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嵐說著，順手把電視打開，調到平時播劇的臺。

忙完這些，魏嵐才轉過，一手提壺一手挎著籃子往外走，“阿婆我一會兒回來！”

顧阿婆見火急火燎跟有什麽在後麵追似的，拔高嗓子叮囑道：“慢著點，路，注意別讓薑湯灑出來燙著自己……”

“知道了！”

魏嵐聲音傳來，人早已消失在門口。

顧阿婆搖搖頭失笑，“冒失的丫頭。”

*

地上綽綽積了薄薄一層雪，魏嵐生怕倒，一路小心翼翼。

穿的多又厚實，走到上遊截水的地方，後背已經起了一層汗。

截水的地方在小港上遊，魏嵐剛開始那會兒蹭來過這邊放牛。

一米多寬的小溪流被裝滿土的麻袋層層疊疊阻住水流，又在更上遊的地方連著小溪挖，把水引到平時牛打滾的大坑裏。

那大坑剛被人清理過，淤泥都挖出來堆在一邊，這會兒幹淨的溪水正慢慢往裏麵流淌。

小溪是活水，不這麽幹的話，下遊那個阻水的麻袋本不頂事。

經過挖、掏淤泥，在場的大小夥子們上都沾滿了泥，下子噠噠黏在上，小風一吹，人都在打擺。

大隊長顧三德更誇張，整個人渾都是泥，就跟剛掉坑裏一樣，也沒見他回家，還在現場盯著呢。

魏嵐找了半天才找到顧朝，和顧三德一個樣，渾是泥，上服就跟剛從泥地裏打過滾似的。

魏嵐擰眉“嘖”了一聲，站在田埂上喊道：“同誌們辛苦了！顧阿婆給大家熬了薑湯，天冷快都過來喝一碗暖暖子吧！”

“暖暖子”這句話魏嵐是盯著顧朝說的，咬牙切齒，聲音幾乎從牙裏出來。

出乎預料，顧三德跑的最快。

第一個站到魏嵐邊，主接了裝碗的籃子，一邊發碗一邊擺手讓大家排好隊，“四大娘心善，心疼你們這些小輩，這份你們可不能忘啊！”

隊裏小夥子一哄而上，基本已經凍傻了的男知青們也邁著遲鈍步伐過來。

一個個著碗往魏嵐跟前，好不容易倒滿一碗，手手的，那一碗薑湯很快被撞翻。

顧三德臉一沉，嗚嗚囔囔：“什麽？都什麽？都排好隊，每個人都有，跑了了你的？”

顧朝那邊就著溪水把臉上頭上的泥洗幹淨，很快大步流星過來接替了顧三德的位置。

顧朝從籃子裏取出一直碗到魏嵐麵前，魏嵐瞪他，“沒聽大隊長說要排隊嗎？”

什麽活兒這麽多人幹不了？非要你這麽拚？整得跟泥猴子一樣……

既然這樣，就去一邊凍著吧。

魏嵐哼了一聲，背過給李文書倒滿一碗薑湯。

“囡囡……”顧朝張了張，響起這是在外麵，周邊還有那麽多人在，他趕忙轉口，“是給大隊長的。”

魏嵐小臉板著，給他手裏的碗倒上。

本來還想等顧朝跟說兩句話，就順著臺階下了。

不料顧朝端著碗徑直去一旁找顧三德。

魏嵐瓣撅得老高，薑湯分了一，壺裏不剩多了，偏偏顧朝還站在泥坑那邊跟顧三德說話。

魏嵐氣哼哼直跺腳。

這時，一直碗遞了過來，魏嵐看也沒看是誰，下意識給碗滿上。

“魏知青，剛、剛才顧朝是喊你囡囡嗎？”是隊裏的一個年輕小夥子，李敘。

李敘端著薑湯沒急著走，一張臉漲紅站在魏嵐跟前。

魏嵐就不認識李敘，心裏又在聲顧朝的氣，致小臉板著，說話也不客氣，“沒有，你聽錯了，打完了就讓一讓，後麵還有別人要。”

聽魏嵐的否認，李敘心裏微微鬆下一口氣。

聽話的往旁邊錯開一步，李敘沾了泥的大手無措在後腦勺上撓了撓，有些，“接下來的話可能會有點唐突，不過我還是想、想問一下，魏知青有對象嗎？”

“這事跟你……”

