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侍郎的呼吸青了,臉頰有些燒得慌。
“說實話我很失,父親。”
安琳瑯站起,抬手推掉他搭在自己胳膊上的那只手。安侍郎手掉下來的時候,看了一眼安琳瑯。不只是臉頰,連脖子也不自覺地也紅了。他咬了牙關,目閃爍,竟有些不好意思與安琳瑯對視。
“自打我被抓,父親您你知道我在哪兒麼?”
安琳瑯笑笑:“我就跟個畜生一樣,跟十幾個人被關在一個囚車一樣大小的籠子里。十四個人疊在一起,得骨頭都變了形。”
的語氣十分輕巧:“我運氣好,蜷在角落才勉強得以息。我們就是這麼一直蜷著,一路從金陵到晉州,走了整整兩個半月。期間挨了多鞭子,了多欺辱。方老伯買下我的時候,我大約只有四五十斤。畢竟兩日才吃一頓稀粥,能活下來算是我命大。”
屋里靜的一針掉地上都聽得見。立在老太太后的蘇嬤嬤倒吸一口涼氣,啜泣出聲。
安玲瓏已經不敢說話了,臉白得沒有一。倉皇地盯著安侍郎,一雙眼睛里飽含淚水。此時虛弱死靠在仆從的胳膊上,纖細的子搖搖墜,仿佛隨時都要昏過去。
安琳瑯瞥了一眼,心里冷笑。可不是原主,有張不曉得訴苦。安琳瑯素來秉持的是有仇當場就報,有氣讓別人憋著。裝可憐誰不會?
安琳瑯十分平靜地訴說著原主的經歷:“我們到武原鎮的時候跟豬羊一起擺在瓦市中央,那時候是寒冬臘月。晉州的冬日有多冷或許你們不知道,但是我可以告訴你。每年武原鎮上都會凍死十幾個人,睡一覺就凍死了。就這樣的天氣里我穿著一件單,沒有鞋。一個下等窯子的兔兒爺要買我,方伯伯看我要一頭撞死,可憐我,將我帶回家。但方家也是個窮苦人家,他們買我花了所有的積蓄。”
這些事如果安琳瑯不說,所有人都不知道。或許他們還覺得‘安琳瑯’被賣出去這一段經歷就好像出去游玩一樣,輕飄飄一句話就能帶過。他們不需要知道太多的細節,只要看到‘安琳瑯’好生生地活著就夠了。但安琳瑯為何要讓他們心里好?是那種善良的人?!
“方家還養著一個病秧子,方伯伯是個瘸子,方伯母子不好。”安琳瑯道,“一家子過著一日兩頓粥的日子。多了我一張,家里幾乎揭不開鍋。大冷天兒的沒有裳給我穿,方伯母子不好,我還得端著一大家子的裳去河邊洗……”
“琳瑯啊,”安侍郎這從來年心的中年人都落淚了,他不敢看安琳瑯。了一把鼻子,語氣中略帶哀求地道:“琳瑯,你別說了,爹都知道你苦了……”
“爹你知道什麼?你只知道吃著山珍海味,穿著綾羅綢緞,邊一堆丫鬟婆子伺候的大姐姐了很多委屈,雖然給人下藥,找人牙子賣我,找人傳流言害我名聲讓我有家不能回,但是天真單純,都不是有意的。都是下人帶壞了,我應該大度一點別跟計較。”
安琳瑯的話仿佛一把鈍刀,在一刀一刀凌遲安侍郎的心,讓他抬不起頭來。
“爹是不是在心里覺得我對大姐姐太苛刻?”
安琳瑯神無辜得近乎諷刺,“畢竟大姐姐給人下藥被人家看不起差點就當了妾,真可憐,哪像我,只是差點當了下等子,最終也只事給個病秧子當了媳婦兒而已。”
遠在晉州的周攻玉忽地打了個噴嚏,誰在罵他?
“琳瑯,琳瑯啊……”安侍郎已經說不出為安玲瓏辯解的話,他連家和萬事興都說不出口。
一旁哭得眼睛都腫了的安老太太一拍桌子:“來人!把安玲瓏給我趕出府去!今后就算是老爺,也不準他帶安玲瓏回府!還有那個裝模作樣的姨娘,都給我扭送去府!”
“爹!賣二妹妹的真不是我!”
