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前鋒輕騎，將白廣恩的尸搶了回來，守衛潼關的明軍并未阻攔。

　李自臉鐵青，打崇禎十五年起，他趁著明軍被迫北上京畿，迎戰滿清八旗的兵力真空，接連攻占了天下糧倉之稱的湖廣，河南。

　湖廣打爛了，河南也打爛了，天下糧倉打了赤地千里。

　他又將目，看向了富庶的關中。

　為攻取潼關，進富庶的關中地帶，他謀劃了一整年，他派人與薊州總兵，他當年的舊部白廣恩建立了聯系，以一個桃園伯的爵位，加山西總兵的高厚祿，策反了此人。

　白廣恩當上了他的大順的重臣，也著實賣力氣，又暗中勸降了河南總兵陳永福，其子陳德。

　除了高杰，那個不識時務的蠢材，潼關明軍之中，孫傳庭麾下的十萬兵，竟有三是他的應！

　這一仗，孫傳庭如何能勝？

　攻取潼關本是萬無一失，卻未曾料到在最后關頭竟出了岔子。

　李自大怒，沖著先鋒劉宗敏大發雷霆：“滾，滾……攻不下潼關，朕了你的皮！”

　劉宗敏五大三，一張黝黑的四方臉，漲的發紫：“請圣上寬心，不出三日，咱老劉提著孫傳庭的腦袋來見你！”

　雖然建立了王朝，以天子自居，骨子里還是一伙潑皮無賴。

　翌日，清晨。

　潼關，關城上。

　潼關城墻高十八米，正面寬兩里。

　周世顯將麾下輔兵在城墻上一字排開，負責釋放滾木擂石桐油，縱狼牙拍，堪堪將城墻鋪滿。

　左右各兩門大將軍炮，也備好了炮手，彈藥，足夠消耗一陣了。

　他親率五百威營正兵，居中策應。

　天蒙蒙亮，山野間猛然間，從寂靜變得喧鬧，放眼去，連營數十里的大順軍躁起來。

　不久陣陣炊煙升起，順軍開始埋鍋造飯。

　甲胄響，李遷快步走來，低低道：“大人，都安排好了。”

　肅立雄關之上，周世顯點點頭，多虧了李遷這個遼軍夜不收出的副，來負責指揮調度，打仗他是把好手。

　瞧著山野間，一道道炊煙升起，順軍要進攻了。

　周世顯肅立關墻之上，忽道：“李遷，這順軍的陣仗，你以為如何？”

　李遷咧開大，笑了笑：“流寇罷了，不堪一擊。”

　正牌子遼軍銳，自然看不上這些農民軍，什麼劉宗敏，郝搖旗，田見秀，在他眼中不過是一伙上不了臺面的雜牌。

　周世顯又問道：“你以為順軍與八旗，相差多？”

　李遷一呆，哈哈一笑：“八旗？”

　周世顯也不失笑搖頭，不問自知，差著十萬八千里呢，此刻大敵當前，兩人竟旁若無人的談笑風生。

　那些京營輔兵眼的看著，一個個心中踏實了。

　“咚咚，咚！”

　半個時辰后，猛然間，山野之間響起一陣鼓聲。

　“咚咚，咚！”

　三通鼓，周世顯收聲，放眼去，躁的山野間，順軍數十里連營之中，前部兵馬了起來。

　李遷瞇起眼睛看了看，低低道：“大人，一萬兵。”

　周世顯點點頭，果真是夜不收出，驍勇善戰，瞧一看便預估除出了人數。此生為人，周世顯第一次見到了傳說中，明末農民軍的作戰方式，瞧著像是……一窩馬蜂。

　前部順軍一萬余人，離了本陣，滿山遍野的涌來，也看不出什麼軍陣，只是哄哄的往前沖。

　近了，越來越近。

　一個個衫破爛的順軍士卒，手持刀斧長矛各種簡陋的兵，扛著臨時打造的云梯向前涌來。

　一張張污穢的臉，披頭散發，骨瘦如柴，哭喊聲震天。

　在大批士卒后頭，有數千順軍騎兵督戰，騎兵將士卒像是趕豬一般，向著潼關驅趕而來。

　周世顯，李遷兩人同時變，心中浮現出同一個念頭，這些不是順軍銳，甚至連普通士卒都算不上。

　這些攻城兵馬是災民，是被順軍裹挾的河南，湖廣一帶的百姓！

　猛然間，周世顯心中無名火發，吼出了幾個字：“李自，我日你姥姥！”

　什麼狗屁的闖王，什麼狗屁的為民請命？

　李自的大順軍每攻克一城，必搶糧食，裹挾城中百姓，將大明百姓當豬狗一般，作為他的順軍前鋒，攻城戰中的消耗品。

　災民在大順軍眼中，不過是浪費糧食的累贅。

　這世，這人間地獄！

　威營麾下年輕的哨長，棚長也凝滯了，眼看著大批民涌到關前，竟不知如何是好。

　李遷急切道：“大人……”

　周世顯麻了，將牙關咬。

　李遷汗流浹背，苦苦勸道：“大人，萬不可婦人之仁。”

　城上遲遲不發炮，不還擊，那些督戰的順軍輕騎越發張狂，揮舞著雪亮的馬刀，驅趕著哭喊不停的災民。

　災民稍微遲疑，便被馬刀劈死，被戰馬踩踏……

　兩里，一里。

　一里遠，周世顯閉上了雙目，咬牙道：“開炮。”

　李遷如釋重負，嘶吼著：“開炮！”

　炮手手忙腳，將燒紅的鐵釬，塞炮門。

　“轟，轟！”

　后裝佛朗激大將軍炮發出怒吼，整個關城都似乎在抖，尖銳的呼嘯聲中，碩大的實心炮彈幾乎以直的方式，傾瀉著火力。

　山野間炮聲隆隆，碩大的炮彈攜帶著強大的能，在集的災民群中，犁出了一條條胡同。

　重炮在怒吼，后裝佛朗機炮的速極為恐怖，七八個子銃一口氣打了出去，只用了一刻鐘，便擊潰了順軍的第一次沖鋒。

　關外慘聲，響一片。

　隆隆的炮聲停歇，順軍不出預料的潰敗了，第一波攻擊本就是災民，炮灰，用來消耗兵彈藥的。

　這些災民連潼關城墻也沒有到，便在重炮轟擊下土崩瓦解，逃回去又被順軍的督戰馬隊砍殺，殺的尸橫遍野。

　關外流河，一萬災民大約活著回去了一半，多數死于軍之中互相踩踏，或是被督戰隊殺一半劈砍而死。

　周世顯閉雙目，一言不發。

　這一刻他似乎長了，心變得平靜如水，然而心中空落落的，又似乎失去了什麼寶貴的東西。

　人，在戰中變得癲狂。

　他旁威營士卒睜大眼睛，靜默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