魏嵐剛開口，一句話還沒說完，就看跟泥猴一樣的顧朝沉著臉急步朝走來。

顧朝剛跟顧三德商量，活兒都幹的差不多了，打算回家，一回頭就看見李敘跟魏嵐搭訕。

顧朝登時氣息一沉，都沒顧上跟顧三德打招呼，轉頭就奔著魏嵐那邊走去，一走近剛好將李敘的話聽進耳裏。

“有了。”顧朝額角青筋凸了凸，一個腳步橫在李敘跟前，深邃眼眸冷厲掃向李敘，像一隻被侵犯領地護崽的狼。

顧朝比李敘高半個頭，上戾氣突然暴漲，驚得李敘後退兩步，手裏碗差點拿不住。

李敘一張了漲紅，吞吞吐吐語不句，“是、是嗎？不、不知道魏知青的對象是誰？”

李敘說這句話，錯開一步想去看顧朝後的魏嵐。

然而李敘錯開一步，顧朝對應他，也錯開一步，把魏嵐擋的嚴嚴實實的。

周邊其他人視線都轉了過來。

李文書推推範騅肩膀，“要不要出去幫忙說兩句話？這樣下去得壞事吧？”

魏嵐和顧朝對象的事，知青點的知青基本都清楚，但是大家都統一戰線守口如瓶沒有想外麵說。

畢竟顧朝家裏分不彩，這事兒隻要能守住口風，以後兩個人要是鬧掰了，知道的人，也更容易平息。

現在要是縱容事發生下去，搞不好就得餡。

男知青裏，範騅行事穩妥，從來都是拿主意的那個。

李文書見他低頭不說話，又問了一句，“真不管了？”

範騅一下手指，把碗裏薑湯一飲而盡，仿佛作出決定，邁出一步，然而顧朝那邊又有了新的靜。

李敘見顧朝一直橫在中間，剛才被威懾一瞬間的膽怯一掃而空，赧道：“顧朝，這事兒是魏知青的事，應該讓魏知青說，你憑什麽手？！你算得上什麽人！？”

“就憑我是——”顧朝上前一步，話到邊又咽下。

如果被別人知道魏嵐在跟他談對象，會起留言碎語，那些惡毒的話會中傷魏嵐。

他抿抿，呼吸沉重突然沒了言語。

不能說，現在還不能說。

見顧朝這樣，李敘心裏自信幾分。

如果顧朝也追求魏知青，平心而論，刨除分這頂帽子，李敘真的沒有把握能掙過顧朝。

不過現在看來，顧朝還算有自知之明。

李敘揚起自信，正逢魏嵐從顧朝後探出腦袋，瑩白小臉一雙水靈靈的桃花眸瞪圓。

李敘心裏一陣漾，“魏知青，你……”

“就憑他是我對象。”魏嵐手指在顧朝上了一下，到冰冰涼涼黑漆漆的泥，登時嫌棄回手，扭頭四打量想找東西幹淨手上的泥。

那一句“就憑他是我對象”震得顧朝耳廓發麻，他腰桿直，這一刻覺得自己驕傲又神氣。

肩頭鼓鼓囊囊的仿佛察覺主人心似的，激了。

顧朝居高臨下睨向李敘，“聽見了？”

李敘驚愕著兩人，震驚的說不出話來。

顧朝不以為然，淩厲警告的視線劃過在場每一個人，這些人裏，不止一個李敘對魏嵐有小心思。

更多的人都是將心思藏在心裏。

隻有李敘，平時接近不到魏嵐，才會趁著這樣一次機會大喇喇問出來。

顧朝收回視線，像是宣布所有權，微微屈膝將魏嵐扛上肩頭，調轉步子往家的方向走去。

“你幹什麽？放開我！你好髒！臭死了！！”魏嵐趴在顧朝肩頭，繃直子，生怕沾上泥，然而沒堅持多久，下磕在顧朝背上，沾了一下的泥，同時淤泥特有的腥臭味不斷往鼻子裏鑽。

魏嵐胃裏一陣惡心，趴在顧朝肩頭幹嘔幾聲，眼尾浮現一抹殷紅。

難的生理淚水都出來了，卻什麽也沒能吐出來。

魏嵐拍著顧朝的肩膀要下來，然而一向照顧緒的顧朝今天卻有些反常，一言不發扛著往回走。

沒有安，也沒有安，隻有沉默。

……

隻要顧朝扛著魏嵐的背影為一個小點，很快消失在樹影裏，小溪邊眾人才找回自己被驚掉的下。

“見鬼，瘋了嗎？當著這麽多人的麵也敢……”李文書低咒一聲，最終聲音消失在範騅別有深意的注視下。

範騅垂眸，聲音淡淡，“你最近好像格外關注魏嵐。”