安玲瓏是死也不會承認自己做了這件事,“冤有頭債有主,你們找主謀去……”
“安玲瓏!”安侍郎忽然一聲厲喝。
暴怒的聲音嚇得安玲瓏渾一抖,瞪大了眼睛看向安侍郎。
“別把所有人都當傻子!”安侍郎失地看著這個兒。
安玲瓏被他這個眼神刺傷,眼淚頓時就流出來。這次是真的流淚,恐慌的眼淚:“父親,真的,你再相信我一次行不行?我真的沒有撒謊。若是撒謊,我也不會拿肚子里的孩子立誓,父親……”
就在安玲瓏哀哀戚戚地哭求,一道怯懦的嗓音橫.了進來:“奴婢可以作證。”
話音一落,所有人看向突然從外面沖進來的丫鬟。
這丫鬟安琳瑯不認得,但屋子里安老太太安侍郎都有印象。不是別人,正是安玲瓏自在邊伺候的丫鬟,差點因為下藥一事被發賣的芍藥。
芍藥低著頭小碎步沖到屋中央,撲通一聲跪下來:“奴婢可以作證,是大姑娘設計引得林家爺跟二姑娘不合,才害二姑娘被趕出去。也是大姑娘買通的人牙子,楊婆子是萬姨娘的表嬸。三年前,們在京城就見過,大姑娘那時候便跟楊婆子搭上關系了。”
芍藥不顧后安玲瓏吃人的目和安玲瓏已經抓到臉頰和脖子上的手,木著臉道:“那時整日跟萬姨娘說,想讓楊婆子把礙眼的二姑娘給送走。”
“芍藥!爹,不是的!”安玲瓏哭了,“芍藥是記恨我把下藥的事推給才這樣害我的!”
“來人!給我把大姑娘拉開!堵上的!”
安老太太震驚無比,沒想到這群蛇蝎心腸的東西居然幾年前就在謀劃:“說!你繼續說!”
芍藥仿佛已經看開了,將安玲瓏如何曖昧引林子沖,又如何勾搭路嘉怡。引安琳瑯跟林子沖起沖突,又是如何裝模作樣去晉州找人,其實是故意引得路嘉怡一路相護,再以名聲讓路嘉怡娶的事一五一十地說出來:“當時在武原鎮已經看到二姑娘的影,是大姑娘找人故意模糊了二姑娘的蹤跡,引得林家五爺去花街柳巷,帶走了一個跟二姑娘同時期拐賣的尸回去。”
芍藥是安玲瓏的丫鬟,幾乎把安玲瓏做的事細節都記得清清楚楚。安侍郎瞠目結舌地聽著這些年來安玲瓏私下里的算計,只覺得齒冷。
安玲瓏的狡辯已經是徒勞,芍藥的指正比任何一個人指正都有力。
“大姐姐若是還有不服,吳老三還在我這。”安琳瑯淡淡的嗓音在這個場合聽著莫名有一種冷的味道,“吳老三不知父親祖母知不知?是大姐姐自用慣了的車夫呢。”
說著,門外就傳來了靜。這次送安琳瑯回京的人里就有吳老三,不僅有吳老三,還有幾個當初被安玲瓏買通了蹲安琳瑯的混混也一塊帶過來。過來就一刻鐘的事。
等到吳老三一臉忐忑地跪在芍藥的邊,安玲瓏的臉已經不能用慘白來形容,儼然是青紫。
驚恐地盯著失蹤依舊的吳老三,就聽到他跟芍藥一樣,把這些年安玲瓏讓他干的見不得人的事兒全部都抖摟出來。芍藥雖然是丫鬟,卻著實不如吳老三知道的多。畢竟安玲瓏許多事要在外面做,芍藥跟主子一起在宅,自然只有吳老三做。
吳老三此人安侍郎如何不知?吳老三就是他親自撥給安玲瓏的。
“行了,行了。”安侍郎只覺得心俱疲,一種無法用語言描繪的疲憊從心里冒出來,“把安玲瓏拉出去,至此以后,安家沒有大姑娘。”
“父親!爹你要趕我走嗎?這麼冷的天兒,我還懷著孕,沒有地龍我會凍死的!”
安玲瓏被兩個壯的婆子拖著,也被塞住了卻還堅持著哭喊:“你就算不心疼兒,也該為兩個弟弟想一想。你這樣對我和姨娘,弟弟一定會記恨你的!”
安老太太立即拍桌子:“你看我就說吧!等正月十五我就給你!”
