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懷遠嗬嗬笑道：“你平時不是最怕顧朝同誌？怎麽這會兒又惦記起他來了？”

“我、我才不怕他！”紀風遙小臉漲紅，黑曜石般的眸子不好意思轉向一邊，他小聲咕噥:“顧哥哥不在家，右蘭都不出來玩了，天天在家守著知青姐姐。”

話語中好不失落。

紀懷遠剛想安他幾句，告訴他可以去顧家玩。

想到什麽似的，紀懷遠忽然轉了話風：“我們風遙是懂事守禮的好孩子，右蘭小同誌比你大一歲，你應該姐姐。”

紀風遙小臉皺一團，強詞奪理道：“可是我們一樣高。”

“那也比你大，你呀，就該姐姐。”紀懷遠嗬嗬笑了兩聲，手裏長柄調羹攪鍋裏的麵疙瘩，沒有注意到紀風遙委屈的神。

紀風遙皺著小眉頭沒說話，心裏卻暗暗做出決定：我才不姐姐，現在不，以後也不。

衍邑在門口站了一會兒，修長手指勾住門上鐵環叩了叩：“紀技員，我有件事找大隊長，晚點回來。”

語罷，頭也不回走出院子。

那個男人，還真是魂不散。

哪裏都有他。

衍邑眉骨微蹙，走在巷子小道裏，黑暗中馬靴踩在凍得冰冷的地板上，“嘚嘚”聲就像是在耳邊炸響一樣。

衍邑沉著臉沒走幾步，一個步伐慌張的人撞了上來。

“讓開讓開！”

那人推了衍邑一把急著要走，衍邑卻手快，及時揪住那人後領子：“發生什麽事了？”

張曉奎搗騰要跑的突然停止作，驚訝看了一眼後人影廓，“衍、衍副局？”

衍邑不悅吐出一口氣：“說事！”

“哦！哦哦！那個！那個魏知青，果然出門了，剛從田野小道走的……”

顧家那邊有一條通往大隊外麵大道的田野小路，隻要上了大道，後麵就能暢通無阻一路上山。

果然，別山裏果然有貓膩！

衍邑角冷酷勾起，又想起什麽，他呼吸一滯，轉頭大步流星往大隊外麵走去。

張曉奎不明所以，跟在後麵追問：“那我現在去蕭警員他們？”

蕭警員他們今天沒回縣城，都在七隊社員家裏落腳，這會兒估剛吃完飯，還沒歇下。

衍邑步子一頓，冷聲吩咐：“不用。”

張曉奎麵發苦。

不、不用？

雖說七隊這邊沒真的說有野豬出沒，可進了山是什麽樣，有沒有野豬真不好說。

張曉奎怕歸怕，還是跟在衍邑後。

“你回去穩住紀技員，這件事不要聲張。”衍邑側首，淡淡月下，一雙眸冷的嗜。

張曉奎一聽自己不用上山，登時鬆了一口氣，“那、那衍副局您當心……”

衍邑已經走出去兩米遠。

打發張曉奎，衍邑視地麵泥濘為無，大步往前走，視線卻向遠眺。

漆黑的夜，前方不遠散發微弱火，能看見一個小影捧著那團火踉蹌前行。

衍邑咬牙關，疾步跟上，怕驚前麵的人，故而又警惕的保持一段距離。

比起狂跳不止張又害怕的心，一路從顧家跑出，沿路吸進無數冷氣的肺部來說，後者更為難。

魏嵐步子踉蹌，手指僵勾著煤油燈上方的銅，怕燈引起社員注意，不由將煤油燈往懷裏攏了攏

期間魏嵐扭頭向後看去，道路上寂靜無聲黑漆漆一片，應該沒人注意到的吧？

如果有人發現趁夜離開大隊，隻怕早就鬧開了。

魏嵐收回目，向前方月下發黑墨一般的龐大山，有些畏懼吞咽兩下口水，最終眼一閉，心一橫，埋頭爬上山坡，一路俯衝。

山林寂靜空靈，不時能聽見幾聲像鳥又像一般的怪聲，舉目去，四皆是空，黑漆漆，仿佛有無數雙眼睛藏在暗，此時此刻正瞪著猩紅的眼注視著。

驚悚詭異。

起初魏嵐還能堅持，等走近快到別山境時，樹木逐漸集，高大樹冠遮雲蔽日，手裏的煤油燈高高舉起，也不過隻能照明三步的距離。

魏嵐一顆心狂跳不止，正在這時，附近突然傳來一聲“啪嗒”積雪從樹梢落地的聲音。

即使知道是積雪，但在那種張氛圍中，魏嵐“啊——”的一聲驚，一歪，直接摔在一顆樹上。

煤油燈閃爍兩下險些熄滅，魏嵐趕抖著手將它扶穩，這才避免失去明的慘劇。

衍邑站在一個腰樹後，見魏嵐俯趴樹上半天沒起來，鋒利的眉擔憂蹙起，幾次想出去幫襯，最終都忍住了。

這是自找的。

衍邑薄抿一條直線，不斷在心裏強調，警告自己。

魏嵐那邊暫時緩過來後，撐著樹幹爬起，按照記憶中的方向，繼續往前走。

隻是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魏嵐覺得後有什麽人正跟著自己。

許是心理作用，一息間魏嵐隻覺後頸發涼，提著煤油燈緩步前行，心裏默默數著數，等數到第十位時，提著煤油燈猛然轉，嚴厲質問：“誰？是誰？”

火苗閃爍一瞬，後什麽也沒有。

然而那種令人骨悚然的覺依舊存在，魏嵐大著膽子揚聲道：“你躲在樹後麵，我看見你了！”

背脊大樹幹的衍邑微微怔了怔，他剛才作那麽迅速，還是被發現了？

衍邑眉眼一冷，正當他準備邁步出去時，火忽然又暗下，魏嵐繼續提燈前行。

衍邑也明白過來，那姑娘本沒有發現後跟了人，隻是試探的使詐而已。

學狡猾了，差點被給騙了。

衍邑無聲笑了笑，大掌拳頭，拇指與食指無意識兩下，此後跟蹤愈發小心謹慎。

“阿彌陀佛，各路菩薩山山神，我隻是路過此地並無惡意，請不要怪罪……”

魏嵐吞咽口水，邊走邊念，最終終於安全抵達兩林子中間的界線。

遮天蔽日樹木豁然開朗，綽綽的冷白月過隙照了進來。

魏嵐麵上一喜，拎著煤油燈快步跑出林子，很快沐浴在月下。