為何不肯出來?”

 他神寡淡,輕抿一口熱酒。

 商絨不說話了,又低下頭狠咬了一口燒鴨后不遠時不時有其他食客談笑的聲音傳來,零星的雪粒落棚來,融化在火爐散發的熱氣里。

 緋炭溫酒,冷葷熱葷佐以一碗湯,便是消夜,商絨捧著湯碗時有一瞬恍惚,如此雪夜,靜悄悄地抬頭向燈影之下胡飄飛的雪。

 還從沒有過這樣的時候。

 回客棧的路上,商絨提著一盞燈籠跟在側,大約是食攤的酒并不算烈,他只飲兩口倒也沒有什麼醉意,步履仍舊是輕盈的,冷風吹著他的袂,被黑靴包裹的小實而修長。

 走幽深長巷,他的步履忽然變得緩慢。

 “怎麼了?”

 商絨抬頭他,卻不防他忽然轉過來,手攬過的腰,燈籠頓時從手中跌落在地上燃燒起來,他的一只手扣住的后腦,致使的額頭抵在他的膛。

 襟間有種竹葉混合積雪的冷香,他的呼吸更帶有一分清冽的酒意,商絨脊背僵,睫止不住地

 “閣下跟著我們,是想做什麼?”

 聽到折竹的聲音,含冷笑。

 再低眼,看見他的骨節分明的手指已經握住腰間泛著寒的銀蛇劍柄。

 “小公子請放心,我沒有任何惡意,”極淡的月照出那人魁梧的形,他有一張獷的臉,“只是想與您做一樁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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