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力敲了一陣,裏麵很快傳來開門的聲音,接著是窸窸窣窣朝院門走來的腳步聲。
“誰啊?”人聲音沙啞,顯然是剛睡醒的。
“桂芳嬸。”顧朝抿抿,黑暗裏,聲音又啞又冷,“是我。”
“朝哥兒?”桂芳愣了一下,誤以為是顧阿婆有什麽事讓顧朝來傳話,並未有多的猶豫便了門栓。
院門打開一條隙,借著大隊那邊小汽車過來的遠燈,桂芳依稀能看清門外材高挑的青年。
月皎皎,青年手裏拖著鐵鍬木柄,直喇喇一言不發的聳立在門前,那臉鬱嚴寒,約約模模糊糊,駭人的很。
意識到什麽,桂芳滿臉惶抖想要關門,顧朝已經先一步手抵住一扇門板。
顧朝什麽都沒說,隻維持那樣的姿勢卻已經讓桂芳徹底了陣腳,“朝、哥兒,聽嬸兒的一句勸,快走吧……”
“我隻想,弄清楚一件事。”
顧朝一張俊臉帶著死氣,冷得像是閻羅王,讓人不寒而栗的同時,又是那樣的堅定。
“隻要確定和沒有關係,我立馬就走。”
這個“”指的是誰,桂芳再清楚不過。
饒是如此,堵在門前,完仍然沒有讓步的意思,桂芳苦苦哀求,“這件事就在這裏打住,嬸兒跟你保證,這輩子不會有好報了,嬸兒也不會讓好過的,你莫衝做了傻事,毀了自己個兒的一輩子……回去吧!”
“真的是……”顧朝低低笑了一聲,“你也這件事。”
原來隻是猜測,想著過來試探一下丁茂茂,卻沒有想到,還沒進門就已經確定了結果。
知道是丁茂茂害了魏嵐,卻不肯站出來指證。
仇恨和心痛衝過頭腦,顧朝拖著鐵鍬的手克製不住的抖,可他眼睛猩紅,又像是冷孤傲的頭狼一般,提步往屋裏走。
在那瞬間,已經沒有什麽能夠阻擋他的腳步。
那個人。
他也要讓嚐嚐,魏嵐所經的痛苦。
“朝哥兒,嬸兒求你,嬸兒求你!你清醒些……魏知青已經去了,你阿婆因為這事已經病膏肓,你要是在因為這事毀了一輩子,怎麽能熬得住?”桂芳猛地跪倒在地,抱著顧朝的一麵組織,一麵哀求,“沒幾天好活了,你走吧,你走吧……”
不論是出於善意,還是因為顧阿婆恩的分,在意識到顧朝的來意,桂芳下意識的要阻止,之後理智占據上風,就覺得,更要阻止這件事。
丁茂茂一開始是有些瘋,但桂芳知道,丁茂茂心裏還是清明的,可是魏知青失蹤那天後,丁茂茂卻瘋的徹底。
又瘋又傻,吃喝拉撒都不能自理,裏日日咕噥那幾句話,有時傷心有時又滿上憤恨……
桂芳不傻,通過隻言片語,大概也能猜出是怎麽回事,也清楚顧朝為什麽來這裏。
也曾失去過人、丈夫,完全能會到顧朝的,可是顧朝跟又是不同。
他還年輕,他的一輩子還長。
顧朝不知道桂芳的心裏想法,也無法顧及,隻冷嗬嘲諷一笑,“一個手裏沾了,甚至是兩條人命的人尚且能安穩無事,我隻是賦予該有的懲罰,就能毀了一輩子?這是什麽道理。”
“我是人,有有有,做不到和你一樣,麵對一個殺了自己的丈夫,待自己兒甚至差點讓兒也喪命的人還能和悅的對待。”
桂芳哭聲止住,那瞬間抱顧朝大的手也跟著鬆開,呆呆的坐在地上。
原、原來,在他們眼裏,是一個……沒有骨和的人?
崩潰的眼淚奪眶而出,桂芳死死咬住。
不是不恨,相反,對丁茂茂恨之骨,可是,誰人能懂的哭?