安玲瓏其實已經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只想讓安侍郎改變主意。見安侍郎不吃這一套,麻溜地就開始認錯:“爹!爹我錯了!我認錯!我給二妹妹道歉!”
“我真的知道錯了!我磕頭認錯!!”
然而不論怎麼哭喊,屋沒有一個人心。
……
安玲瓏被拖出去的時候,安侍郎連一眼都沒有看。今日他了太多的刺激,竟然有些支撐不住。當下晚膳都沒用,話也沒來得及跟安琳瑯細說,就以不適離開了安老太太的院子。
……
安老太太看著兒子蕭瑟的背影,心里只覺得堵得慌。
“祖母,”安琳瑯嘆了口氣,說冷也好,冷漠也罷。該為‘安琳瑯’做的事必須做,不可能因為誰不高興便放棄,“盡快給父親繼室吧。家中沒有正經主子實在不是一件好事。”
安老太太看著短短幾年長了許多的孫,一時間心復雜:“你在外面苦了,也長大了。變如今這幅模樣也不知是好是壞……”
若是可以,安老太太寧愿孫還是一派天真,而不是這種沉穩的模樣。
“人總是要長大的。”安琳瑯淡淡笑笑,“一直在祖母的羽翼下不經風雨,終究是不懂事。如今吃了苦長了,往后也能作為祖母的依靠,幫祖母分擔了。”
安老太太聞言心口一。
了安琳瑯的頭發,須臾,嘆了口氣:“畢竟是你父親,適時也該些。”
安琳瑯故作不解,轉將已經冷了的湯端起來。了一下,又放下去:“湯涼了。祖母,我再去后廚給你盛一碗過來,你先歇一歇。”
安老太太點了點頭,看著的背影遠去,扶著蘇嬤嬤的胳膊終究是嘆息。
“這孩子,心里怕是怨了父親了。”
蘇嬤嬤不知怎麼勸,只能扶著老太太先進屋歇息。
晚膳,自然是一頓十分沉默的晚膳。今兒是安琳瑯回到安家的第一日,餐桌上只有兩個人。不過安琳瑯并不在意,沒有人來打攪反而更自在。用罷了晚膳,便也沒多停留,撐著傘就回了原主的院子。原主的院子一直都有人收拾,回來一切都是現的。
安琳瑯泡了個香噴噴的熱水澡,上了床榻,閉眼就黑天一覺。
次日一早,安琳瑯醒來之時院子里已經是一片白。白雪覆蓋了屋頂和院墻,兩三個仆從在掃雪。
見安琳瑯起,下人們端著洗漱用魚貫而。
說起來,安琳瑯雖然穿了家,但卻沒習慣有人伺候洗漱。突然被扶著按到妝奩前坐下,那個圓臉的姑娘上前來手腳輕便地替拆頭發。自然一眼看到了安琳瑯頭上的白玉釵。
在安琳瑯邊伺候的丫鬟,自然都是有眼力見的,一眼看出這個玉釵價值不菲:“主子?”
安琳瑯見狀,手拿過來:“給我吧,就用這個。”
“這個玉釵……?”
安琳瑯瞥了一眼,笑道:“未婚夫送的。”
就在安琳瑯梳好妝,轉頭就支使了一個婆子去京兆尹。贊同家丑不可外揚,但沒說不報警。舉報安玲瓏與人牙子勾結,聯手拐賣婦兒,這算大義滅親舉報有功吧?
有冤屈,咱牢里說。
就在安琳瑯用早膳,安家的大門被一個生面孔敲響。
路家人接到路嘉怡書的信以后,快馬加鞭地趕來了京城。因著來的匆忙,許多事沒來得及安排。匆匆到了京城,不巧京城中的客棧都住滿了。空置的院子暫時沒尋到,正在滿城打聽。結果就讓他們打聽到一個聳人聽聞的消息——安玲瓏懷孕了。
這不,顧不上安頓,路家人馬不停蹄地就趕過來。
與此同時,前去晉州的路嘉怡也在返京的路上。他著手中報喜的信,心中是五味雜陳。他那樣狀態不佳,竟然也中了一甲。千里喜報送到他的手上,他在回去參加殿試和尋找安琳瑯之間痛苦掙扎了好幾日,最終選擇了將安琳瑯的事放到一邊。
“琳瑯,且再等等我。”路嘉怡心中寬自己,找安琳瑯這一年半都等了,不差這幾個月,“等我殿試結束,會立即回來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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