李文書愣了一下，道：“我們都是下鄉知青，相互照應不是應該的嗎？”

“是嗎？”範騅抬頭衝他笑了笑。

李文書一噎，不自然別開視線。

範騅心下明了，沒有繼續追問，隻是揚聲衝周邊大家道：“大家喝完薑湯把碗收好，忙活完記得把碗還回去。”

事突然發生，別說碗和籃子，魏嵐手裏的大茶壺都掉在了半路上。

*

顧朝一直把魏嵐扛進院裏才放下。

魏嵐眼眶漲紅，下地都站不住，歪歪蹲下不停幹嘔。

顧朝一言不發，淩抿一條直線，陪著魏嵐蹲在院裏。

顧阿婆聞著靜出來，見院裏兩個泥猴打扮的人，一顆心跳到嗓子眼，崴著小腳迎了上去，“這、這是怎麽了？摔了？”

“沒事。”顧朝頭也不抬的道。

“阿婆，他欺負我！”魏嵐卻突然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抖著手指指向顧朝，開始跟顧阿婆告狀。

“這個泥沾我一，好臭！嘔——”

魏嵐邊說邊幹嘔。

顧阿婆不清楚事原有，以為顧朝跟不手的小娃娃一樣，幹活的時候撿泥丟魏嵐。

“你個砍腦殼的！”顧阿婆氣的都有，扭頭左右打量，最後從窗臺下隨手撿了一有棱有角的柴火，不由分說開始往顧朝背上招呼。

顧朝蹲在那裏，手裏還握著魏嵐一隻手，扶著魏嵐，顧阿婆打他，他也不躲，更不辯駁。

兩下下去，魏嵐不行了，紅著眼手阻攔，“阿婆，沒，是我說的，朝哥沒有欺負我！”

魏嵐心裏雖然氣顧朝把自己搞得又髒又臭，但又見不得他挨打。

尤其是顧朝上服噠噠的，在上冷不說，打上去更疼。

見顧阿婆一臉憤然不相信、不罷休的模樣，魏嵐打了一記哆嗦，借口道：“我、我服打了，冷、好冷……’”

“還愣著做什麽？趕進屋別給涼著了！”顧阿婆登時丟了手裏柴火，讓顧朝把魏嵐扶進屋。

顧朝把魏嵐送回房間，又把廚房的小爐子拎到魏嵐邊，忙完這些他轉出了房間。

“阿婆，你多燒點熱水，一會兒囡囡要洗澡。”

顧阿婆點點頭，“曉得了，你回屋換服去，把髒服泡起來，回頭好洗。”

顧朝低低應了一聲，躬去了後院，木桶丟進井裏三兩下拽上來一桶水。

魏嵐在屋裏看得真真切切，以為顧朝視線燒水，並沒往心裏去，然而下一刻就看見顧朝將水頭舉過頭頂，接著傾倒……

水嘩啦啦倒在上，濺在地上，水珠飛出去老遠。

瘋了嗎？這麽冷的天，衝冷水澡？

魏嵐“啪”的推開窗戶，眼眶漲紅失聲喊道：“你做什麽？你瘋了！”

顧阿婆也聽著水聲不對勁，出來一看，扶著門框差點沒站住腳，“你、你這砍腦殼的，真是，這是要活活氣死我！”

顧朝沉著臉，不聞不問，又衝了兩桶水，帶著一水漬滴滴答答進了屋。

“你這是做什麽？”魏嵐半路攔他，他屏息垂眸盯著魏嵐看了一會兒，淩抿了抿，錯開魏嵐往自己房間走。

他沒有換服，從房間搬出浴桶，就穿著那噠噠的服，在院裏刷起浴桶來。

和之前每一次溫小意不同，今天的顧朝脾氣來的毫無章法。

這麽冷的天穿著漉漉的服，看上去是自己一個人吃虧，實際上紮疼了邊兩個人的心。

顧阿婆看出顧朝和魏嵐之間鬧了矛盾，在旁邊勸了無果，看著紮心又眨眼，索撒手回屋，什麽也不管了。

“你到底怎麽了？幹嘛要這樣啊！”

“有事說事不行麽？”

從一開始的暴怒到現在的無助，然而顧朝仍然無於衷。

魏嵐急得直掉眼淚，“你先回房間換服，好不好？天這麽冷一會兒真的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