結婚過日子那麽多年,李平貴隻得了一個兒,雖未迫桂芳生兒子,但因為弟弟癩三難大,也預料到這輩子也沒有那個姑娘願意跟他弟弟好。
李平貴不能生,弟弟一輩子連人都未必有,那就更生不出來,故而,李平貴私下時常歎息。
桂芳都看在眼裏,記在心裏。
從知道丁茂茂回來的那一刻,桂芳有無數次想要給丈夫報仇,可是癩三已經死了,丁茂茂肚子揣著癩三的種,雖然想殺了丁茂茂,但因為這一層關係,桂芳遲遲沒有下手。
孩子還沒出世,又很大一般的幾率會是男孩,如果是男孩,就能原了丈夫的夢。
如果丁茂茂生下男孩,也算為李家立了功,桂芳原是想著到時候把孩子帶走。
至於丁茂茂,就留一條命,是生是死,聽天由命全靠自己的本事。
可桂芳千算萬算,全然沒有算到丁茂茂會“瘋”的那麽厲害,明明沒有瘋,卻借著瘋的名頭對甜棗那麽小的孩子也能下得去手。
李平貴走後,甜棗就了桂芳的命,丁茂茂住進家裏雖然態度惡劣瘋癲,但但凡要的東西,桂芳顧及肚子,頂著力也會盡力滿足。
可是自從甜棗在顧阿婆那兒吐了那東西出來,桂芳的態度變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顧朝一番話徹底把桂芳激醒,原來是想著丁茂茂能給李家留後,才百般容忍,眼下丁茂茂已經生不出兒子了……再加上甜棗被待的畫麵一陣接一陣的浮現眼前,桂芳猛地從地上躥起,試圖趕在顧朝之前進屋:
“害死了平貴,又差點害了甜棗……要手也是我來手,將來就算一命換一命也值得了,隻希以後甜棗兒要是沒了娘,朝哥兒你能多搭把手……”
顧朝麵死氣沉沉的恍若未聞,大步流星往屋裏走。
與此同時,大隊長家前院門裏燈火通明,門外人群湧。
“怎麽回事?這大晚上的人,縣裏怎麽突然來人了?”
“是公安局的車,估計還是為的魏知青的事來的……”
“唉……魏知青,可惜了……”
衍邑調查魏嵐失蹤一事,顧三德隻有配合的份兒,一早就把張曉奎視線鎖定的那幾個人召集在院裏看管起來,這會兒一個一個的進屋裏問話。
怕有人打擾,張曉奎守在院裏,聽見外麵一聲蓋過一聲的議論,他臉由奇怪衍變漆黑。
這些人也真是,大晚上的不睡覺,跑來湊什麽熱鬧?
湊熱鬧就湊熱鬧吧!看著不就完了?還非要說出聲來,那麽大的聲音,生怕他們衍副局聽不見?
一想到衍副局聽到這些話心裏著火,事後在他們這些小警員麵前撒火的畫麵,張曉奎就氣得牙。
張曉奎正腹議,“嘚嘚”腳步聲自堂屋傳出,他們衍副局站在門口居高臨下斜睨著他。
張曉奎不明所以,卻還是下意識的直腰背站的筆直,毫不敢掉以輕心。
就在這時,剛進去沒多久的那位姓薑的知青走了出來,眼眶紅紅站在他們衍副局麵前,帶著泣音說道:“衍局長,如果有魏嵐的消息,希你能告訴我們一聲,我們……我們和魏嵐都是朋友,也很擔心。”
啥?啥意思?
這已經是四個裏麵最後一個了,如果連這個也不是,那、那下手的人到底是誰?
張曉奎傻眼了,也漸漸反應過來,剛才他們衍副局看他的眼神,到底是什麽意思了。
事兒辦的不到位,回去等。
衍邑衝薑麗華點點頭,顧三德出來說話,“既然都說清楚了,沒事了,大家都回吧!回吧!”
等院裏院外的人都走的差不多了,顧三德又看向衍邑,神訕訕,“那這、衍副局,接下來要……”
“等通知。”衍邑眉頭蹙,真煩躁著,語氣生不算多好,說完就走在前頭,先出了院子。
顧三德眉頭一皺,不大舒坦“嘖”了一聲。
張曉奎滿臉尷尬,之後再查這件事還要經過從七隊大隊長手裏經事,到時候打頭陣的還是他們這些警員,不好把人得罪死。
想清楚這一點,張曉奎訕笑半真半假的解釋:“大隊長,我們衍副局沒別的意思,您應該也知道魏知青來頭大,局子裏那邊力也大,衍副局、衍副局背著任務來的,事一直拖著,他力也大……”
“理解,理解。”顧三德緩和了神,遂擺擺手,“衍副局都走了,你也走吧,別一會兒衍副局等急了,回去再吃瓜落。”
“是,是是……”
縣公安局的人一走,顧三德坐在院裏門檻上焊煙,著上弦月、滿天星“哎哎哎”的歎個不停。
“不進屋坐那兒喂蚊子?”黃春香從屋裏走來,雖是嘮叨,卻又給顧三德遞過去一把扇,人跟著在一旁坐下,“聽天命盡人意的事兒,你再往心裏去,也沒用。”
顧三德吐了口煙圈,扇拍在上趕蚊子“啪啪”的想,“你這話怎麽說的?魏知青到底也是朝哥兒看上的人……先頭也是,這事兒賴我了,們城裏來的娃娃那個關頭能幹點什麽?”
要是一早就把這事想清楚,不讓那些知青娃娃參與,也不至於會出這事兒。
黃春香字字珠璣道:“你現在說這些有什麽用?再說除了老得不了的,娃娃蛋子們都參與了,們要是不去,隊上的服們,也不服你。”
顧三德了一大口焊煙,瞇著眼睛半天不說話,良久之後歎道:“旁的不說,就是苦了朝哥兒,魏知青怕是已經……這事兒不好一直拖著,明天我就去跟朝哥兒說說,是時候該跟魏知青家人通口氣了。”
沒道理人家閨出了事,還得瞞著不讓人知道。
能瞞一輩子倒也罷了,可就是不能啊。
顧三德一口一口嘬著焊煙,一旁黃春香推住下,眉頭皺得死,心裏同樣不是滋味。
天下人父母就沒有不疼自己子的,把貓仔似的娃娃一把屎一把尿的養到十七八更是容易的事。
又是那麽好的姑娘……
這要是真的聽到這樣的消息,心裏得多難過?怕是都難得撐過去。
黃春香設地想了一番,不覺紅了眼眶。
抹了一把眼淚,囑咐道:“朝哥兒跟魏知青這關係怕得到親自走一趟。你跟朝哥兒個信,人在他手上出的事,魏家的人怕是不會給他好臉瞧,讓他態度謙和些,別跟人急眼……”
這事兒攤誰上都不是一時半會能接的,別到時候衝,再把事嚴重化。
另一邊,白小轎車搖搖晃晃往縣裏行駛而去。
車上氛圍冷到機製,張曉奎打著方向盤小心翼翼瞄了一眼側的人,他們衍副局閉著眼睛,看起來像是睡著了,實際上眉頭皺得的,一開就是在想事。
張曉奎生怕因為沒找到下手的人的緣故,回去再挨訓斥,大腦飛速運轉,回想自己有沒有的地方,這一想,還真他想到了一個。
張曉奎一腳踩上剎車,衍邑閉目回顧剛才審問過程,也在合計,生怕有一點,讓罪魁禍首逃之夭夭。
這一腳剎車防不勝防,讓衍邑整個人往前俯衝了一下,要不是手快撐住一側,估計額頭多個大包是跑不了的事。
衍邑麵無表斜視張曉奎,“你已經對這個世界沒有眷了,是嗎?”
車裏沒有燈,源全靠前麵兩個大燈反襯回來的一點點,此時淡淡幽暗的印在衍邑臉,又落在張曉奎眼裏,簡直……
簡直恐怖如斯!
腦子裏“嗡”的炸響,張曉奎強裝鎮定的幹笑:“衍、衍副局,我是想到了一件要……”
一開始肯定的語氣,因為擔心再出紕,張曉奎又改了話峰,“我想到了一條可能有用的線索。”
“說。”
沒生氣就好!
張曉奎了一把額頭虛汗,繼續說道:“魏知青出事那幾天,先前送去農場的那個姓丁的知青回來了,那位丁知青原來跟魏知青鬧過不小的矛盾,本來也是在鎖定目標裏……但是、但是……”
在衍邑冷厲的注視下,張曉奎突然覺得心虛,“但是因為瘋了,我想著,一個瘋子應該也做不出大靜的事來,就沒把算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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